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

　　藤七醒来的时候，只看见头顶的光白亮地晃在眼前，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正巧乔生下完早自习给小七带了早餐，她一边把保温盒打开一边对小七说道：“医生说你高烧刚退，适合吃点清淡的，就给你打包了点皮蛋瘦肉粥，你先喝着，等你病好了，姐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她俏皮地冲小七笑了笑。
　　小七撑起身子坐起来，看着忙碌的乔生，想说点什么，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不能入耳。她清了清喉咙，轻声说：“乔生，谢谢。”
　　乔生把粥递到小七手里，揉了揉她的发顶，打趣道：“小妮子，这个时候知道客气了？”
　　藤七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很多时候，朋友之间，不是一句谢谢就能道清楚的。比如现在，她陪着她。
　　“小七，苏野他……去墨尔本了。”
　　小七喝粥的手顿了顿，她嗯了一声，神色有些呆滞，仿佛还没有从昨天那场倾盆大雨里缓过神来。
　　一切都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乔生没再说话。也许，她需要静一静。她交代完小七今天的课已经帮她请假，笔记也帮她抄好了，说了一些医生嘱咐的注意事项，就没再多留，待会她有必修课要上，不敢耽误。
　　小七透过窗望向外面的天，大雨后的天空纤尘不染，只有几朵流云闲散地漫步着，也许出现过彩虹罢，她没能看见。
　　她拿过手机，拨通那头的电话，电话铃响了大概两三声就被接通了。小七的喉咙紧了紧，心悸的感觉又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她们都没有说话，小七能听见机场嘈杂的拥挤的繁忙的声音，来来往往的人说着难舍难分的话语，那边太热闹了，热闹得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听见去往墨尔本飞机启航的提示音，又恍若听到苏野嘴唇轻启的声音，最后只剩下通话挂断冰冷的电磁音。
　　藤七放下手机，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的男孩，飞走了。在她们二十岁的这一年，他们走过了五个春夏秋冬，曾经以为那只是所有年年华华中的短短几年，她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可是永远太远了，下一秒，过去就已经成为了永恒。
　　头又开始昏了，她按了按额角，又缩回床上躺下，不能想，一想就头疼。

　　过去，过去埋藏在时光里，我们总认为，过去的时光才是美好的。
　　藤七遇见苏野，是在她放学路上的一个小巷子里，藤七家在一所小县城，不像现在的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繁华的步行街。藤七家是学校附近的学区房，背靠着这个城市最长的一条河，夏天能听见流水潺潺的声音。
　　藤七刚升高中，还不太适应晚上上四节晚自习的事实，那天正逢肚子疼得厉害，藤七只想早点回家喝一杯温水在床上躺着，于是她就向老师请了个假，说胃疼，毕竟说姨妈疼还是有点难以启齿，况且对方还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于是她发短信知呼家里一声就收拾书包往家赶了。
　　因为肚子疼，藤七一路慢慢悠悠地往家走，转到最后一个巷口，就看见一群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扭扭捏捏在一起，气势汹汹，下意识地，她想逃，怕殃及池鱼。她忍不住好奇心，又往里一看，有一男生气定神闲地靠在砖墙上，事不关己地转着手机，他仿佛置身事外又置身其中，藤七缓了缓心神，大叫一声，老师来了!奈何，小巷里的人恍若未闻，倒是一旁靠在墙上的少年顿了一顿，转过头来，不明意味地看着她。
　　藤七浑身抖了抖，她心想，这人眼里有刀吧。
　　顷刻，她听到少年悠悠地开口，“好了，到此为止吧。”他把手机立起来，指向那两三个被打得有些狼狈的男生，“如果再有下次，就不只是这样简单了。”说完，他又往藤七这边看过来，痞气地朝她笑了笑：“怎么，意犹未尽吗？”
　　藤七缓过神来，匆匆忙忙往前走，还觉得不够，又小跑起来，直到到了她家楼底，才停下脚步安抚那颗狂跳不止的小心脏。她嘴里默念着“妈耶，这都什么事啊。”然后晃晃悠悠地爬楼。
　　直到第二天藤七在班上再一次看到他背着书包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藤七就都还觉得，她的噩梦还没醒。她低下头，戳戳同桌的手肘，说：“快，捏我一下，我看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呢。”
　　同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疑问号，正把手伸过来附在藤七的手上准备捏她，藤七就扬了扬手，说，算了算了，这不是梦。
　　她听到了，他说他叫苏野，初来乍到，多多指教。
　　藤七盯着他往离她最远的那个角落坐下，大概是意识到了藤七太过炽热的视线，苏野转过头来，和藤七的视线相遇。
　　藤七一惊，忙又转过头来。
　　有时候，缘分来了，你挡都挡不住。
　　这孽缘呐。藤七趴在桌子上有些无奈地想。
　　刚下课，苏野身边就围了很大一群人，女生居多，毕竟究其表面，苏野长着一副着实出众的皮囊，皮肤光滑，是这个青春痘盛行的年纪少有的白皙无瑕疵，他有两颗虎牙，作自我介绍的时候微笑起来能看见酒窝，他帅气清爽的样子，大概是每个花季少女想要遇见的梦中情人。
　　也许是昨儿的印象太过深刻，藤七始终觉得，这个男生水太深，能避则避。再者，她实在不能和一个校园暴凌施暴者和平相处，因为她曾经，一度抗拒过。
　　所以关于苏野，直到他来后的一个月第一次月考成为班级第一，她才知道除了知道苏野的名字，他家很有钱因为脚上的鞋子经常是aj的各种牌子，还有就是，苏野的成绩很好。
　　那个时候苏野几乎成为了班上的名人，应该是整个年级，其他班慕名来看他的女生每天不下于三个，不过他好像习以为常。
　　月考后换位置，苏野和藤七成了同排，藤七在中间，旁边一个是班上男生的宠儿雯晴，一个是苏野。藤七真是为这位置烦疼了脑袋。两个最不待见的人，都给遇上了，还坐在一起。藤七上辈子肯定毁灭了银河系。
　　藤七从女生八卦里听到，据说雯晴以辅助学习为由向老师申请和苏野为同桌，老师权衡再三，决定把藤七安排在中间，让他们仨成为同桌，毕竟藤七在老师眼里，就是挺文静的一个小女生，不太爱说话，能让苏野这闹腾脾气安静安静，顺便也圆了雯晴同学的要求，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没辙，藤七只好坐在了这两麻烦人物中间。
　　一直到现在，藤七依然记得很清楚，换完座位后的第二天早自习，苏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我叫苏野，那天……你别害怕。”

　　“17号床藤七，醒醒，要输液了。”
　　藤七睁开惺忪的双眼，看着手背上被刺进的针头，那尖锐的刺痛感清楚地告诉她，梦醒了。
　　那场相遇，不合时宜，却又恰到好处。
　　“你别害怕。”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藤七才意识到这句话在她心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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