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灵和余夏

　　盛京东城同乐坊西街
　　大圣朝街坊有序，官员府邸都是陛下赏赐的，官职差不多的都扎堆。
　　所以同乐坊西街住的全是武夫，余千帆和屠半安的府邸都在这，院内的话，从余家翻个墙就到屠家了。

　　正值上元节前一天，一大早，屠灵就被她娘亲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捞出来。
　　穿上漂亮的新衣裳，领口袖口镶白毛边的粉绿小裙子，鹿皮小靴子，暖和又漂亮，头上的两个小揪揪系了两朵粉嫩小头花，末了脖子上还挂了把祖传的白玉长命锁。
　　平日里这锁娘亲都收起来不让带的，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祖传的宝贝。
　　屠灵她爹屠半安是个七品昭武校尉，屠半安年幼时父母双亡，十几年随军四处奔波，没什么家当，只有这把长命锁还在，便当作祖传宝贝给了唯一的女儿屠灵。

　　收拾完毕，屠夫人拉着女儿原地转了三个圈，又满意地摸了下女儿的白嫩小脸。
　　然后自己对着镜子，抚了抚发簪，顺了下耳饰，拉了拉身上的蜜合色衣裙。
　　“娘亲真好看”。小女儿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灵儿嘴巴真甜啊”。屠夫人笑道。
　　说罢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才让奶娘抱女儿一同出去。

　　屠灵觉得娘亲今日忘了什么事，想了想在奶娘怀里扭着小身板抓住了屠夫人的袖子。
　　“娘亲今日还没亲亲我”。大眼睛里透露着不满。
　　屠夫人愣了一下，笑道：“是啊，娘亲今日忙忘了，来，娘亲抱”。
　　然后在女儿白嫩的小脸上左右各亲了一下。
　　屠灵笑嘻嘻地抱住了娘亲的脖子，母女俩笑作一团。
　　“灵儿，一会你爹爹就回来了，你可要叫爹爹”。
　　娘亲还在不停的嘱咐，这话半月前娘亲就开始说了，屠灵早就记住了。

　　屠灵的爹爹是一个武将。
　　打屠灵记事起她爹爹就常年戍守边关，甚少回家。
　　娘亲常说爹爹是个丰神俊朗的白袍小将。
　　屠灵没见过白袍小将，也不知道什么叫丰神俊朗，想不出她爹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爹每次寄家书都会给她带京中没有的小玩意儿。
　　爹爹一定是个极好的人。

　　“叫爹爹有糖吃吗”？
　　“当然有，只要灵儿听话，娘亲给你买多多的糖”。
　　“好，那灵儿一定听话”。
　　屠夫人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笑的眉眼弯弯。
　　她的小丫头爱吃糖，一辈子都要甜甜蜜蜜的。

　　戍边武将无诏不能进京，有诏进京也要先面见陛下。
　　屠半安今早进宫面圣，只是不知几时出宫。

　　屠夫人一早打发小厮赵小二去宫门口候着了，这半天了也没个信传回来。
　　屠夫人坐不住了，起身带着屠灵去门口看看。
　　刚到正门，就看见隔壁余夫人带着儿子余夏领着家仆站在门口。
　　余夫人今日一袭水绿衣裙，衬的温柔清丽。
　　余夏穿着大红色衣袍，小小少年郎眉清目秀。

　　屠夫人和余夫人互相点头致意。
　　余夫人出自江南，水乡女子温柔似水，但传闻余夫人却是个有手段的。
　　无他，余夏他爹余千帆成亲前是京城有名的潇洒少年郎，喝酒听曲逛花楼，当街纵马恣意快活，余家长辈最为头痛。
　　下了一趟江南，余千帆连婚事也不听家中安排，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娶个商贾出身的女子，余家不同意便要闹着去做和尚。
　　余千帆三代单传，一根独苗，更何况余千帆真的有个出家的堂叔。
　　余家只能作罢，余千帆他爹余侍郎可是被嘲笑了许久。

　　世家子弟娶商贾女，余千帆一度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谁料到，成亲后余千帆被治理的服服帖帖，真的收了性子正了心，不出几年建功立业，战场上真刀枪搏来功名，余侍郎夫妇感动的老泪纵横啊。
　　余家再次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余夫人美名远播。

　　屠灵看余夏今日穿的大红色衣裳，可真喜庆啊，脖子上还挂着大金锁，像过年一样，真好看。
　　“余夏哥哥，余夏哥哥”。屠灵挥着小胖手。
　　　“灵儿妹妹” 红衣小郎君余夏也挥手喊。
　　“我家今天有好吃的，余夏哥哥你要来吗”？
　　“我家也有，我爹爹一会回家，你来看看”。
　　“我爹爹也回家，你没有见过我爹爹，你过来啊” 。
　　“我爹爹可厉害了”。
　　“我爹爹长得好看”。
　　... ...
　　屠夫人和余夫人听的一脸黑线，双双下手捂住了自家娃儿的嘴。
　　这炫爹式的邀请真是听不得啊。

　　“余嫂嫂见笑，灵儿她爹爹回来，灵儿今天过于高兴了”。
　　“弟妹也见笑，我家这小子也是，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两位夫人不失礼貌的尴尬一笑，低头开始教训自家娃。

　　“灵儿乖乖的，等见过爹爹再去找余夏哥哥玩，爹爹这次一定给你带了好多小玩意儿，你不想看看吗？”屠夫人温言细语地哄劝自家女儿。
　　不过，那边的余夏运气可就没这么好了。
　　“余夏，你今天敢闹腾，我可会打断你的腿”。余夫人直接使出了杀手锏。余夏吓的一哆嗦，他娘亲尤为擅长一脸温柔地说狠话，脸上笑的阳春三月春风暖，眼底确是寒冬腊月杀机现。
　　屠灵想跟余夏哥哥玩，可是娘亲今天拉着她的手不放开，那边的余夏哥哥也被他娘紧紧拽着呢。
　　两个小娃儿挤眉弄眼，捂着嘴巴偷偷乐。

　　日上三杆了，宫门口等候的赵小二回来报信：“陛下赐宴，百官午后再出宫”。
　　屠夫人和余夫人各自领着娃回家了，先把娃喂饱。

　　午饭后好久了，太阳快要落下了，赵小二跑回来报信：
　　“百官已经出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另外，咱家校尉和余校尉都新封了从五品将军，陛下给了不少赏赐。”
　　“哦，好事啊，那你快去告知余夫人”。屠夫人含笑吩咐道。
　　屠家的小厮赵小二跑的比较快，先余家小厮给余夫人报了信，得了屠夫人和余夫人各一个赏赐。乐的见牙不见眼。

　　屠夫人和余夫人忙准备荷包，然后带着自家的娃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远远看到两队人马，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的人抬着许多东西，越走越近了，屠灵还在猜哪个是她爹，也没看到穿白袍的小将啊。
　　突然觉得她娘亲把她的手抓的有点疼。
　　到余夏家门口停下一队人马，剩下的那个应该就是她爹了。
　　她爹没有穿白袍，骑在马上很是高高大大，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还没走近就对着她娘亲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到门口翻身下马，屠夫人带人迎接，先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
　　“夫君一路辛苦”。屠夫人眼中亮晶晶的，屠灵感觉她娘亲快哭出来了。
　　屠半安一把将夫人扶起来：“不辛苦，夫人操持家中才是真的辛苦”。屠灵觉得她爹也快哭出来了。
　　“给爹爹请安”。屠灵乖乖巧巧地给屠半安行了个礼。
　　屠半安稍一愣神，弯腰把屠灵抱起来，拿胡茬蹭女儿的小脸，朗声大笑道：“我的灵儿已经长这么高了，想爹爹没有？爹爹可想灵儿了，爹爹这次可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琉璃小铃铛放到女儿手里。
　　琉璃已经稀有，更稀有的是琉璃里面有个小铃铛，晃起来铃铃作响，清脆悦耳，屠灵喜欢的不得了。
　　“想了”。
　　瞅着怀里冰雪可爱的小丫头，屠半安的心里满是老父亲的感慨，两年没见了，小丫头越发机灵，不禁抱着女儿亲了又亲，逗的屠灵格格直笑。
　　想到身后还有宫里的人，恋恋不舍把女儿递给奶娘抱着。
　　“爹爹一会再陪你玩”。

　　屠半安携夫人站在一旁，朝送御赐物的公公略一抱拳，“辛苦诸位。”
　　“夫人，这是宫中当差的李公公”。屠半安指着一个面白无须翘着兰花指捏拂尘的胖公公向夫人介绍。
　　“诸位辛苦，请到府中用茶”。屠夫人笑着行了个礼。
　　管家林伯将荷包送上去：“李公公，这是府中一点心意，有劳您跑这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咱家恭喜将军，恭喜夫人”。李胖公公掂了下荷包满意地塞入袖中，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拱手行了个礼。
　　林伯带着李公公到厅中。
　　“李公公，请上座。” 上了茶水点心后，带着府中的小厮忙不迭的搬东西。
　　好家伙，这御赐的东西还真不少。屠府的小厮一个个乐的不行。
　　东西搬的差不多了，茶也吃里半盏了，李胖公公起身向屠半安和屠夫人行礼：“将军，夫人，这御赐物件即已送到府上了，咱家就回宫复命了”。
　　“好，李公公宫中差事繁忙，屠某就不多留了”。屠将军和夫人将李胖公公送出厅堂。
　　“屠将军和夫人请留步，将军车马劳顿，好生歇息。不必相送”。
　　“有劳了，李公公慢走。林伯，送李公公”。
　　“李公公，这边请”，林伯送李胖公公出去了。

　　两三年才回京一次，屠半安可不想在一个胖公公身上浪费时间。

　　恰逢上元节，府中装扮一新，屠半安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夫人走进内院，堂堂八尺男儿眼圈有些泛红。
　　与妻女聚少离多，他的灵儿都已经这么大了，若爹娘还在看到这些该有多高兴。
　　今日是团圆的日子应该高兴，屠半安吸了吸鼻子压下泪花。
　　先去祠堂，给祖宗上香，打开门一股清幽香气袭来，到处干干净净，看得出时常有人打扫上香。
　　屠半安点燃三支香，插在香炉内，跪下三个头磕下去，眼泪就下来了。
　　“爹，娘，儿子回来了，无病无伤，升了官职，您二老可看到了。”八尺男儿声音哽咽。
　　“这些年了，儿子已成家立业，您二老泉下可好？” 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小女灵儿二老可曾看到，灵儿聪明可爱，已经五岁了，儿子长年在外，菀柔一人在家中操持，若二老泉下有知，可要保佑她们母女平安无忧，儿子可只有她们了”。
　　说完擦了擦眼泪又拜了拜，又说了一通话，心里感觉好多了。
　　“战场刀剑无眼，儿子在外定会加倍小心，爹娘不必担忧”。
　　屠半安一个人在祠堂跪了好一会才起身出去。
　　祠堂外只有屠夫人一人，不由地心下一热，他的夫人向来周全，懂他。

　　屠夫人看到夫君眼圈有些红，便向前挽住他的手慢慢走着，并不说话。
　　天朗气清，白雪映红梅，一片静好。

　　“菀柔，我饿了，可有什么吃的”？屠半安率先打破了宁静，低头问身边娇小温柔的夫人。
　　“早就备好了”。屠夫人柔声回答。
　　屠半安拉着夫人围着小圆桌落座，将女儿揽在膝头。

　　饭桌已摆好了许多吃食，抱芋羹，醴鱼臆，水盆羊肉，一碟子酥酥的胡饼香气四溢，还有几个家常小菜和一壶烫好的酒，最诱人的是一碟子透花糍，做成花朵形状的点心，半透明的皮隐约可见粉色的馅，屠灵吞了吞自己的哈喇子。
　　“灵儿，来娘亲这边，让你爹爹先吃饭”。
　　屠灵坐在她爹怀里不想下来，她很喜欢这个一脸胡茬的爹爹。
　　“不妨事”。屠半安捏了下女儿的小脸。
　　“灵儿想吃什么，爹爹给你拿”。
　　“夫君，你可不要惯她”。屠夫人一边给夫君倒酒一边柔声提醒。
　　“灵儿还小，无事，这些规矩大了再学”。屠灵的老父亲颇为豪气。
　　“那明日再学也行”。屠半安看了看自家夫人的脸色，又补充道。
　　“... ...”
　　屠灵躲在她爹怀里看了他娘亲欲言又止的的样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看着屠灵儿对着一碟透花糍流口水，屠半安笑着把透花糍放到女儿面前。
　　这点心平日很少见，定是娘亲想着爹爹回来让人去糕坊买的，屠灵极喜欢这种漂漂亮亮的点心.
　　一顿饭吃下来，屠灵越发喜欢她爹爹了，她爹不仅不拘她吃点心，还会把肉里面的骨头先挑出来，还允许她挑食。
　　不像娘亲，平时都让自己坐在一旁吃，说姑娘家要从小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食不言寝不语。
　　今天她爹来了，这些规矩就可以不管了，真开心啊。

　　屠半安也很开心，一壶酒喝完了，团圆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女儿瞧过了，天也黑了。
　　瞧着自己温柔秀美的夫人，是时候该歇息了。

　　唤来奶娘带屠灵去睡觉。
　　“我不走，我要跟娘亲睡。”　屠灵听到她爹发话开始抗议。
　　“灵儿乖，今日好好睡觉，明日爹爹带你去看花灯。”屠半安开始哄女儿。
　　“灵儿不跟娘亲睡会害怕的”，凭什么她爹来了她就要出去睡，好委屈。
　　“爹爹还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让奶娘带你去看看”。屠半安提议。
　　“明日再看”。屠灵一口回绝。
　　“可是京城没有的好东西，你先去看看好不好，明日拿去和你余夏哥哥玩”。
　　屠灵表情有些松动。
　　”你余伯伯说你余夏哥哥早就自己睡了，你也该自己睡了”。
　　屠半安趁热打铁。
　　“灵儿乖，今日自己睡，明日爹爹带你去糕坊买透花糍”。
　　屠半安亮出杀手锏。
　　搞定！
　　　在屠半安的哄骗诱惑下，屠灵被奶娘抱走去睡觉来。

　　屠半安开心地朝女儿挥挥手，啪一声关上了房门，朝自己的夫人搓搓手笑的露出大白牙。
　　“菀柔，我也给你带了好东西”。
　　说着从怀里掏啊掏，摸出一支簪子，银制簪柄，簪头的缧缧银丝花朵，中间镶嵌着一颗大珍珠，末端垂下三串银制流苏，流苏下有三颗碧色琉璃石，甚是好看。
　　屠夫人看的心里一片热。
　　“我给你簪上看看”，屠将军一双大手替夫人簪上发簪。
　　灯下观美人，越看也好看，一双手不安分地开始往下移。
　　春宵苦短，正准备... ...
　　“还未沐浴” 屠夫人出声打断了这旖旎气氛。
　　“对，我臭不要紧，可别熏到我的菀柔”。
　　“油嘴滑舌”。
　　“夫人可喜欢”？
　　“... ...” 烛光下屠夫人脸色绯红。
　　沐浴回来的屠将军穿着单衣，隐约可见紧实的胸膛，一双长腿三步并两步爬上床，露着一口大白牙：“娘子我来了”。

　　春宵苦短，关灯，落帐 ... ...

　　西厢房
　　“奶娘，你说余夏哥哥是自己睡吗？余夏哥哥不怕黑吗”？
　　“你爹爹说是肯定就是了，你余夏哥哥可是男子汉，男子汉自然不怕黑”。奶娘轻拍着屠灵哄她睡觉。
　　“余夏哥哥可真厉害”。
　　“灵儿睡吧，睡醒了明日去看花灯”。奶娘细声哄着。
　　“嗯，明日和余夏哥哥一起去”。
　　“好，乖乖睡吧，奶娘看着你”。
　　屠灵点了点小脑袋乖乖闭上了眼睛。

　　余府
　　余夏：“呜呜呜...”
　　余夏：“我不要自己去睡，我怕黑，呜呜呜...”
　　余夏：“娘亲你不要我了吗？呜呜呜...”

　　余千帆不过说了一句，余夏这厮已经抱着他娘亲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背过气去了。

　　余夫人：“... ...”
　　余千帆：“... ...”

　　最后余夏如愿以偿，睡在了中间，真好。
　　余夏不要脸，气的他爹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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