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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待尔玉再次醒来,是个月半无人的夜。
她捶打钝痛的脑袋,恍惚间不知方才是梦是真。
说出来只怕是个人都会以为她失心疯,竟口出妄言自己见过牛头马面,怎么不称自己是个仙女嘞?
眼前一切,皆是她的寝殿。在隐隐烛光下,她揉揉酸痛眼角,伸出五指正反端详,难以置信,竟不似从前那般迷蒙!
尔玉跳下床,起身开窗,只见窗外青丛环绕,栀子如玉,亭台长廊,未改记忆。
这一切尽是她曾追悔莫及时发狂渴望的情形!
尔玉有些想哭,她当真重生了?!她当真不再是他的俘虏了?!
她多想立刻冲去父皇寝殿,扑进父皇的便便大腹,哭诉过往种种心酸委屈.....但只怕父皇正在梦中,她若似个疯傻般冲去,一通涕泗横流,定会吓坏他老人家罢。
尔玉心中波涛万千,全无睡意,于是跨坐上窗栏。
此时微风悠悠,蝉声阵阵,夜色正浓。
尔玉仰望天空,无意见一转头,倏的似是有一道阴影晃过!
她顿时警觉:“是谁?!”
是一只雀儿振翅,她舒了口气。
谁知!
庭廊不远处,只听得低靡之音漫不经心:“不必跟着本殿下了,本殿下无眠,想自己走走。”
是他?!
竟会是他......怎会是他?!
尔玉心惊,她死死攥着窗栏,一时间慌乱失措。
天杀的判官,说好的重生呢?!说好的摆脱命数呢?!说好的不再是俘虏呢?!
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只见一道身影幽幽而来,他扬首抬眸间,眼底肆意宛如夜色天边。
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尔玉哑然:“你......”
他,依旧玉树临风,一袭玄衣,一顶玉冠,一双凤眸微挑,一如曾经傲慢。他睨她一眼,勾唇一笑:“惊扰了娘娘?公主?抑或姑娘?真是罪过。”
娘娘?公主?姑娘?
原来......
原来重生到过去,他与她,竟是陌路。
尔玉咬唇,感慨万千。
是啊,曾经可不就是不相识的么!
是当庆幸还是当叹息,时光交错,原来,回到的过去却不是那个过去。不要提他会心心念念抓她做俘虏,便连她是谁,他都不晓得。
尔玉喃喃:“你怎会在此......”
他无所谓道:“夜来无眠,便散散步,赏赏月,擅来后宫,自是坏了尔国规矩,”他轻佻一笑,凑近她几分:“还望姑娘莫要告与旁人,免生事端。”
尔玉心跳漏了一拍,她凝着他,不知言语。
莫名的,记忆一闪而过。是他拧她耳朵时,得意又邪痞的笑。是夜色下他将她扛在肩上,掌掴她翘臀时的霸道......
她自语:“当真陌路了么?”
一缕发丝随风,他沉了沉面色,似是歪头回忆,眼底却仍是陌生,调笑道:“怎么,你我竟认得?本殿下怎的毫无印象了呢。”
“不曾识得,不曾......”尔玉一边慌忙摇头,一边缩回寝殿,赶忙拉了窗。
窗外暗影停留片刻,没了半分声响,待尔玉终于平复心神,偷偷推了一丝窗缝,小心翼翼凑上前去打探,只见窗外唯有一轮孤月。
尔玉躺回床上,内心难平,她愣愣发呆,直到鸡鸣。
殿门“吱嘎”一声开了,一道伟岸身影小心翼翼踱了进来,手上端着尔玉最喜欢的莲蓉糕与荷叶羹。
那人坐在床边,为尔玉掖了被子,叹口气,捏了捏她的粉面。
尔玉顿时内心澎湃,那熟悉的沉香木气,是父亲的味道!
她死死抿着唇,管不住眼泪一粒粒逼出眼角,她多想正大光明抱住父皇,将这三年来的心酸与委屈尽数道来,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是乌有,只能当作一场噩梦。
温热粗粝的手指为她抹了眼泪,不禁惊呼:“小玉,小玉?快醒醒。”
尔玉假装从噩梦中惊醒,与尔渊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痛哭失声:“父皇......父皇!”父皇,我好想你,我对不起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原来,父皇早已老了,曾经她根本未留意过父皇额角的银发,更不曾在意过父皇面上的褶皱,如今,这千丝万缕都狠狠勒着她的心,令她喘不上气。
尔渊以为女儿是做了噩梦,便拍着尔玉的背,满脸慈爱:“傻孩子,父皇在,莫怕,只是梦而已。”
尔玉粘在尔渊怀里,止不住抽泣:“父皇......”父皇,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好。
“不哭了不哭了,都成小花猫了。”
殿外是莫叟公公道:“陛下,是时候去早朝了。”
尔渊应了声,便将女儿裹回被中:“天还早,再睡会,等起来记得吃莲蓉糕,荷叶羹让盈袖给你热热。”
尔玉还抽抽嗒嗒,她抱着父皇的手臂,满脸不舍。
尔渊又安抚许久,才得抽身离去。
父皇脚步声渐远,盈袖探头进来:“咦,公主,您这么早便醒了?”说着凑上前。
尔玉再次泪奔,重见故人,她感慨万千,一把抱住盈袖:“盈袖!真的是你吗?盈袖……”
盈袖愣住,她任由瘦小的尔玉紧紧抱着,有些不知所措:“主子,您这是怎的了?昨夜做了什么噩梦吗?”
尔玉摇头,眼泪顺着盈袖肩颈而下,她说不出话:“盈袖,盈袖……”
盈袖一脸迷茫,她拍着尔玉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公主不要怕。”
尔玉又哭了许久,才哽咽着停下来,她顺手抽出盈袖的帕子揩眼泪:“对了盈袖,如今,是什么年月?”
盈袖愈发疑惑了,她颇为不解瞅着尔玉:“主子您没事吧……如今是央国九十二年八月十一呀,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尔玉暗自掰指,那么今日便是她被他算计抓获的前几日!
盈袖一边整理床幔,一边问:“主子,今日可是央国与尔国联姻的大日子,您预备穿哪件衣裙参加晚宴呢?”
“你说什么?!”
“奴才说,今日是那个什么央国储君与尔珏公主联姻的大日子呀......”盈袖满眼狐疑,伸手探了探尔玉的额头:“您今日究竟是怎的了.....身子还好吗?是否宣御医给您瞧瞧?”
央国储君与尔珏公主联姻?
央国储君与尔珏公主联姻......
央国储君……
莫名的,那张总是看似肆意,却暗藏杀气的脸又在尔玉眼前一闪而过。
原来如此。
原来他是来尔国和亲的,难怪会出现在此处。
真是荒诞,他竟要和姐姐联姻?
尔玉还在惊愕与迷茫,殿外传来瓷碎之音。
“出了何事?!”盈袖赶忙去看,原是不久前调来的宫婢暗香碰倒了花架。
尔玉回过神,水灵灵的眼眸一转,说道:“你们近来做事怎的都毛毛躁躁的!”
暗香与盈袖一众人赶忙进殿,跪拜认错。
尔玉故意板着脸:“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唤做暗香的宫婢瑟缩着:“奴才暗香......”
“暗香,你来菡萏轩多久了?”
宫婢战战兢兢:“回公主的话,奴才,奴才来菡萏轩已有一月。”
“才一个月?那,菡萏轩诸事你都了解了?熟悉了?”
暗香犹豫着点头。
尔玉有备道:“那好,这几日便由你贴身跟着我,我随时考考你。”
暗香与盈袖面面相觑,盈袖凝眉:“主子,如此不妥吧,那奴才......”
尔玉拉起盈袖,安抚道:“盈袖,你这几日便歇歇,出宫去陪陪你父亲。”
盈袖这才感激地笑了:“谢谢主子!”
如此,便不用被这丫头揪着问自己是否病了是否不正常了,待她打探清楚重生与曾经到底有何不同再说。
于是乎,傍晚时分,尔玉便被赶鸭子上架,着盛装,带着暗香等人往八宝殿而去。
“暗香啊,你以为我之前与姐姐关系如何?”“回公主……公主与尔珏公主……关系一向不睦。”
“嗯,那据你所知我之前可曾时常外出宫门?”“回公主,您从来不曾出过宫……”
“哦,那……你觉着,我今日与以往可有何不同?”“回公主,您,您今日似乎,好像突然比以往沉稳又成熟许多……”
尔玉叹口气,能不沉稳么,那三年的经历若是还不令人成长,那当真是饭都白吃了。
此时天色昏昏,飘起了细雨,尔玉推了暗香撑来的油纸伞:“罢了,你们且去八宝殿候着,我想自己走走。”说罢她便径直而去。
尔国的夏总是如此湿润潮热,此时是蔷薇的季节,丛丛紫色清雅,在烟雨朦胧中摇曳。
尔玉走着,她捧雨,她抚花,她揽过玉柱,她凝望远塔,回到尔国,真好!回到有父皇的家,真好!
可是,为何她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空虚呢?
走过花园与长廊,是红墙高楼幢幢。
雨渐渐大了,她双手掩头,低头快走。
转角处,大概又是地狱判官的安排,她与某人撞了满怀。
她仰头,他却步,又是四目相望间,云烟雨雾犹如滚滚旧梦,依旧恍若隔世。
只见他一袭绯袍,一顶华冠,是大喜的装束。他眯了眯眼,眸底是肆意与戏谑:“呵,竟又遇到了。”
尔玉连退几步,神色慌张。
他还是那么嚣张:“此番可是姑娘不懂待客之道了,冲撞了本殿下却不致歉?”说着凝她神色。
尔玉难以自持,她咬唇,慌忙道了句抱歉,匆匆提裙,冒雨而去。
留下那挺拔身影回眸凝望。
下一个转角,尔玉倚墙而立,她气喘吁吁探头回望,只见烟雨蒙蒙中,唯剩砖红天青。
最怕习惯了每次回头时你都在......
雨渐密,尔玉只好在廊下暂避,待到雨小,她才姗姗来到八宝殿,此时殿中已是一派热闹与繁华。
大臣宫眷与央国使臣皆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尔渊身边是他,与尔珏。
只见尔珏一身红装,华贵娇艳。却满脸颓色,杏眸微肿。
白离夕神色慵懒,只淡淡笑着,与尔渊畅谈国事。
远远看到尔玉娇小的身影在殿门徘徊,尔渊瞬间满脸慈爱,令人招呼了尔玉到身边:“小玉,你怎么才来,可是失礼。哎,你这孩子,怎么又不打伞呢?若是受了凉如何是好?”
尔玉心中暖暖,她抱抱父皇的大腹:“父皇,孩儿穿得暖,不会着凉的。”
尔珏垂目,黯然道:“父皇果然最疼妹妹。”
正值尔渊与尔玉尴尬,一旁的白离夕低头摆弄玉扳指,微微挑了挑眉:“哦,原来是尔玉公主,方才真是得罪了。”
尔玉语塞:“是尔玉,是尔玉方才冲撞了央国殿下,实在抱歉。”
尔渊揉揉尔玉的发顶:“怎么,离夕殿下竟与小女尔玉有何误会吗?”
白离夕笑道:“尔国陛下见笑,巧的很,是本殿下不慎踩了公主的绣鞋。”
尔渊与尔珏等人皆不约而同低头看尔玉的绣鞋。
尔玉缩了缩脚尖,将微泥的绣鞋藏在裙底:“哎呀父皇,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尔珏冷笑:“还真是巧呢,这么大个皇宫,妹妹都能与殿下遇见,这才是缘分。”
尔渊不怒自威:“尔珏,不得失礼。”
白离夕不以为然,他睨尔玉一眼,挑唇笑笑。
莫叟公公抱着拂尘行礼:“陛下,央国殿下,是时候行敬酒礼了。”
尔渊点点头,命人将一条红绦交与两位新人。
白离夕如浪|荡公子般拉着自己的新娘,走下主席位,向尔渊敬酒,再一一同在场宾客举杯。
尔玉坐在父皇龙椅边,挽着父皇衣袖,看着台下一双璧人衣摆蹁跹,如影随形,她不觉有丝心酸,端起果酒与父皇对饮。
尔玉啊,你终于摆脱了做俘虏的命数,为何你却开心不起来?
她止不住目光跟着那道身影走,渐渐微醺,她仿佛可以听到他在人群中得意又傲慢的笑。
殿外雨停了,蝉声阵阵,月色清清,泥香扑鼻,再诗意不过。
殿内酒香着,红幔缠缠,灯火闪闪,璧人成双,再圆满不过。
尔玉托腮,头脑渐昏。
待她醒来,呵,可当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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