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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军中每日都要操练,由公孙阳亲自监管。他严肃地立于军队前,环视将士们整齐划一地挥着长枪,突然督见不远处的列队中,有个小个子将士的动作明显跟不上,甚至还有些慌乱。他正想出声叫住那小个子,而与此同时,小个子竟然握不住手中的长枪,枪落在地上,在整齐的操练声中显得如此突兀。
小个子连忙蹲下,想捡起地上的长枪,而公孙阳已经出声喝住了所有将士的操练。所有人站定在那里,蹲着的小个子显得愈加不合群了。
公孙阳快速踱步走过一列列将士,站定在了蹲着的小个子面前,而小个子拾起了长枪,却迟迟不敢站起身。
“还未上战场,你就受伤了吗?”不怒自威。
小个子却低着脑袋一动不动,公孙阳仔细端详,发现他身上的盔甲也十分不合身。这家伙的行为举止尤其可疑,莫非是北齐派来的细作?
“抬起头来!”这一声几乎是厉声喝出来的。
小个子的身子颤了颤,缓缓地,不情愿地抬起头。不合头的头盔下,露出了一双灵动的眼睛。脸上沾满尘土,灰蒙蒙的,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是这丫头。她面色却没一丝尴尬,甚至还对他悄悄吐了吐舌头。
几乎是当机立断,他一把将她拉起身,二话不说地拽着她走向大帐,仍不忘对身后的将士吩咐继续操练。而她一手被他拽得生疼,另一手不停扶着总往下滑、遮住眼睛的头盔。他将她拖进大帐,听到外头将士们又整齐有序地操练起来,这才松了抓着她手腕的手。
阿芩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一手轻轻揉着有些发红的手腕。面前的公孙阳不知是带着一股怒气还是惊讶,总之她不说话就对了。
不知这沉默持续了多久,公孙阳才开口,语气难辨:“你疯了?这是军营!”
阿芩只是低着头,仍旧不敢看他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女子不能进军营,这她是知道的,被发现,他就是立马提刀杀了她都情有可原。她在做这个决定前就思虑过了,可她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即使他发现了,也不会责罚她。
难捱的沉默依旧继续着,她不说话,面前的公孙阳好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盯着她揉着手腕的手,不自觉地问道:“手腕疼不疼?”
她连忙悄悄抬眼,又低眉顺眼地看着地,轻声答道:“疼……”
公孙阳见了她的神态,想严厉却严厉不起来了,只好继续厉声责怪:“知道疼了?”
她又抬眼悄悄瞥他一眼,又赶忙看向地,手指好像和手腕过不去似的接着揉,揉得手腕更红了:“脚也疼……”
他几乎都快被她逗笑,语气也柔和了几分:“给我好好在帐中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她连忙捣蒜般地点头,朝他谄媚地笑起来。他仍想装作严肃,伸手狠狠掐了掐她的脸颊,吩咐道:“一会儿回来收拾你。”
她揉了揉被他揪疼的脸,目送他离开大帐。站了好一会,觉得腿酸,她摘了那个不合头的头盔,坐到一旁的榻上,松了发带,抚了抚披下的头发。想了想,跑到铜盆旁,撩起水洗了洗脏兮兮的脸,又擦拭了头发,将自己整顿得稍许能见人了,这才又坐到公孙阳的榻上,静静等着。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些日子真是没怎么好好睡觉,身旁总有鼾声如雷的其他将士,又怕被发现,也不敢在白天去河里洗澡,总是在夜里偷偷去,常常是刚回到帐子,还没睡多久又被号角声叫起了。
公孙芩迷迷糊糊睁开眼,已是夜里,帐中只有案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公孙阳在案前,神情严肃地手执公文正襟危坐。一想到自己可能还要被他责罚,睡意立马散去,她赶紧下了榻站起身,又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是不是该上前,便呆立在原地。
转念又一想,日落时分他应该就回帐了,看到她睡着了也没有叫起她,她低下头,不由得暗暗笑了笑。
“阿芩。”他出声叫了她,她连忙僵直身子站好,“过来。”
她挪着脚步走过去,公孙阳站起身,把她按到他的位置上。她不明所以,他却绾起她身后的长发,为她盘起高髻来。她一动不敢动,只感到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丝,起先是轻柔地,生怕弄疼她,而她心里也跟着他的动作颤了颤。而后他替她束起发带时,却像在惩罚她似的,加大了力道,勒得她头皮疼得发麻。
“去打盆水来。”
听到他吩咐,她连忙站起身跑向铜盆,盆中还是她白日梳洗过后,黑乎乎的脏水。她有些尴尬,连忙端了铜盆跑出帐打水。铜盆换上干净的水,在不远处火堆的照应下,她在水中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双颊是绯红的。想必方才他替她绾发,是为了让她能跑出帐,可又想到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丝,她的心还是突突跳着,无法平静。
端着铜盆回到帐子,公孙阳又让她侍候他洗脸更衣。虽说她幼时也曾侍候过这些,现在却是不一样的心境,只盼他快些就寝,自己脑中绷着的弦才能松一松。
看着他走向卧榻,她刚想开口说那她回自己的帐子了,不料公孙阳却好像知她心意似的开口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跟一堆陌生的将士一个帐子、同床共枕,成何体统?”
“可是……”
“从今天起你就负责侍候我的起居,也别再乱跑了。”公孙阳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大帐小角落新多出来的卧榻,“睡那儿吧。”
“可是……”和你一个帐子,还不如和将士们睡一起呢……
“再这么多可是,就给我马上回去。”他加重了语气,她一听居然又谄媚地笑起来,连忙跑到自己的卧榻上盖起被子,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公孙阳无奈地望着那裹着被子的小小身影,而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没有赶她回去,也没有责罚她,她暗暗确定了自己在他心中该是有些分量的,甚至不由得期盼起凯旋回建康的日子,等他回去……
等他们回去了,他是不是会送她一套嫁衣?
那这样的话,自己岂不就变成了公孙公孙氏芩?
阿芩想着想着,边想边笑,边笑边又开始犯困,伸手扯了勒头皮的发带,散了头发便睡意袭来,又香甜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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