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祭

作者:墨色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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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思归最后还是被言鹤说服,跟着言鹤走了。
      他不可否认言鹤最后对他说的那几句话是对的——
      他说“我知道你有本事,可你一个人又如何能动摇梁振如今简在帝心的地位,甚至从皇上手底下为燕家伸冤?如果你现在离开京城,拒绝我的帮助,你会错过最容易接近梁振的机会,而梁振的人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言鹤掷地有声:“即使我目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们下死手,但他既然敢对你们这些能沟通阴阳的人动手,想必是有底牌。”
      双拳尚且难敌四手,何况蚍蜉撼树呢?
      言鹤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而燕思归听了那番话,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实力和被通缉的黑暗未来以及直线上升的复仇难度,爽快地点头跟言鹤走了。

      一路走下山的功夫,燕思归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的情绪向来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方才见到全家人惨状的悲伤痛苦都不假,他现在也仍旧悲伤,但他现在不能被负面情绪淹没了理智,失去几本的思考和判断能力。
      况且……
      他向来以假面示人,不对别人轻易袒露内心,对这些东西也算收放自如了。
      想到这,燕思归心下一叹,不由有些懊恼,方才好像在那个男人面前失态了……

      “咳”,燕思归站在山脚下,看着不远处的官道,抬手遮了遮面,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问:“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放心,不会把你带到梁振面前的。”言鹤冲着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保密。”
      “?”燕思归闻言猛地停下脚步,目露惊疑地看着言鹤。
      言鹤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地说:“先进京城,不回王府。我自有办法能在不牵连平王府的情况下让皇上放过你,到时候梁振也动不了你,只要你好好配合。”
      “配合什么?”燕思归满脑袋疑问。
      他好像头一次这么被动……
      言鹤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作戏会么?”
      燕思归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言鹤抱住了腰,随即带着他一起翻身上马。
      言鹤张扬的驾着马,飞奔至城门去了。

      *

      归山距离京城算不得远,但也得半个时辰的路程。
      总之燕思归和言鹤到了城门口时,城门已经落锁了。言鹤嚣张上前拍门,将昏昏欲睡的守卫惊醒。
      半晌后城门被打开了,守卫满脸不耐和抱怨,正打算看看是什么人敢违反宵禁,好捉去打个二十大板,顺道再罚没些银两,不料一块儿玉牌直接怼到他眼前。
      守卫努力睁大眼睛一看,顿时清醒了,浑身一激灵便跪倒在地,蚊子似的嗡嗡道:“世子怎的这个时候才回来?”
      “你嗡嗡嗡什么呢?”言鹤看着守卫这幅模样,原本作戏装出的嚣张与不耐瞬间多了几分真情实感,“还不快让开?本世子要进城!”
      “哎是是是,您请进,您请。”守卫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头,挪开身子,恭恭敬敬的请那位爷进城。
      谁不知道那位世子爷纨绔的名头!

      燕思归本来还有些紧张,怕这守卫提前接到了什么命令,在这儿守株待兔,却不曾想这守卫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像是怕什么人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这就是权贵的力量吧。
      燕思归想。
      他余光看了眼言鹤,将手默默从袍袖中抽出,想到方才言鹤那与在山上时大相庭径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有些诡异的想笑。

      *

      京城醉春风门口,廖一等在门口,看着言鹤带着燕思归过来,只是躬了躬身,低声道:“荆公子正在上头等着您呢。”
      “嗯,知道了。”
      言鹤伸手揽住燕思归的肩膀往前走,嘴角扯出一抹痞笑,“走,跟我进去。”

      门一开,浓重的酒味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处处是欢声笑语,一个袒露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追着一个穿着艳粉色衣服的美貌姑娘,嘻嘻哈哈的从眼前跑过。
      “爷,来追我呀~”
      ……
      燕思归有生之年头一次进这种风月场所,一时间感觉手脚都无处安放。他扭头看向一旁如鱼得水,刚刚将一个妩媚的姑娘轻轻推开的言鹤,一言难尽的走过去,拽住言鹤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言鹤轻轻将燕思归的手掰开,顺便用眼神安抚了一番放才被推开的姑娘,才转头冲燕思归高深莫测笑了笑,拽着燕思归往楼上走,直奔向最里侧的包厢。-
      不等他推门,包厢门便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相貌硬朗但不失英俊的锦衣公子,公子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随后冷冷看向言鹤。
      “世子爷,您知道小的等了您多久吗?”公子冷声说完了这一句,突然爆发,向言鹤低吼:“老子为了你在这青楼里呆这一晚上,我爹明儿得扒了我的皮!”
      言鹤:“……”
      燕思归:“……”
      言鹤自知理亏,心虚的咳了一声:“这不是相信我的兄弟的实力么?”
      说完看向燕思归,将人推进门:“外头人多眼杂的,先进屋。”
      那公子没好气的关了门,跟了进来,随手到了倒了茶递给二人,问:“打算怎么办?”
      燕思归敏锐的意识到这话是问言鹤的。

      茶似乎是刚泡好不久,一时间屋内热气升腾,茶香四溢。
      “我们必须在赶在明天早上上朝之前进宫求见。”言鹤拿起茶盏,轻轻呡了一口,方才道:“现在这儿歇息一下,宫门开之前就去守着,一定不能让姓梁的先见到皇上。”
      “这有用吗?”那公子疑道。
      燕思归也看了过来:“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可是见到了皇上又能如何?”
      言鹤没有直接回答,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滚烫的杯壁,良久,他笑出声,问那公子:“荆白,你觉得当今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荆白下意识地开口:“昏聩无能,听信谗——”
      荆白猛地住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他看向言鹤这个皇帝的侄儿,却见侄儿本人并未在意,反倒是继续接了下去,甚至满眼讽刺地帮他补全未尽之言:
      “听信谗言,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不顾百姓生计。”
      燕思归听见这话,看向言鹤。
      泼墨般浓重的夜色从窗外透进来,即使屋内燃着烛灯也依旧有些昏暗。
      言鹤是笑着的,他弯着眼尾,就连嘴角都勾起弧度。
      但燕思归却忽然觉得,他刚刚说话时,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厌恶。

      “可纵使这样,所有的权利却还是掌握在他手中。”言鹤又道。
      屋内的两人都怔了一瞬。
      荆白感觉自己呼吸一滞,急切问:“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不管梁振多么的‘简在帝心’,他都依旧得像只狗一样去讨好皇上,靠着皇上偶尔给几块骨头生存下去。”言鹤漫不经心地说,好像他不是在讨论一国之君和朝廷大臣,而是在说什么无关痛仰的小事,“梁振也好,平王府也好,甚至这满朝文武天下苍生,又有哪一个在他眼里不是要向他摇尾乞怜的‘狗’?”
      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荆白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思归有些意外,属实没有想到言鹤理解的这么透彻。
      言鹤说到这,突然顿了顿,看了眼燕思归,随后才转过头去,继续说:“对于皇上来说,没有直接威胁到他,或者让他记恨的人,究竟有没有死,死了多少人,他根本不在乎。……就像这次燕家,说是皇上下旨,倒不如说是梁振想借皇上的手杀害燕家,而皇上不在乎燕家人的死活,所以他不介意给能让自己高兴的狗一点甜头。”
      一番话说的屋内一阵死寂,周遭的气氛像是忽然凝固住了,只剩下屋内烛灯上的火苗还在闪烁。
      燕思归静静听着,突然想笑,大笑。
      言鹤说的是对的,可正因此,多么荒唐啊。
      就因为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的天子不在乎他的子民,不在乎世上到底有没有一个燕家的存在,他们燕家就能成为天子宠臣的靶子,因此失了全家性命。
      而他这个仅剩的苦主,甚至不知道仇人为何要把刀剑朝向自己,还要去向纵容者讨饶,求他高抬贵手。

      好半晌,燕思归嗓音干涩,低哑地问:“所以只要明日向皇上表衷心,证明我没有威胁,皇上就会放过我。”
      言鹤注意到他话里的肯定,看着他微垂的头颅,一时间心里有些郁气。
      言鹤一时间几乎对坐在龙椅上的皇叔生出些恨来——
      作为天子,竟是将百姓都看作蝼蚁么?为人皇者,竟能见万民深陷水火而不顾吗?
      言鹤艰难的动了动嗓子,道:“你说得没错。皇上看中梁振那条狗,可平王府在他心里至少要比梁振高些的。只要你威胁不到他,明日我开口,陛下定然不会再为难你。”
      “哎等等,我这怎么没听懂呢。”荆白方才被自己胆敢说皇帝坏话的行为吓到了,随后又听到好兄弟一番目无君主的言论震惊的体无完肤,脑海里混乱一片。此番刚刚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二人说的自己都听不懂了。
      言鹤斜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明天盯着梁振,别让他在我们之前接触到皇上就好。”
      荆白:“……”
      荆白莫名悲愤:“我爹真的会打断我的腿!”
      “放心好了”,言鹤毫无诚意的安慰,“你这是在救人,胜造七级浮屠。赶明天结束我去跟大将军说,保证他不为难你。”
      荆白有气无力的瞪了他一眼,心说:你还是先过了平王那关吧。你干这事你爹知道吗?

      言鹤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冲燕思归说:“你先休息,我们俩先出去了?”
      燕思归莫名其妙:“去哪儿?”
      “我们在这儿你也休息不好”,言鹤道,“总归没几个时辰了,我们在门外待会儿。”
      “无妨,不必出去。”燕思归道,“我不休息。”
      他确实没有完全放下对言鹤的戒备,只是言鹤之前那一番言论和行为说到底不假,人家为他做事奔波,他也没道理不让人家休息。
      言鹤听他那么一说,也没有再劝,从善如流的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他笑。
      燕思归:“……”
      荆白:“……”
      “我出去和姑娘们聊聊”,荆白霍地起身,“你们歇着吧。”
      “别喝酒,耽误了事不用你爹动手,我先打断你的腿。”言鹤懒洋洋地说。
      荆白身子一顿,嘴角抽搐,未置一词的加快了脚步。
      门被打开又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了燕思归和言鹤二人。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言鹤莫名想起归山上昏沉的大厅里青年谪仙般的容颜,又想到那满地的尸体。
      “你……”
      他想问问青年,是不是特别难过?可转念一想,全家几十口人平白枉死,哪个人能不难过呢?
      言鹤喉咙紧了紧,最后没有说话。

      烛灯上的火苗还在闪烁,窗外的夜色更浓了。隔着一扇门,调笑声隐隐约约传来。
      “现在能买到朱砂和黄纸吗?”燕思归突然问。
      言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后想起燕思归家里头祖传的技艺,瞬间了然,“这半夜三更的,恐怕是不行。我让廖一试着去找找。”
      “不用了。”燕思归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要求有多不合理。
      燕思归起身在房里寻了火折子,又从窗边的桌案上拿了纸笔,才坐了回来。
      言鹤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好奇极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燕思归动作。
      只见燕思归从衣袖的口袋里摸出几张符纸,随后用火折子点燃。
      符纸很快烧成了灰,燕思归将纸灰收拢在一个空白的茶盏里,随后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堆言鹤看不明白的东西。
      言鹤刚想问他画的这是什么,却见燕思归骤然抬手咬破了食指。
      “等——”言鹤没来得及阻止,看着自己半起身的模样,只觉得滑稽,于是他憋屈的坐下了。
      燕思归一滴血不浪费,快速挤了几滴到放置着纸灰的茶盏里。
      茶盏里头的血迅速融到了纸灰里,纸灰变成了暗沉的血红色,然而那灰却并不黏腻,仍旧是粉末状。
      言鹤看着这一幕,简直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
      燕思归用另一支没有蘸墨的笔蘸了纸灰,随后在画了东西的纸上一抹,那符号立刻添了一抹血红,却转瞬被燕思归抬手抖落了。
      符号仍旧是墨色,然而言鹤却总觉得上面散发着看不清的光。
      燕思归将多余的部分裁剪掉,随后如法炮制了另一张。
      “这是做什么的?”言鹤问。
      “救命用的”,燕思归随手将其中一张递给言鹤,“只能抵消一部分伤害,聊胜于无吧。只要不是砍头,能留口气,只是这毕竟不是黄纸和朱砂,不知掉效果会不会大打折扣。”
      言鹤看着递到眼前的符纸愣了一瞬,心里无端升起一抹异样感觉,他抬手接下,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还有我的份儿啊。”
      他其实想问,你真的已经信任我了?你不怕我出卖你吗?
      燕思归垂眸看着新鲜出炉的符纸:“你我现如今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吧。”
      言鹤一瞬间忽然觉得,燕思归似乎温柔极了。

      “对了,你的手指。”言鹤忽然想燕思归咬破的食指,“我去要些药来。”
      “不用。”燕思归抬起手,只见那伤口虽然还在,但是几乎已经不流血了。
      “……还是用些药吧,我去找。”言鹤起身离开。
      燕思归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他不怕那符是害命的吗?虽然他没有学过那等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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