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刀

　　五年后。
　　这间客栈很有名，它的迎宾酒虽不及烟云阁的美酒烟水吞的珍贵，却能醉人，而且普天之下只要有钱的人都能喝。它的老板娘虽然没有天下第一美女赢三若漂亮，却身材风骚，带着成熟的韵味。老板娘姓江，人称江三娘，而且这位漂亮的老板娘没有老板。
　　迎宾楼坐落的地段很好，经常有武林人士来这里光顾。这里还有两个伙计，小李和小何。他们总是带着笑容招呼客人，也很热情，这让老板娘很满意。可惜，这时候他们实在笑不起来。小李给小何打了个脸色，小何立马跑到柜台去，说：“老板娘，2号桌又要一坛酒。”
　　老板娘没有抬头：“那就给他，有钱不赚，你傻么？”
　　“可是，他已经要了五坛，我们这个月只酿了十坛。”小何为难道。
　　老板娘抬起头，看着小何：“哪位客倌？”
　　老板娘顺着小何指得方向看去，那是个年轻人，长得极清秀，他的脸被酒染得微红。桌上摆着空空的五坛酒，然而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迷离。老板娘忽然一笑，放下手中的账簿，一扭一扭地走了过去，以自己最完美的笑容，道：“不知客倌贵姓？”
　　年轻人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板娘。老板娘继续道：“客倌要知道，我们的迎宾酒可不便宜啊。”
　　年轻人听着，将两锭金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老板娘看着，又是一笑，小心翼翼地将两锭金子收下，然后看着年轻人，道：“多谢客倌关顾，只是……”
　　年轻人开口道：“不知道江三娘什么赐教。”
　　老板娘道：“你知道我们迎宾酒每月只酿十坛，如今你已经喝了五坛却还没醉，只怕即使客倌再有那么多的银子，奴家的客栈也收不起了。”
　　年轻人道：“有生意不做倒不是江三娘的风格。”说完，男子又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
　　老板娘道：“公子应该明白奴家的难处，一个生意人最怕的是什么？”
　　“就是怕生意砸了。”年轻人点了点头，道：“老板娘是怕我喝醉酒发酒疯，乱了迎宾楼的生意。”
　　老板娘笑道：“公子多虑了，奴家是怕公子喝多了酒出事，这罪名我们迎宾楼可担不起。”
　　年轻人终于放下了酒杯，抬头看了看老板娘，笑道：“可惜，你这酒虽好却如何也醉不了，倒不知为何？”他的后一句话仿佛是对自己说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哀伤的表情，让人的心不禁怔了一下。
　　老板娘一愣，竟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年轻人又开口了，道：“也是，我该听听三娘的，不能再喝下去了。“
　　老板娘瞧着年轻人，也大致上明白了他心中有苦事，深深地叹了口气，她道：“公子还是好好享用剩下的迎宾酒吧。”说完便回到了柜台。

　　年轻人隔桌的是两个粗犷的大汉，他们虽坐在迎宾楼，却喝不起迎宾酒，只好以普通的酒代替。开头瞧着年轻人如此牛饮，自己却喝不起迎宾酒便心中不平。如今又看见那桌上的金子，如何不起心？两人互相使了眼神，一个灰色麻衣的大汉忽然醉了，朝男子撞去，就在这时，褐色衣服的大汉扶住了他，然后他们勉强从向客栈门口走去。
　　“你们要钱便说，又何必这样施计呢？”
　　两个大汉一听，自然知道在说自己。他们本想借此偷去金子，没想竟被发现，脸上立刻通红。这句话也引起了客栈内的一阵哗然，听着嘲讽声，两个大汉内心的心虚慢慢转为了愤怒，灰衣大汉转身大喝一声：“你小子诬陷人也要有个限度。你的金子和本大爷什么关系！”
　　青衣男子没有理，端起酒坛就咕噜咕噜下肚。
　　这样灰衣大汉就更怒了：“你小子倒说话！这样是什么意思！”
　　男子冷冷瞧着两个大汉一眼，还是一言不发，又继续喝酒。
　　“你！……”灰衣大汉一怒，一个拳头就打向了酒坛子，“啪啦”酒坛子碎在了青衣男子的手上。灰衣大汉笑道：“这样你总该给我解释清楚了吧！”
　　男子看着手上的碎片，抬起头，看着两个大汉，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情感，却让他们不禁颤抖。
　　褐衣大汉慌乱中左手一把抓起青衣男子的前襟，右手拿着大刀，大声喊道：“叫你小子不理我们！你不想活了！你不知道我们东山双煞一出手就死人的吗！”
　　在座的人，一听东山双煞的名字就懵了，这两人最近刚崛起于江湖，专门干杀人的勾当，他们杀的人不多，却个个有名，他们当初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灭了东山的长名教，于是江湖就以此称他们东山双煞。
　　小李小何看着，赶忙去请示老板娘。只见老板娘不情愿地摇了摇头，尽管她江三娘在江湖有些名气，到底还是经营客栈的生意人，东山双煞她惹不起啊。只见江三娘带着沉重的脸色，还是垂了下去。
　　男子的脸色却没有变，他镇定地看着褐衣大汉，道：“我不开口只是想给三娘一个面子，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若识相，最好现在就滚。”
　　这让灰衣大汉耐不住怒气，他拿起刀，大喝道：“你找死，竟不怕我们东山双煞，好！本大爷就送你一程！”
　　说完，就挥刀向青衣男子头顶砍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客栈门口传来：“三娘，我要一坛迎宾酒。”
　　循声望去，那是一个青年人，古铜色的肤色，爽朗阳光的笑容，右手拿着很普通的长刀，然后慢慢走进了客栈。老板娘看着男子，倒笑了，她道：“你今日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
　　男子笑道：“我刚刚去了集市，给你买了这个。”
　　老板娘看着男子手里的胭脂，笑道：“春风阁的胭脂，你倒懂我。”
　　男子也笑了，他慢慢往里面走去，便看见了刚才的场景，青衣男子被褐衣大汉左手紧紧固定着，灰衣大汉的大刀已经使出，在座所有人都惊了。
　　因为就在这一刻，青衣男子忽然伸出左手，一手掰掉褐衣大汉的手腕，右手的剑已出，灰衣大汉的刀还未落下，男子的利剑已在他的胸口。大刀从手里滑落，恍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大汉便径直向后摔了下去。青衣男子身后的大汉也是惊了，呆站在原地，竟也没有反应过来。
　　老板娘瞧着，急忙道：“完了，这小子杀了东山双煞。”
　　门口的青年人笑道：“三娘莫急，这两人若是东山双煞，如何能灭长名教。”
　　“那他们……”
　　“三娘久经江湖，如何看不出他们只不过是冒东山双煞的骗子。”青年人道：“只怕三娘开头一句是为了试我。”
　　“哦？”江三娘笑着看着他。
　　青年人道：“你已知他是谁，自然要试他一试，看看沈化方是不是真得如我所说如此厉害。”
　　江三娘巧笑道：“你小子真是懂我！”
　　说完，青年人又笑了。
　　他走进客栈里，瞧着出神的褐衣大汉，冷道：“你还不快滚！”
　　褐衣大汉倒傻了，他怎么知道今日不过一时贪念，却失去了一个兄弟。他本该即使牺牲性命也要为兄弟报仇，可他没有如此的豪情，他看着两人，又看着倒地的灰衣大汉，一扔大刀，抬起尸首，狼狈地逃出了客栈。
　　这时，客栈里又响起了嗤笑声，满是鄙夷的嘴脸。
　　阿荦皱了皱眉，一拍桌子，道：“三娘，来一坛酒。”这一句话格外地响，惊吓了客栈里的其他人，本来闹哄哄的声音竟又轻了下来。老板娘在柜台里叹着气摇了摇头，让小李给阿荦上了一坛酒。
　　男子端起酒坛子就一口下肚，这种爽性让他不禁又回复了笑容。
　　沈化方看着阿荦，道：“我们多久未见？”
　　“不久。”
　　沈化方不禁笑了笑道：“你这些年虽在江湖上混出了名，性子却未变。”
　　阿荦瞧着沈化方，男子道：“他们开头都在鄙夷那个褐衣大汉不讲兄弟情谊，没有为兄弟报仇，你却觉得他这么做是对的。”
　　阿荦道：“那个褐衣大汉既杀不了你，为兄弟报不了仇，为何还要以性命相拼？比起平白扔掉一条性命得到一个虚名，还不如留着自己的性命好好照顾兄弟的后事实际。”
　　沈化方道：“江湖长久推崇的道义，如今也不过是惯例而成的虚名罢了。”
　　阿荦笑了笑，倒了一碗酒给沈化方，然后拿着酒坛子，道：“我敬你。”
　　说完，阿荦又喝了一口。沈化方却未喝。
　　沈化方瞧着阿荦，冷道：“但我开头却可以不杀他。”
　　“但你却杀了。”
　　“对。”
　　“为何？”
　　阿荦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沈化方，那眼神已没有当初的清澈，却还是那么坚定不移。沈化方叹了叹，道：“我剑下从不留人。”
　　“你也未变多少。”
　　沈化方苦笑，喝尽了碗里的酒，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
　　阿荦笑了笑，他又往碗里倒了些酒，放在了沈化方的面前。
　　沈化方道：“你为何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人。”阿荦道，“我已经等了两天，今日他应该就会来了。”
　　“谁？”
　　阿荦没有直接回答，他看着沈化方，道：“我知沈无辰和你在无为谷截击段荀如和沈亦衫，然后呢？”
　　“若非段荀如，无辰差点又要丢了性命。” 沈化方说着，握紧了酒杯。他自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如今竟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折磨自己，这叫他如何看得过去。想着，沈化方便灌了一口酒。
　　“我不懂。”阿荦看着沈化方。
　　青衣男子道：“他执意如此，我除了离开，又有什么办法。”
　　“你若真能如此，开头为何不留那人一条性命。”阿荦说着叹了口气。
　　沈化方听着一愣，晌久，他长叹一声将酒一碗喝尽。
　　阿荦瞧着眼前的男子，五年之前，他们刚识，他初出茅庐，那时的沈化方太耀眼，让他遥不可及。而后他们二人一同前往祁族，定下三年之约。如今虽然他们能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饮酒，但时流似乎从来没有让他们俩改变太多。沈化方依旧为沈无辰所困，而他依旧需要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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