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

　　祈行舟欲言又止，但终究说了声“好”。
　　江晚秋从她哥的手机微信里找到祈行舟，用她自己的手机添加。
　　他很快就点了通过。
　　“是不是每个女孩加你，你都会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江晚秋猝不及防发来的一句话令他哑口无言。
　　祈行舟：？？？
　　莫名被误会？
　　他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好友列表，随后返回聊天界面，按着语音键，面无表情地淡淡开口：“你是我好友列表里的第一个女生。”
　　他不想过多废话什么。
　　声音如平常，但可能因为早起仍然困倦的原因，变得有些慵懒随意。
　　江晚秋听着语音，愣了愣神，说不出的，莫名地好听，有种异样的情绪蔓延开来。
　　第一个？

　　不过她也没再想下去，干脆没有回复他，不过心中有些窃喜是怎么回事？

　　-

　　祈行舟来到S市，租了间房。
　　他想自己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他把行李整顿好之后，从副驾驶边拿下画具，架好在窗边，坐下。
　　这附近离街区很远，环境很静谧，空气也算新鲜，从窗往外看，几棵大树结上的雾凇也正在点点融化，树下堆积有些落叶，埋在雪地里，悄无声息。
　　祈行舟铺好纸，拿起画笔，一贯的作风和喜好催使着他的热情，全部流露在了洁白的画纸上，伴随阵阵颜料的涂抹和挥洒，心中的力量在绽放。
　　或许，这是让他能唯一放下心来保持镇定的东西。

　　然后想到了网上的一句话：“保持热爱，奔赴下一场山海。”

　　想着，祈行舟细细回味什么，舞台上那个圣洁的影子重新印入眼帘，环绕在脑海。
　　那得是一个多美的人儿，像仙女一样。
　　于是，他手起笔落，细细把那个影像刻画下来，慢慢雕琢，加工，好似在完成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数两个小时后，他把大功告成的画像放在窗前，微风吹进来，磨干了丝丝尚未干涸的笔墨，完美成型。

　　从远处看，那个画像上的女孩富有光泽和活力，头戴皇冠，两簇微卷的黑发垂下，莹莹润骨，软软肌肤。白皙纤细的兰花指悬在空中，身穿芭蕾舞裙，身姿娇俏，极富立体感。
　　每一处立体光都打得极好。
　　堪称完美。

　　他满意地看了许久，不离神。
　　最后，他在右下角写上了江晚秋的名字，附带一句话：

　　Sei la mia occasione.

　　……

　　-

　　晚上，祈行舟看着和江晚秋的聊天界面，空空如也。
　　他要不要问候点什么？
　　祈行舟：【你哥还好吗？】
　　江晚秋几乎是秒回：【挺好的，不用担心。】
　　……好像把天聊死了。

　　算了。
　　祈行舟把手机放进口袋，去冲了杯速溶咖啡。
　　感觉到精神十足，他打开电脑，开始学习高三下册的课程。
　　好像经常这样干，也就习惯了熬夜。

　　他不需要别人理解他，但是……也有点渴望有人来理解他。
　　白天，表面上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散学生，可是却会在深夜偷偷比别人努力千万倍。
　　每科的成绩总是拔尖，是个顶级的尖子生，却总是被老师领导误以为有作弊嫌疑。
　　明明上一秒做了好事，却不显露出来，下一秒便会让别人误以为是个冷漠的旁观者。
　　不近人情。
　　为什么总是让别人把他想象得坏一些，更坏一些？
　　他也不知道。

　　好像真的融入不了世事。

　　有幸认识江之砚，能了解他，接受他。

　　*

　　凌晨三点。
　　复习完粒子的波动性和量子力学的建立后，祈行舟揉眼，他好像真的撑不下去了，可是心里又在一遍一遍的默念：我可以。
　　最后还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电脑亮了一夜。
　　殊不知，在他趴下桌子的那一刻，微信的视频电话铃声响起，他困倦得没睁眼，左手摸索出手机，头微微侧着，枕在左手的臂弯处，糊里糊涂地就接通了，手机屏幕正对着他那张少年的脸。

　　年轻，气盛，精力充沛，却又满目疲惫。
　　看起来活得很累。

　　这个点，周围安静得不像话，手机那头，也不知道是谁，没人说话，没人打扰他的睡眠，只能听到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即使在低微的灯光下，仍能看清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的耳朵通红，是冻的，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应该是感受到了寒意，血色有点苍白。下颚因为营养不良和无规律作息的原因，变得有些尖削。

　　但是异常好看。

　　此刻，电话那头的人，静静看着他，鼻子一酸，莫名对他产生了怜惜之情——
　　他真孤独。

　　-

　　祈行舟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有些自然醒。
　　他睡着的时候，不知何时，手机没拿稳，落在桌面上，已经黑屏了。
　　他拿起来想看时间，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拿去充着电后，才抬起手腕看看表。

　　12：37

　　真是，越来越堕落了呢。
　　他心里想。

　　他今天像往常一样，没事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游走。
　　取景。
　　他很享受观赏大自然的景物，哪怕是一草一木。
　　这让他觉得很轻松，能够摆脱世俗的桎梏，哪怕只有几秒钟。
　　车开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看着那张老旧的照片。
　　这张照片，他不知抚过了多少次。

　　可是，他妈妈却没能等到他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真遗憾。

　　*

　　他还是没打开手机。
　　直到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
　　“喂。”
　　“是我。”
　　“……”

　　挂断电话后，退出主屏，祈行舟看见微信有一条未读消息。
　　他顺手点开。

　　江之砚：【视频通话时长 3：35：42】

　　祈行舟：……？？？
　　他很快就给江之砚回拨了一通电话。
　　对方显示的是忙音，不方便接通。
　　祈行舟：“……”

　　虽然有阳光的照耀，可是一阵阵风吹来，还是令人感到心寒。
　　他也懒得理江之砚了，准备发动车子。
　　这时江晚秋忽然发来一句——

　　【除夕快乐。】

　　好像所有不美好的心情都在这一刻被治愈。

　　怎么办呢，好像有点想回潼城了呢。

　　-

　　事后，祈行舟也懒得给江之砚回拨了，觉着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可是自己当时确实睡着了，并没有这段记忆。
　　可是有什么事能打三个多小时？
　　他想了想，还是给江之砚打了过去，问个原因。
　　“能有什么大事儿？就是想看看你这几天过的好不好，你知道吗？你接电话的时候都睡了，作为好兄弟，我都没敢打扰你睡觉，视频中的你都瘦了，记得多吃点啊，补补身体，外出多穿点棉袄……”江之砚婆婆妈妈地罗嗦个不听。

　　最后，江之砚郑重地补充了一句：“我希望再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是朝气，健康而活力的。”
　　……

　　挂了电话后，心里莫名有些暖意。

　　*

　　餐厅。
　　江之砚：“最近还有什么比赛或演出吗？”
　　“开学那一天有一场，学校指定我在开学幕礼上演出。”江晚秋答，“对了，五月份也要飞去D市那边……有一场选拔赛……”

　　江之砚听着，真心为自己的妹妹感到自豪。

　　江之砚认为，她勇于尝试，敢于追梦，坚持初心，并且一路辉煌。
　　当然，这其中经历的无限心酸，疲惫痛苦和折磨是不会被外界所知的。

　　毕竟，当初两三岁的小女孩，也是被迫的啊，有什么能力反抗呢？
　　要是早知道如此，她宁愿出生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尽管贫穷，但是——

　　至少能行使情绪的权利啊。

　　不可否认，江晚秋是优秀的，璀璨的，是舞蹈界熠熠崛起的苗子与担当，像一颗闪耀的行星，永远转动，永远发光，并且越来越耀眼，光芒永远不会消失，不会被扼杀或磨灭。

　　只是，未遂本意。

　　被掌控的人生，真的会快乐吗？能快乐吗？

　　江之砚拍拍她的肩：“加油，未来的路很长，很远，还有，你很棒。”

　　江晚秋笑了，可这一次却没有刚刚笑得真心了。

　　因为她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就溢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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