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水珠华

　　“小颜，停下来。”素白潜叫住颜裳。
　　“素姐姐，难道是我舞错了？”素白潜对他一向严谨，自己要是出错，止不定要受多少惩罚。
　　看着眼前有些慌乱的人，素白潜心里一阵好笑。她温柔的为他拭去额角的汗水，说道：“是主上要见你。”
　　“主上？！”他不禁惊叫出声。自从四年前他嘱咐她们教导自己武功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叫做赤潋滟的冷漠之人。颜裳还以为自己早就被忘记了。
　　“快去，不要让他等。”素白潜催促着。
　　“为什么会怎么突然？”颜裳不解道。
　　“你可记得主上交代与你的任务？”
　　怎么能忘记！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会没日没夜的刻苦习武，生怕四年后赤潋滟会杀他。
　　“我……我是记得，可是……”
　　“没什么好犹豫不决的！邺水珠华不需要无用之人。”
　　无用？对，她们说过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得成为那个人的工具。否则定会被抛弃。
　　我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狱去！颜裳在心里说道。
　　“白姐姐，那我下去了！”言罢转身而去。
　　身后的素白潜看着那远去的白影，不禁哀叹，四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出生乡间辟野的无知小童，而如今越发出众,而且他是越来越像那个男人，这不知是福是祸。
　　“白潜”
　　“织水，沧渠。”在自己感叹的时候，身后早就站了两个人，温柔如水的是淑织水，妖艳撩人的是南宫沧渠。
　　“主上已经决定了吗？”
　　“是啊，他始终是忘不了那个人。”
　　淑织水道：“这样对颜儿并不公平，他是……”
　　南宫沧渠无奈的打断她的话：“可这是主上的决定，我们没有权利去阻止。”
　　这话点中了她们的要害，三人顿时无言——她们都是局外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至尊的赤潋滟。
　　她们只希望等哪天主上腻味了，会放过这个可怜的人。

　　颜裳回去仔细的打扮了一番，他换上自己最喜爱的那件白色红边的长袍，还将上次南宫沧渠送他的青玉簪子牢牢的固定在自己头上。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
　　身后的依风和拂柳两个丫鬟不禁调笑道：“宫主这怕是要见自己心上人吧。”
　　颜裳赶忙回嘴：“不是的，这是要去见主上！”
　　两个丫头看着好笑，也不回他的嘴，说：“那宫主还不快去，可不要叫教主等急了。”

　　“哼，回来再收拾你们！”说罢红着小脸，向位于中心的邺水宫大步走去。
　　穿过几处亭台楼阁，颜裳来到湖边的渡口上，这里并没有见到船只，只有两个侍卫在此把守。颜裳出示了代表自己身份的令牌，便运功飘向湖中心。他的身手轻盈得好似一只燕子，脚尖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一掠，人已经到了岛上。
　　邺水宫是在一处湖心小岛上，四面环水景色可说是全教最美的。
　　果不其然，这里有山有水，布局得当，一看就知是处自名匠之手。细看下那些都是世上罕见的奇花异草，颜裳是个学武之人，但在淑织水这个一代神医的教导下，医术也是了得，看着这么多名贵的药材，心里高心得不得了。
　　“您是颜宫主吧，主上已经在正殿等着了。”一个貌似丫鬟的少女对颜裳说道。
　　“那请姐姐带路吧。”颜裳从来都没有来过赤潋滟住的地方，自然不会知道地点。
　　侍女没有多话，只是与颜裳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默默在前面带路。
　　而越向中心走四周的景色越是迷人，颜裳看得眼睛都花了。
　　好不容易来到正殿，侍女便匆忙退下,留下颜裳一个人在殿门口站着。正殿是个露天的大平台，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水池刚好将殿平均分成两部分。水池里栽有火红的芙蕖，不像平常的那种，这花好似真的吸了人的血一般，朵朵都是红的似血。颜裳好奇的走近看了一眼池水，下一刻他几乎要呕吐——这池子里分明的是人的尸体！有的已经是皑皑白骨有的还依稀可以辨别相貌，男女老少都有。
　　以人培花原来真的存在。
　　就在颜裳心惊的时候，前方穿来一个既陌生又有些许熟悉的声音：“来了就过来吧。”
　　颜裳微微一怔：这水池足有四五十丈宽，其间也没有浮桥之类的垫脚之物，难道要他施展轻功飞过去不成。
　　“还愣着做什么，上来！”明显有些生气。
　　颜裳咬咬牙，提气飞过，身体在空中轻盈飘飞，乌亮的长发和纱衣也在飘荡，秤着颜裳一张出尘的脸，宛如是出世的仙子。他在池中间的一片荷叶上轻点，一个回旋便稳稳落地。
　　“拜见主上！”来不及整理自己微乱的发丝，颜裳便跪在地上，对上位的赤潋滟行礼。
　　“上来说话吧。”
　　颜裳慢步走上十级的台阶。就在离赤潋滟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不前。
　　对于赤潋滟颜裳还是有些胆怯。害怕自己会触犯到他的威严，怕因此而被杀，他不想成为那荷花池里的一部分。
　　“你，在怕我？”赤潋滟说道。
　　心里说是，但嘴上还是否认，他还不想死。
　　“裳儿。”
　　‘裳儿’是在叫我？颜裳诧异的抬头，对上一双锐利但含有三分温柔的眸子。
　　愣了好一会，颜裳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回道：“主上。”满是恭敬与疏远。
　　赤潋滟走下宝座，拉起跪在地上的颜裳，说：“以后我不叫你跪就给我站着。”
　　这是命令？
　　“裳儿，你可知道我为何叫你来？”
　　颜裳乖乖的说：“不知。”素白潜说过——主上的心是不是我们可以猜的。
　　她还说过，只要是主上的说的话就一定要遵从，即使是叫你去死！
　　但马上颜裳就说了：只要不会死他什么都可以做！
　　生命只有一次，他要好好的把握，而眼前的人就是掌握自己生命的人。
　　“乖，裳儿不要怕，我又不会吃了你。”赤潋滟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温和的像三月里温暖的风。
　　一时刻颜裳有些无助，他并不知道如何应付赤潋滟，如果一味的顺从会被他发觉自己的迎媚，但如果还是犹犹豫豫他必定会失去耐心，似乎不乱自己怎样做结果都是一个‘死’字——自己最害怕的字。
　　他慌乱的说道：“主上要我怎么做？”一出口，颜裳就被自己的大胆给吓得半死。他偷偷的用眼角瞄了一眼高他大半个头的赤潋滟，发现他依旧是微笑的看着自己。
　　“裳儿，你只要乖乖的就好了，不要怕，我会好好的疼爱你。”
　　疼爱？掩上不懂，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三宫的女人并没有教授他太多关于情爱的事。只有妖艳风骚的南宫沧渠偷偷的告诫过他：男人是不可信的，因为他们只会窥视你的美貌，当芳华不再的时候，最终他们会离你而去。
　　她当时是说：“颜儿，不要轻易的相信说爱你的人，也不要相信不期而遇的爱情。”
　　颜裳不明白，她也不说明白，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但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颜儿，只怪你长得太美……’最后是一个长长地叹息。
　　是叫我不要相信男人吗？而主上也也是男人，该怎么做？颜裳在心里呐喊道。
　　赤潋滟一脸有趣的看着颜裳慌乱无措的样子，很可爱，他说道：“好了，快回去吧，那三个女人要着急了。”
　　啊？这就可以走了？
　　“可是我的试炼呢？”
　　赤潋滟笑眯了眼，说：“你已经过了啊。”
　　颜裳更是一头雾水，但也只好不懂装懂了。
　　“裳儿很乖，这四年里我都看到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努力。”赤潋滟回想起这几年来自己在暗处默默地看着这孩子，看着他慢慢的从一个弱小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坚定地的人，他心里满是欢喜：“你的努力我很满意，所以你已经合格了。”
　　“真的？”自己没有听错吧，已经合格了？他可以继续的活下去了？太好了，太好了！
　　赤潋滟见他不信，立刻动怒，冷下脸来：“你是不相信本座说的话，难道白潜没有教会你不要质疑我的话吗？”
　　颜裳见到如此的赤潋滟吓得立马匍匐在地，心里满是惶恐与后悔——主上只是稍微温和了些，自己尽然得寸进尺！
　　“主…主上……属下知错了……”
　　十四岁的身体依旧停留下孩子般的瘦小软弱阶段，就算这四年颜裳很努力地锻炼，却还是依旧。看着眼前饥荒失措的人儿，赤潋滟心里的火气倒是削去了不少，他扶起这个还知道自己胸口的人，语气和缓着说：“知道错就好，下不为例。”
　　颜裳苍白的脸上这时才稍微的红润了些许，他如获大赦的点头如捣蒜般。
　　赤潋滟心想是真的吓到这个孩子了，不禁环过颜裳的肩将他锁在自己的怀里，好生的安慰着：“裳儿不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我，会保护你。”
　　颜裳刚才惊魂未定。现在才发现自己尽被像个女子一般的被一个人抱着，而那个人又是这个喜怒无常的权威之人！
　　我该怎么办？
　　“主上……”
　　“嗯？”赤潋滟用鼻子哼出个音来，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我没事了。”
　　他知道主上有很多漂亮的男孩子和许多能歌善舞的美姬，就连其他三宫都会时不时的去‘服侍’主上。但惟有颜裳不是，四宫里只有颜裳不用。颜裳不懂，也不去问，他害怕真的，以前他有个叫‘小希’的侍童，但也只相处过一年，后来听说是死在了主上的床上。
　　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颜裳很排斥男欢女爱的那些云雨之事，正好素白潜她们也不希望他过早的涉足这些，自己倒是落得轻闲。而如今……
　　主上他会要我‘服侍’他吗？
　　感觉到怀里之人的颤栗，心里怜他，说道：“没事就好，下去吧。”
　　颜裳只觉得唇上一凉，有个软绵绵的东西温柔划过。是主上的唇？！他亲了他。
　　为什么？
　　“裳儿回去吧。”看颜裳羞红的脸就知道，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那些翻云覆雨——他的心还是纯真了些。而这真需要虚假来锻炼。
　　“是…是”
　　“慢着！”
　　“主上还有事？”步子才迈出半步，颜裳不得不停下。
　　“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胆小的样子。”赤潋滟说道：“胆小的人，本座不需要，你可记得？”
　　“是的，属下会改！”
　　“下去吧！”
　　颜裳如释重负一般快步走回去。当他再度走到那诡异骇人的红莲之池前时，身后的人再次叫住他。
　　“裳儿。”
　　“主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七夕，石桥柳树下候我。”
　　人约黄昏？
　　颜裳跟苏织水学过不少文墨，这般句子自然是熟悉的。
　　似乎脸上才消退的红晕又要爬上来了。
　　最终颜裳逃也似的飞渡水池，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池中红莲绽放，芳香遍地，池外是一个慌张羞涩的人，和一个不知意图的神秘之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孰等孰还是个异数。
　　七夕，鹊桥相连，中土的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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