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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黎淮的工作室在北区最有名的林荫路上。
说是工作室，其实是座花园小洋房。
片区里十几幢相邻，灰砖红瓦，英式建筑风格，以前是租界，曲径通幽，历史气息浓重。
出租车到地方一停，黎淮就对身边装睡的人说：“你想找我，改天再来。”
宁予年果不其然支起身。
没骗到黎淮，倒把司机吓了一跳，说：“不改了吧，就今天。”
“那就快点。”
黎淮下车应得头也不回，爽快地反叫宁予年愣了。
钟亦可不是随便什么草包。
但这么容易找到、接近的人，费那么大代价跟他换，怎么想的……
·
“你一个人住吗？”
宁予年跟着人从玄关进门。
地上铺着明亮如镜的黑色大理石，门厅挑高，转角石砌精致，客厅矮脚沙发堆满了枕头，正对着壁炉和挂钟，布置得很舒服，望出去是圆形拱窗。
黎淮随手开了灯，觉得有必要提醒：“这里只是工作室，不接受性行为。”
“洋房当工作室也是有够奢侈的。”
宁予年早在俱乐部就注意到了他左手的素圈戒指：“莫比乌斯，感情很好啊。”
黎淮没接茬：“没事我上楼睡觉了。”
示意他有事说事。
宁予年还在看室内的陈列设计：“那你上去吧。”
他以为这人就是口头装装潇洒，哪想到黎淮淡淡一声“嗯”，真从他面前走了。
宁予年眨了下眼才回神：“……你真就这么把我一个陌生人丢家里啊！”
黎淮已经顺着旋转扶梯上楼，步子都没顿一下：“除了书跟电子产品，看中什么就拿，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宁予年：“……？”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摸不准谁。
·
别的人穿西装插口袋都往裤兜插。
只有他，仗着没人看见，曲起两边胳膊插进上衣口袋，腰背挺直，大步围着人家的一楼兜圈，皮鞋踏踏响。
大概在逛到第三圈的时候，宁予年终于还是决定上楼看看。
但黎淮很少拿话诓人，也觉得没必要。
所以当男人一改昂首阔步，轻手轻脚顺着楼梯潜入卧室时，只会发现屋主人说睡竟然真睡了。
晦暗不明的光线从他打开的门缝透进来。
宁予年能看见那人搭在外面的胳膊莹白纤细，还能看见从被子里微微露出来的锁骨和肩膀，单薄如纸。
明显没穿衣服。
宁予年想不通这究竟是心大，还是胆子大。明知道有陌生人在家，还敢不锁门裸睡？
那一刻。
他心中升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就觉得自己现在小偷小摸的很像傻子。
——人家根本不在意你。
·
眼前卧室很暗。
空荡荡的，东西少得令人发指。
除了床，只有一个写字桌、一台电脑、几个大书柜和一个衣柜，再不然就是浴室。
宁予年又顺着这些大摇大摆逛完，发现床上人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这才泄了气的皮球般，老老实实替人关好门，退回一楼沙发。
就没见过这么省事的生意。
他扒拉出钟亦微信，随手拍下自己从玄关顺来的名片：李准，剧本医生。
-“人是找到了，现在就在我旁边”
-“但他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这个“疾病”不是宁予年骂人。
他是真觉得楼上躺着那个，看起来年纪轻轻，却一股子手握巨款，得了绝症行将就木的气质。
消息发送时间，定格在凌晨一点。
对面没人回他。
他跟他这位雇主是在黑山电影节上认识的。
一个影视爱好者，一个专业制片人。
异国他乡，难得几个中国人，纯粹结识于兴趣，兴起能聊整个通宵。
当然这是在钟亦有对象以前。
自从这人找到对象，不要说聊天，根本连夜都不熬了。
过了晚上十二点，准时找不到人。
宁予年刷着手机等了几分钟，忽然一下就觉得很没意思。
索性脱下外套往身上一搭，合衣就在别人家沙发上倒头睡了。
·
下午一点，洋房静悄悄的。
黎淮这一觉睡得很累，很沉。
做了一宿的梦，头脑混沌，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像昨天晚上喝多了酒的不是肖波波，其实是他。
解锁手机，全是肖波波两个儿子的消息，一串语音接着一串。
黎淮慢吞吞从床上摸进浴室，边淋浴边听。
肖波波比他大十岁，以前是他爸的学生。
后来他爸去世，兜兜转转成了他的工作助理，底下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跟着他老婆在美国，婚姻和睦，异国分居。
大的正值青春期，寄宿读高中，性格冷冷淡淡的，比起见不到人影的爸爸，更喜欢他；
小的那个就正好反过来。是肖波波老婆定居美国以后才生的，还在读小学，动不动就要找爸爸，肖波波晚上一应酬，就容易接不到视频电话。
团子找不到爸爸，就要来找他。
只是以往这种去应酬场合捞人的活，黎淮都找家里管家代劳，但昨天晚上不想。
也不想回家。
黎淮从浴室出来，美国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小的咿咿呀呀早睡了，大的第二天得上课，按理也该睡，但黎淮一回消息，那边立马来了反应。
-“醒了？吃午饭没，在家还是在工作室”
-“工作室，刚起，你怎么还没睡”
-“等到你回消息我就睡了，以后你不要管肖波波”
-“太晚出门不安全”
紧随其后就发来一条社会新闻。
标题硕大几个字：男子深夜下班遭遇尾随……
黎淮穿好衣服下到一楼客厅，难得乐了，完全能想象小屁孩脸上严肃的神情。
正打算回消息，就在不经意的抬头里，看到了沙发上蜷成虾米的陌生男人。
——他昨天晚上还真被“尾随”了。
客厅里窗帘大敞着，午后的柔光直直照在男人茶色的短发上，脸埋进柔软的西服外套里。
黎淮走近掀开衣角。
男人睡得很熟，沉静的眉眼比起沾染夜色时干净许多，乖乖顺顺，至多二十五六，周正又年轻。
一般人碰上对自己这么“百依百顺”的陌生人，不跑就不错了，哪敢这样毫无防备地睡沙发上。
还不是因为缺钱。
他看这人外套上两颗袖扣，就最少值一个月酒店套房钱。
黎淮定定盯人看了一阵，最终也只是留了张“字条”走了。
没把人叫醒。
·
等到宁予年宿醉加倒时差一觉睡到自然醒，头都要裂了。
他哼哼唧唧挠着后脑勺对周围陌生的环境一圈环视，第一反应是他昨晚跟人回家一夜情了。
第二反应看到茶几上留的“便签”才想起。
哦，他被钟亦要找的那个古里古怪的人“收留”了。
不过其实那也不是便签，就是他昨晚拍完随手放下的名片。
那人像是图方便，也不介意自己翻他名片，径直压着名片上的印刷字写，一反昨晚冷漠。
-“冰箱里有吃的，想洗澡自己去我房间”
-“新衣服在衣柜，我爱人的你能穿”
-“出门一趟，晚点回”
宁予年陷入沉默：“…………”
他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傻眼肯定是有的，但更多还是心里毛毛的。
正常谁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好？
又是带回家，又是让过夜，又是好吃好喝供着……说这人一回来就打算杀他灭口，宁予年都是信的。
钟亦在电话那头一听他这些推测就乐了：“他真有这个倾向啊？”
“啊？”
宁予年洗完澡自来熟从冰箱拿了罐冰牛奶，顿时喝不进去了：“所以你其实知道他是谁吧，能不能不要一副这个人本来就有问题，让我查他，就是要我送死的口气。”
钟亦笑个不停：“我没说，你不要曲解我。”
这通电话的开始。
得说回钟亦早上看到他发来名片的嫌弃，让起码把身份证上那个名字查到再来找他。
通常宁予年查人不会现身，更不会搭上自己，但昨晚被灌了酒，看到美人又一上头……
宁予年不认可：“那谁没事搞两个名字？”
“很多啊，我对象就有啊，一个圈名，一个本名，多正常。”
钟亦嘴上说着安抚的话，唇边漏出来的笑意却实打实瘆人：“你别是汉尼拔看多了。”
“问题‘李准’这个名字什么都查不到。”
宁予年今天的心路历程，简单概括就五个字：越查心越凉。
他前脚被“便签”吓清醒瞌睡，后脚就收到了关于“李准”的信息。
说这人除了知道是个帮人改剧本，很有名望的剧本医生，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没有作品产出、没有生平。
爱人是谁不知道，家里住哪也不知道，特地藏起来一样。
他身边那个肖波波倒是一应俱全，什么信息都在明面上，但就是太明太干净。
普普通通打工人。
宁予年：“这个人真的，绝对，百分百，有问题。”
钟亦很中肯：“你怕，你就跑，他又没给你栓链子。”
宁予年：“……”
“你都慌成这样了还不跑，我觉得你也有问题，你看呢？”
“……那也不至于。”
钟亦：“他有对象，你还敢睡他，我想着也是不至于的。”
宁予年：“？”
宁予年：“我再说一次我没睡他，只是着跟他回家，然后睡了一觉！”
“有区别？”
肖波波输完密码一进门，就被沙发上衣襟大敞的宁予年搞蒙了。
明显他也在打电话，在给黎淮打：“你还说他出轨你没不平衡，你工作室现在不就有个裸男！”
钟亦听见了，替他得出结论：“没区别。”
宁予年：“…………”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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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莫比乌斯环，一种拓扑学结构，只有一个面，和一个边界，但分不出正反。大白话我愿瞎解释为一根头尾相连、拧巴在一起的带子，寓意无穷尽、无限循环，常被拿去当戒指送or写恐怖故事。
ps：倒数两个数！宁虞出轨在前，黎淮跟宁予年的人物逻辑又都不算“正常”，接受不了的宝快跑！不要勉强自己！不要骂我的崽，也不要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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