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望□□

　　散了朝，大臣们鱼贯的走出来。大庆殿的殿门虽宽，却怎奈百官齐集人多纷乱。范秋蝉礼让着，到人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向殿门走去。却不想殿门口与左屯卫将军走到了一起。他虽是左屯卫将军，却是皇室贵胄，又是皇弟，断不可越了礼。范秋蝉略退一退让出路来让那人先行。
　　赵允墨停下脚步，看了看给自己让路的范秋蝉。
　　三年……
　　三年里生生将那一身傲骨磨得没了傲气。不知三年岭南外放，他都遭遇了什么。
　　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紫宸殿里皇兄的那一声声断不下去的痛哭。终还是飘远了……
　　“范大人，归程还顺利吗？”赵允墨不由得问了句。
　　范秋蝉似乎没想到这位皇弟会关心起自己，眉梢动得有些惶然。张了嘴，往日那些滔滔妙语都忘了个干净，只剩下了深夜枯灯下师父的那句“凡尘似梦，莫要过痴”。
　　范秋蝉笑了笑，略有些僵吧。也顾不得了。
　　“很好。多谢赵将军。”
　　赵允墨浅浅的笑了，刚张嘴还待说什么，殿前司礼大太监王长卿却远远走了过来。
　　“打扰二位，”他深施一礼，随即对范秋蝉说，“范大人，皇上紫宸殿召见。”
　　范秋蝉和赵允墨同是一愣。各自心思却是不同。赵允墨眼中似是揣测，看看范秋蝉，略有些为他担心。范秋蝉只是笑笑，眼睛里是看不清的一团雾色。随着司礼大太监去了。

　　紫宸殿……
　　几次梦回，都是在这紫宸殿。
　　他，最爱这里。总是将那前朝故纸、现下杂文、国事奏章将那个殿宇堆了个书山书海，一头扎进去就一天不出来。
　　范秋蝉在殿门前驻了足，手停在门扉上，竟有些推不下去了。
　　王长卿看了，暗自摇摇头，对着里面高声一句，“禀皇上，范大人到了。”
　　范秋蝉伸出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就正了颜色，端端的整了整袍袖推门进去了。
　　还是这阵桂花香……
　　范秋蝉对着面前龙书案后依旧批阅奏章的人直直跪了下去。
　　“起来吧。”
　　范秋蝉缓缓起身，惴惴抬头，那人却还在批阅奏章，看也不看他一眼。
　　一阵苦笑。
　　却不等他收拾心思，那人又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秋眼泛着幽光，向他看来。就这样不期料的四目相对了。范秋蝉微微战栗。是欣喜，是愁苦，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范爱卿，三年未见，你一回来就忙得很呐。”
　　碎了心，伤了肺腑，也不及这般疼吧？这般疼得难以形容。
　　三年的辗转反侧，几度绝望几度奢求，对着北方秋风长立，心里梦里想着的这个声音，这一殿的桂花香啊……却只是换来淡淡的那句“忙得很啊”。
　　看见了吧？左屯卫将军殿门前的搭话？
　　苦哇！
　　只是暗自揣了那两个字的称呼，“爱卿”……
　　从前千景万景的眼前掠过。
　　他也曾玩笑着揽了他在怀，挑了嘴角，一句“爱卿”的。顿时满室桂香，绮丽温繁，消磨了他心中的那一点点的矜持，以及那一点点固执守护的尊严。
　　什么都给出去了。
　　如今想来却好似不过陪着他玩了一场春戏，千般体贴痴缠都是演给那人看的。只是那人看也不看，这戏……就没法演下去了。
　　幼时师父教棋艺，指着重重困顿中的一个棋子说，“这叫弃子，看似一盘死棋，舍了它，棋没准儿就活了。”
　　我外放岭南三年，几乎贬死，是为弃子。那你呢？你这一盘棋，就活了么？
　　你也不过如我一样，千般不得，又万般不舍。
　　若你的棋活了，恐怕我也就从此老死岭南了。只是你的棋非但没活，反倒越发死得僵冷，于是我这个弃子就又有了用处。少不得又要陪着你来一场仙人跳了。
　　也罢也罢，你不知，我是倾心奉陪，又甘之如饴的。
　　范秋蝉又跪了下去，“罪臣不知圣意，望皇上明鉴。”
　　赵祯突然笑了，风姿绰约，又点滴不乱。
　　站起来，绕过龙书案，一把将范秋蝉拉起，直直对着他的眼，依旧笑得摄魄。
　　“不知道？呵呵，当年的殿试状元怎么会愚钝如此？”
　　范秋蝉低了眼，“那都是陈年的旧事了，罪臣……早已愚钝了心性，大不如前了。”
　　话是难得的实话。
　　纵使神鬼遇着这人也会蒙蔽了视听，莽撞了脾性，从此堕尘。
　　这世间唯一不为所动的只得一个，可他爱的却也只是那一个呀。
　　半晌不见赵祯动静，范秋蝉抬眼偷瞧，却发现赵祯早已远了心神。
　　怕又是想着那人了。
　　到底是你的苦多一些，还是我的苦多一些，哎……
　　赵祯突然断了心思，猛的低头含住了范秋蝉的双唇。
　　半晌消磨。云天风地的席卷了范秋蝉三年的苦念。
　　哎……哎……！从此，就又是粉墨登场了罢。
　　只是如此就要回去晚了，又不免要招的师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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