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

　　时间静止大概五秒之后，伴随着“KINOKI”的录音播报声，屏幕终于亮了，而在那一瞬，刘婶两手攥着手机的手仿佛都在颤抖，脸上的枯黄皮肤褶皱随着她嘴角咧开的笑容被轻松挤压到了眼睑下方，两排黄色的牙齿露了出来，门牙上还有一片韭菜的叶子粘在了上牙龈的地方。“好了好了，谢谢你啊一新，果然这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

　　后来可能是刘婶给林想打了个电话，突然沉寂多年的微信昨晚9点多突然发来一句“谢谢你帮我妈的忙”，林一新还有点懵，点开那个全黑的头像，看到昵称就简简单单两个字“林想”，她才知道发消息的这人是谁。林一新有个强迫症，就是每次加微信的时候必须得备注别人的名字，不管是谁，就是她爸妈，也没例外。可这是什么时候加的林想微信，林一新有点忘了，而且这个备注…当时怎么想的，林一新也忘了。没纠结这个，林一新随手左滑，将这个聊天记录删除了，“算了，就当是一场梦，醒来四大皆空！” 转手她点开备注为孔未的聊天框，上面还有昨晚的一个未读消息：“烦死我了，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委屈委屈]”，随手打出：“安慰你。”孔未跟林一新同龄，两家隔着两条街两个胡同，可是从小学开始就一起上学放学。孔未家里有两个妹妹，从小就是家里的大姐大，在外面也吃得开，跟哪个同学都能“称兄道弟”的。小学到初中六年的时间，从村里到另一个村的学校，差不多两公里的路上她们一块走了六年，见证了麦田里被踩出一道被称为捷径的小路，也经历过上学非要从麦地走被麦田主人追着骂的一次次共苦经历。高中时，初中升学考试时，孔未被分到了入学普通班，而林一新顺着全村人的期待进了重点班。进了不同的班级就像进入了不同的社交圈，林一新得早到校半个小时和晚回家半个小时上所谓的“精英早自习和晚自习”，上学时间的不同导致两人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除了偶尔有时候在学校碰见，或者周六周日有时间，也没什么其他联系了。
　　作为家里的独生女，林一新二十年的人生里，没有兄弟姐妹的拌嘴，没有被争夺零食的烦恼，就这样“集万千关注”长大。一直以来她都是父母眼中的乖女儿，在学校成绩好，在家里从小就主动分担家务。每每和汪霞出门，凡是村里有人见了，谁都得夸一句：“哎呀，你这闺女越出落得水灵了，成绩还那么好，汪霞你这老两口以后可有得福享了。”“哎呀，哪里有咯，各人有各人的气运罢了，”汪霞两个胳膊交叉架在胸前，因为有些偏胖型的体格，站立时习惯性一只腿弯着，另一只来支撑，小腿后边的肌肉群便凸起地越发明显，“哈哈，我也不期待人将来给我啥，只要把自个儿能顾好就行。”这几乎成了汪霞女士的标准性“回复”，可每到这个时候，林一新就觉得自己像是硬生生铺上了一层金箔，拉出来遛街展览似的，往往一言不发，站在旁边。汪霞眼一瞪，不知道说了她多少次，“你出门嘴甜点能咋了，我就不能看你这个样子，跟你爸一个样！别人跟我说个话，你有啥可高傲的，还摆起架子了……”天知道林一新哪是摆什么架子，只是从心里就不想应付那虚假的场面，再说一些虚假的场面话。林一新的爸爸林风岳当年和汪霞由媒人介绍着相亲认识，林风岳当年在村里烜矿场做技术员，工作还算是稳定。而汪霞当年交的男朋友没啥正经工作，林一新的姥姥就感觉所谓的“徒有其表”，非要拆散她们，让汪霞嫁给林风岳。汪霞也是个倔脾气，又哭又闹了一场，家里四个哥哥是劝了又劝，最后林姥姥绝食相逼，汪霞这才最后答应。林风岳身高一米八，淳朴憨厚，但为人寡言，林一新听爸妈以往吵架最多的便是汪霞女士的：“就你？三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高中毕业以后，孔未没有去考大学，听从了她爸孔祥生的意见，去了山城市区一个职业学校去读护理专业，后来毕业在一家小私立医院做了护士。高中到大学这几年间，她们联系并不频繁，偶尔也是林一新寒暑假回家了或者春节的时候，能碰一面儿，平时有少许几次孔未也会主动打微信电话过来，唠一些平时的烦心事，林一新很珍惜这个童年朋友，往往是就没什么内容的生活琐事也想跟她多聊会，但奈何她并不是什么热烈主动的性格，主动打过去的次数很少。这次的联系缘由是孔未她爸孔祥生又在给她攒相亲局了，说是对方是一个要貌相有貌相，要身价有身价的人，催她赶紧去见见。自从孔未护理读出来之后，听孔未已经不下三五次的抱怨她爸的“专制”，非要让她赶紧找对象结婚。孔未的性格随她爸，爆竹似的，一点就着，这次又是大吵了一架，看样子是昨晚就在医院休息室将就了，都没回家去。林一新把消息发过去之后，手机放床上，随手把头发宛成一个丸子头，轻轻打开卧室门，走到客厅，斜眼能看到爸妈卧室的门没关，林风岳常年在外打工，几乎也就是春节等重大节日或者家里有啥大事的时候回来一趟。汪霞还在睡着，发出断续轻微的鼾声。昨天托前院的李叔用他家的电动三轮车把刚收好的麦子运回来了，林一新帮着汪霞给麦子摊开，铺满院子。虽说现在机械化水平高了，不用手工用镰刀收割麦子了，但机械化也没达到那么高级的程度，还是夹杂着不少的麦秆和枯草的叶子啥的，汪霞昨天一天一块一块地给仔细地又扫又簸的，总算稍微干净些。昨天太阳还算不错，林风岳不在，林一新帮着给摊了一天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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