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

　　周望笙总共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公司的时候那群人好像半年没见他，纷纷从工位上站起来集体行注目礼，吓得周望笙抬起来正欲推办公室门的手都僵住了，清了清嗓子，冷声道：“发什么呆，赶紧工作！”

　　小优不知道周望笙提前一天回来，正在茶水间喝咖啡，公司的行政妹妹拎着一大包菊花茶速溶咖啡进来，张大了嘴颇为惊讶地说：“小优！你家周总回来了，你怎么还在这儿愣神？”

　　小优愣了两秒，扔下纸杯飞奔进周望笙办公室，连敲门都忘了，“周总，你可回来了！”小优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本来她打算去看周望笙的，但对方不告诉她在哪家医院，以周望笙的性格，一定是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哭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周望笙正在整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见她哭了，摸出一包纸巾塞过去，安慰道：“再哭妆就花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周......周总，”小优抽出一张纸擦了眼泪，红着眼圈到周望笙办公桌上翻出来一份文件，“这周五启翔举办新品发布会，邀请函在您邮箱。这份文件是技术部准备的，对启翔新产品的分析，您过目。”

　　“好，先放这儿吧，我等下看。有没有需要我签字的紧急文件，我现在签。”桌上文件太多，周望笙一时处理不完，只能捡点重要的先处理。

　　小优是把文件按紧急程度排序的，抱起来右边一摞，“这些是今天就要的，本来我以为您今天也不来的，想着下午送到宋总那边去呢，谁知道您就来了。”

　　周望笙低头翻看文件，露出后颈处的纱布，手术后的刀口还没完全愈合，但已经不用裹很厚的纱布，这会儿看上去不那么吓人，只好像是受了不严重的皮外伤。

　　小优盯着那处纱布看了一会儿，没闻见好闻的西柚味，却好像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可周望笙那么爱干净又讨厌医院的人，怎么可能让身上留下消毒水味呢。

　　“想什么呢？”周望笙签完字，把文件递到小优手里。

　　“周总，疼吗？”

　　从手术结束一直到今天，问过周望笙疼不疼的人其实并不多，麻药过后第一个问他的人是程锦，对着医生他只能实话实说，疼，很疼。然后是程锦的弟弟，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小帅哥，穿白色套头卫衣和浅色牛仔裤，看上去对谁都一样关心，所以周望笙客客气气地回答他，不疼。

　　小优和他除了上下级的关系，还是朋友，周望笙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淡淡地笑着，说：“还有一点。”

　　“你也不让我们去看你，在医院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好了，把文件给宋总送过去。”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周望笙看着一桌子的文件，忽然觉得很累。他靠在椅子里，习惯性地伸手打开左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他的电子烟。烟杆握在手里，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放了回去，出院时程锦叮嘱过，忌烟酒。

　　周望笙向来不喜欢把工作和私事掺到一块，要不是陈帆妈妈来公司闹，公司上上下下两百多号员工，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他男朋友是陈帆，陈氏实业的大公子。

　　对方摆明了要他难堪，周望笙却气定神闲喝咖啡，拨了通电话给陈帆，跟他说你妈在我这儿，她说你马上要订婚，要我和你分手。我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和别人结婚了？陈帆明显慌了，从前周望笙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些破事，可周望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拿这些事跟他吵，日子久了陈帆胆子大起来，和做地产的刘家的小公子搞到一块儿去，还给人家搞怀孕了。

　　他们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下来，陈帆喘口气周望笙都知道他下句话要放什么屁，自己爱过的人是个什么德行，他怕是要比陈母更了解。

　　“陈帆，我们结束了。”

　　没拿到儿子的抚养权这事在周望笙意料之中，双方约定好，他可以每个月去看陈光羽一次，协议是八月签的，到现在两个多月，周望笙没能再见儿子一眼。陈帆已经和别人订了婚，周望笙打了几次电话过去，都是那位名正言顺的陈夫人接的，他说，光羽在我们身边生活得很好，过段时间我再带他见你吧。

　　陈帆一次也没出现过。

　　宋青泽敲了半天门，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小优信誓旦旦地说她一直在外面工位坐着，没看见周望笙出去过。无奈之下宋青泽只得很没礼貌地推开门，看见周望笙靠着椅子仰头放空。

　　“不舒服吗？”

　　听见有人说话，周望笙才回过神，“啊？没，太多天不工作，突然回来还有点不习惯呢。”

　　他本来就瘦，做了一场大手术，整个人又瘦下去一圈，西装袖子里伸出来的腕子苍白又纤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碎。宋青泽站在他对面，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是大学校友，宋青泽读的是2+2制的专业，前两年在国内，后面两年在国外，当年他短暂地暗恋过周望笙一段时间，不过还没来得及表白，就去国外读书了，后来听留在国内的同学说周望笙和陈帆已经在一起有几个月了，宋青泽那段短暂的暗恋宣告终结。回国后没多久就听说周望笙任职的公司被宋氏收购，宋青泽便欢欢喜喜去跟人家做了同事。

　　以前同校那会儿，宋青泽也跟周望笙搭不上几句话，这人性子冷，朋友也少，总有三言两句把天聊死的能力。

　　宋青泽搜肠刮肚想拼出个句子安慰周望笙，可这张嘴却不听使唤，嘴唇动了两下，最后吐出来一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周望笙笑笑，拒绝他的好意，“不了，我回去自己做。”

　　“你现在身体这个样还怎么自己做饭啊，要我说你再休息几天算了，公司没了你也不是不转了，你不来上班小优多清闲啊，工资照拿。”

　　“我真没事，哪有那么娇贵。”这手术要放在别的omega身上，非得卧床一两个月。但周望笙从小就不娇气，就是皮肤看上去白白嫩嫩吹弹可破，其实特能吃苦。他小时候在很偏僻的农村生活，白天得帮大人干活，下地插秧放牛喂鸡都干过，还被邻居家的大黄狗追过两里地的山路，从山坡上滚下去磕破了头，半滴眼泪都没掉过。

　　吃惯了苦的人，没资格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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