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故里

　　自李氏曾曾曾祖上七代起，中原就已获得统一，那时海清河晏天下太平，文臣武将平起平坐，谁也不高谁一头。直到往后，那昭武后进了宫，自此相权一日日衰落，在先帝后更是连相，都已经消失了。
　　翰林越封越多，文臣越来越难过。民间有传言说昭武帝的一切行为是昭武后授意，这江山说不定早就易主了。
　　少卿不敢多言，他只管一方安宁，百姓太平，任他昭武帝背后姓姜姓李，只要肯为百姓做事，那就是明君。
　　只不过……少卿在证词上勾圈出最后一处疑点，抬头看向玩弄信鸽儿的侠客，有些头大。虽说宫中翰林多为文人，地位低下，但也不至于消失了这么大个人而无从察觉吧？
　　少卿木然起身，拿上翎刀外出巡逻。侠客紧跟两步，嬉笑着将少卿引这儿引那儿。
　　当少卿沉着脸步出小倌楼后，他忍无可忍地转身一掌向侠客肩上拍去。
　　后者反应机敏，立刻以右手接下这一掌。
　　双方后退十余步才停歇。
　　侠客摸摸鼻子，拿回被振飞的斗笠扣在头上，紧赶慢赶追上在前比对画像的少卿。他难得看懂脸色一回，卑谦道:“哎呀，你别生气，这在西域都是常事，我真不知道你讨厌这个……”
　　少卿收回画像，斜了眼侠客，好似觉得他态度端正，难得解释道:“大燕思想开放，这类短袖之好的灯红酒绿平日都是常见的，我若讨厌抵制，就好比游鱼恶心水草。那样活的累不累……”
　　“那，那你打我一掌……”侠客愣愣，过后有些委屈。
　　少卿定身看向侠客，常年冰冻的脸昙花一现般露出了个嘲弄的笑。怪不得常人都爱看脸，脸好看了，无论什么表情都差不到哪儿去。
　　“那一掌啊……是罚你干扰大理寺办事。既然跟我出来了就是少卿的随身书吏，懂了吗？”少卿促狭地看向侠客。
　　侠客延迟半晌，点头。
　　“那还不快点？你知道为何大理寺办案十有八九都抓的到人犯吗？国都夜行巡查，逃犯若天黑前寻到安身之处，次日再逃出城去，我定亲自押你入大牢冒充。”少卿半开玩笑威胁道。
　　侠客有些当真，瑟缩两下问:“那逃犯，什么样？”
　　少卿将画像在他面前一展，恢复冰冷道:“见过吗？”
　　他本抱有侥幸心，却没想侠客将拳一握，捶在手心里道:“就刚才啊，我捡斗笠的时候看到了。”
　　少卿与他对视两秒，二话不说原路返回。
　　“唉！大人等等！”侠客匆匆拦在他面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晃了少卿的眼。他脚下顿住，当真停下了脚步。
　　“大人，这种事怎么能交给大人呢？哎呀，大人太夺人眼目了，逃犯肯定三里外都看得到大人的英姿……麻烦大人相信我，都包在我这个小小书吏身上！”侠客拍拍腰间锉刀，又是一溜烟没影了。
　　少卿踌躇在原地，心道你这个“书吏”不也挺标志吗？
　　他听得前方锵锵一阵兵刃相接，猛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侠客只是个文官，逃犯真缉拿归案了对他无好处。高风险低回报，更何况他只拿了把锉刀去拼杀。
　　翰林虽说削的不成人事，但若翰林因逃犯出了事，总归会被人诟病，丧失民众公信。
　　少卿火急火燎起来，这一是为了大理寺，二又是这些天侠客的长磨短泡叫他不太愿侠客出事。

　　路的尽头是小巷，翻过小巷的墙就是烟花之地。少卿在墙前止了步，他见侠客拎小鸡样拎着昏迷不醒的逃犯，对上眼时，遮脸的斗笠早不知丢在何处的侠客还勾起胡人狭长的眼在笑。
　　看上去颇有英雄凯旋的潇洒，除了左臂往下汩汩淌血外。
　　少卿松了口气，把侠客拽下来，给逃犯带上枷锁后随手丢在一边。他取下发带，把侠客流血的胳膊用束发带扎紧，莫名怒气横生道:“你这人冒冒失失！一个逃犯逃便逃了，我还真能抓你去以好充坏不成？”
　　侠客龇牙咧嘴道:“他烧杀劫掠，是个恶人，我这可不是为了我啊。你们中原不是有句好话吗……”
　　少卿将自己的翎刀塞到侠客手里，半跪着自上而下睨了眼后者，等他开口。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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