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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灼自是知道袁驰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她救下那男人的事已传遍了整个溪水村,想必他也听到了风声,对此不悦,故而前来追究。
袁驰海虽仗着些氏族势力向来狂放,横行无忌,于她而言却是保护伞一般的存在。
杨轩一身蛮力,却是外强中干。
孟亭生心怀仁义,却手无缚鸡之力。
至于其他人,与她相交不过图占些便宜,又怎肯为了她去得罪人。
唯有袁驰海可做靠山。
小奸小恶的人要用更奸更恶的人来镇压,因有他在,平日里轻浮好色的混混无赖无人敢来骚扰她。
因此,在这个村子里,她谁也惹得,却独独不能惹了袁驰海。
阿灼沉思片刻,从拐角处缓缓走出,眉目含笑地向袁驰海小跑过去。
在他面前站定,面上的神色转为欣喜,“袁大哥,你怎么来了?”
袁驰海还未说话,她不大自然地向四周看了看,面色微红,“我这两日,真是不敢再见袁大哥了。”
听到这话,袁驰海起先当她是心虚,只是看她神态,却又瞧出了几分少女怀春的羞怯,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冷嗤一声:“此话何意?”
阿灼睁圆了眼:“袁大哥难道不曾听到村里的流言?”
“什么流言?”
“这......”
阿灼含娇含怨地看了他一眼,“自从上次袁大哥替我教训了王有才,这两日我不管走到哪里,都听得到人家议论此事,说得可真过分,竟、竟然叫我......”
说到此,她欲言又止。
“叫你什么?”
阿灼的脸愈发红了,两只耳朵如剔透的红玛瑙,樱桃似的唇瓣启启合合了半天,才小声嗫嚅道:“袁小娘子。”
“袁小娘子?”
袁驰海先是愣怔一瞬,随即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透出几分得意来,他仰头大笑,“哪个懂事的这么说?回头见了,我定要赏他!”
阿灼佯怒,扭过了身:“袁大哥,连你也取笑我!”
“怎么?难道你认为他说的不对?”
袁驰海掰过她的肩膀,狎昵地抚着她的发丝,半诱哄半威胁道,“我待你不好吗?不想跟着我,你还想做谁的人?”
阿灼微微侧过脸:“我身份低微,哪里敢肖想什么?”
说着,她目露委屈:“况且袁大哥已定了亲,如今外人这般传我,我还怎么做人?”
“原来是在怨我。”
袁驰海见她语气哀怨,却并不气恼,反而更是高兴,哄她道,“老头子定下的亲事,我违逆不得,不过这身份有什么要紧,当不得正妻,做个美妾也是一段佳话。”
看着阿灼桃花似的小脸眉头紧蹙,他愈发喜爱,好听的话一句一句地出口:“那陈家的女儿哪里有你半分的姿色?日后便是娶进府,我也不正眼瞧她,只一心宠着你疼着你,不比做那空有名分的正妻更快活?”
阿灼略略舒展了眉心,又撇嘴道:“袁大哥只知哄我,也不知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袁驰海嬉笑道:“总归要顾及两家的面子,娶妻之前不好纳妾,不过还有一月便是成亲之日,我跟你保证,她一嫁过来,我立马接你进门,还不好吗?”
阿灼抬眸看他,似嗔似喜,“袁大哥莫要糊弄我。”
“我哪里舍得糊弄你?”
袁驰海经阿灼这么一番倾诉,也明了她对自己的情义,只觉心头如浸了蜜一般,恨不得眼下就将人收入房中。
可惜他家老头子别的事肯由着他胡来,唯有涉及婚姻之事,对他管教极严。
袁驰海自然也不傻,娶那新科举人陈老爷的女儿乃是共保利权之举,对他袁家大有裨益,他怎么可能因为一时贪欲败了陈家的好感。
便是再想要眼前的可人儿,也得忍过这阵子才行。
不过,也要避免节外生枝——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袁驰海敛了笑容,朝阿灼的院子看了一眼,“我真心待你,恐怕你倒反过来糊弄我,旁人既已将你看做了我的人,你如今却捡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放在家中,不是将我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么?”
听到这话,阿灼霎时白了脸,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便是眼圈一红,一滴清泪落了下来。
袁驰海没料到她反应如此大,诧异道:“怎么好好的竟哭了?”
美人落泪,谁能不动容,他说着,便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却被阿灼避开了。
“原以为袁大哥是念着我,才来寻我,眼下才知是信不过我的为人,来兴师问罪的。”
被说中心思,袁驰海沉吟未答。
见他如此,阿灼自顾自道:“罢了,你既疑心,我便也将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与你听。”
她颤巍巍地看了他一眼,面露哀伤,“袁大哥也知道,我阿婆过世已三年了,直到上个月,我这三年孝期才过,可许是我这些年不够尽心,前几日阿婆托梦给我,说她这辈子大都荒废在田间,受了太多苦,叮嘱我多多行善,替她攒些功德,好叫她来世也能投个好人家,享一享福。”
一边说,她一边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来也巧,阿婆给我托梦的第二日,我就在河边遇见了那重伤之人,想来这必是阿婆的指引,她只剩我这么一个亲人,我怎能不帮圆了她这个愿?”
“这......”
袁驰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但阿灼的话无可指摘,他一时也哑了口。
“这人虽与我非亲非故,我却一定要尽心尽力照顾他才是,救活一条人命,可是大功德一件,阿婆来生定能托个好人家,平安富足地过一辈子。”
说着说着,阿灼语气越发坚定。
听完她的话,袁驰海沉默片刻后,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阿灼自小与她的阿婆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他并非不知,依她所说,此事合情合理,他若要阻,只怕她要记恨上他。
袁驰海眼珠子一转,又想到方才阿灼婉转剖白的一番心意,觉得大度一下也不是不行,反正人的心在他这里,跑不了。
况且日后她跟了自己,还不是任他揉搓,她若敢有怨言,他自可拿此事拿捏她。
于是,他便故作贴心地退了一步,“罢了,你既想尽孝,我爱惜你,又怎么能不成全,只是为着你的安全,人一醒,你便要将他送走才是。”
“这是自然。”
阿灼贴近他些许,软声道,“我是袁大哥的人,定要为袁大哥守身的。”
袁驰海对此话极为受用,像往常一般占了些手脚上的便宜,又经阿灼一番含情脉脉的安抚后,他将手里的鞭子还给车夫,在阿灼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快意离去。
看着马车消失在村口,阿灼轻轻呼了口气,神色淡下来,有些嫌恶地擦了擦被对方碰过的地方。
她虽已习惯在各色人间周旋,以求在这个村子生存下去,却也明白,没有人肯白白地予她好处。
像袁驰海这样的人,更是将他做的事一笔笔记着,只待时机一到,便要从她身上讨回来。
早在定亲前,袁驰海便有占取她之意,她以守孝为由推脱,才免于受辱。
可眼见着孝期已过,再没了借口推拒,阿灼不得已只好借了那县丞之子王有才将事情闹大,引得袁陈两家注意。
袁家毕竟注重这门亲事,自然不能因她而生龃龉,袁乡绅得知此事后,便对袁驰海训斥一番,袁驰海这才收敛。
可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
他对自己势在必得,推的了一时,推不了一世,她若再不做点什么,只怕会真的落入他手。
这两年间,阿灼一直在攒银钱,眼见袁驰海近日多受约束,少出来走动,又是秋闱在即,她已打算趁着孟亭生赶考之际,悄悄随他一起前往嘉州府,再寻机会安身。
只不过,此计虽是她能摆脱袁驰海的最好办法,却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况且她孤身一人在外,境况如何,还未可知。
阿灼忐忑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大约是老天大发慈悲,竟在冥冥之中又给她送来了另一番机遇。
前几日的清晨,她早早地来到河边,正准备洗衣,便窥见了芦苇丛中的一抹白色。
隐在水面漂浮的衣衫,隐隐透着股血腥气。
那是个男人,一个身上带着血,受了伤的男人。
不知在河里泡了多久,将周遭的芦苇都染成了红色,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若是再晚一些被发现,恐怕就要失血而死。
阿灼将旧衣衫拧紧,绑在男人肩头,把人拉了上来,俯身探看男人伤势时,手却无意中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什。
她顺着手看过去,发现男人腰间竟缀着块牌子。
那是一块玄铁制成的腰牌,触手冰凉,令人观之生畏。
牌子上印着一个繁琐的图案,隐约像一只鹰,翻过来,便见其上刻着两个遒劲的二字。
无踪。
看清了这两个字后,阿灼当即握紧了那牌子,心口前所未有地狂跳起来。
这两个字,旁人或许没听说过,但阿灼却清清楚楚认得。
幼年时,她常常听阿娘讲起京中的见闻。
那些八街九陌,熙来攘往的繁华离她太过遥远,阿灼即便是想象也想象不出来,随着时间推移,许多事情她都已淡忘了。
可无踪这两个字,她却时至今日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因那些大厦将倾,归于堙灭的世家传奇中,皆有他们的影子。
这个组织聚集了一群煞神,但凡出现,必有官员遭殃,上至王侯,下至布衣,任谁见了他们,都要顾忌三分。
而如今,她救下了无踪的人。
这是她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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