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玫瑰

　　黑暗越来越深了，冬夜的凉意也渐渐的深了，薛千枝呆呆的盯了地面一会，然后把手上的奶茶杯子递给他，“帮我扔了。”
　　林嘉芃扫了她一眼，“干嘛，自己没手没脚啊。”
　　“这不是看在你全院篮球之星的份上给你一个发挥的机会嘛，拿去拿去。”
　　他只好站起来，走到垃圾桶前丢下杯子，薛千枝又在大叫，“我是叫你投篮。”
　　“这是篮球嘛？”林嘉芃义正言辞的指出。
　　“算了，你也不是姚明，我走了，回去还要继续做小鼠的胚胎标本呢。”

　　他吹了一声口哨，原来躺在草地上假寐的狗乖乖的摇着尾巴跑过来，薛千枝看了一眼，“这不是你家那只嘛，我说今天怪怪的，本来应该是狗遛你嘛。”
　　“这是我导师家的，跟我家的是同母异父的。”
　　薛千枝“哦”了一声，“原来是狗世界的女尊版本啊，话说，你导师的狗怎么跑你这了。”
　　“老头子一家去旅游了，还是自驾游，丫的都年逾古稀了，还这么能折腾。”想到老头子得意洋洋的钻进那辆贴有特殊标志——70老人自驾游的车，他就一阵恶寒。
　　薛千枝感叹，“哇，医学界的杨振宁，对了，他家老婆死了没有，要不要娶个翁帆。”
　　林嘉芃挑挑眉，看了一眼煽风点火的薛八卦，“放心，他家老婆是王丽珍教授。”
　　她一个哆嗦，王丽珍可是附院妇产科出了名的东方不败，快七十了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的，嗓门更是大的石破天惊，“那真是苦了你的导师，还有他家的狗。”

　　走了一会，忽然薛千枝停下脚步，“喂，你干嘛啊，跟着我干嘛啊，你家在与此相反的方向，我这是要去生命科学大楼。”
　　“我上来玩玩不可以啊，是吧，吱吱！”狗汪汪的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薛千枝不走了，站在台阶上指着狗问，“它叫什么，我说你叫它什么？”
　　“吱吱啊。”
　　“再叫一遍。”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嘿嘿，四遍，够了吧。”他忽然想起什么，“不是你薛千枝的枝枝，是老鼠叫的那个吱吱。”
　　薛千枝满脸布满黑线，“你导师太没文化的，应该起名叫再障或者地贫。”
　　“哦。”林嘉芃笑的一脸无邪，童叟无欺的样子，“不是他起的，我起的。”
　　气氛变的很冷凝，“快换了，快换了！”
　　林嘉芃还没来得及解释惯性思维这个东西，生命科学大楼的保安就把他拦住了，“林老师啊，您可以进去，这狗可不能带进去的。”
　　薛千枝补充道，“除了由动物实验中心运来的屁股上戳红章的狗。”
　　保安赞同的点点头，林嘉芃笑笑，“没事，狗就暂时丢外面，我上去找丁老师。”然后把绳子栓到门口的栏杆上，叮嘱保安，“看好了啊，别给坏人牵去，也别随便喂它东西吃。”
　　保安默默的流汗，林嘉芃两手插口袋里，潇洒的走了。

　　虽然薛千枝很鄙视他的行径，但是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电梯径自上了十五楼，刚出电梯，迎面走来一个生理教研室的美女老师，小姑娘小龄未婚，经常没事到组胚教研室喝茶，薛千枝认识她，刚想跟她打招呼，一眼看见美女细长的眼角默默的噙着泪水。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喉口一噎，立刻咳的天昏地暗。
　　“真是天谴啊，亵渎美女会遭天地万物生灵惨无人道的鄙视的。”薛千枝气息游离的趴在电脑桌子上，“丁铨，你怎么忍心把人家小老师给弄哭呢。”
　　“Fuck！她把我辛辛苦苦哺育的转基因老鼠给放掉了，这下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出去逮了，你呢，你干瞪着眼做什么。”丁铨暴跳如雷。
　　薛千枝冷漠的转过脸去，“恶心死了，小白鼠还要捏尾巴，我不要去抓，我只研究死的。”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林嘉芃想了一会，“你那只老鼠会不会变成巨型鼠之类的，就想探索频道放的奇怪的食人的大老鼠？”
　　丁铨彻底无力，“你才培养食人鼠呢，我这是研究动脉粥样硬化机制的转基因鼠。”
　　“何苏叶在宾大也是研究动脉粥样硬化的。”薛千枝眯起眼睛，微微的陶醉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花痴的妄想症，林嘉芃也很无力了，忽然有人喊道，“抓到了”，然后一个小胖子走过来，手里捏着小白鼠的尾巴，“看你还跑，还跑我就把你打空气针了。”
　　林嘉芃上去看了看，亲切的摸了摸小白鼠的尾巴，以示默哀，“哦，可怜的老鼠，欢迎你又回到丁春秋的手里。”

　　实验室里又恢复了平静，薛千枝跑过去把白大褂穿好开始整理数据，丁铨坐在椅子上用吸管喝水，嘶遛嘶遛的吸水的声音听上去让人觉得很讨厌。
　　林嘉芃有些奇怪，“学校都放假了，怎么你这里还这么多人？”
　　丁铨继续嘶遛的吸水，还吐泡泡，显然是不打算亲自回答这个问题，薛千枝转过头来做代言，“金钱加大棒政策。”然后脑袋中浮现了那天考完试丁铨泪眼朦胧拜托她留下的样子，顺便添了一句，“还有棒子剧攻势。”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林嘉芃怜悯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很挫败的发现后者根本是心甘情愿的被利用，又转过头来，“薛千枝，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大年三十中午的飞机，然后晚上就可以赶上年夜饭了，哈哈。”她觉得回家直接吃饭比较好，省得还要饿着肚子去打牌打麻将。
　　丁铨吸完水，惬意的叹了一口气，“晚上咱教研室倾巢出动去看露天联欢晚会。”
　　她觉得奇怪，“为啥是露天的？”
　　“穷吗，国际金融危机波及到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不过据说好评如潮，连续开演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走过路过的都不要错过。”
　　林嘉芃问，“要门票不？我们学校啥时候那么大方了，慰问在金融危机中受灾的群众，还是慰问在奶粉事件中不幸误食三聚氰胺的少年少女？”
　　他故意把“少女”的发音咬的非常重，薛千枝狠狠的瞪他，“滚！别跟我提奶粉。”
　　丁铨好奇，“呦，你们居然还有事情瞒着我，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林嘉芃斜着眼睛，用目光挑逗薛千枝，传出一阵阵“说啊说啊”的信号，薛千枝咬咬牙，“2007年的某天，某位少女去超市买了一罐伊利的儿童奶粉，坚持喝完，2008年某天，三鹿伊利蒙牛等奶粉被查出三聚氰胺，完毕。”
　　“儿童的啊，几岁的？”
　　“三岁的。”薛千枝想到这个就没来由的郁闷，“我原本想喝点牛奶长点智慧的，没想到脑细胞没长多少，没准我的肾里面已经开始结石了，哎呦，疼啊。”
　　林嘉芃立刻就站起来凑过来问，“你哪里疼？”
　　她胡乱指指，“这里。”
　　“受不了，这里又不是肾，你这是心疼，心疼那奶粉钱吧。”
　　薛千枝决定坦白，“其实那罐奶粉我只喝了一半，剩下一半我都给扔了，难喝死了，但是我扔掉的时候很有罪恶感啊，我每次都是喜欢买很多很多的东西，然后用不完吃不掉都给扔了，我每次放假前开学前都要罪恶一遍。”
　　“所以我每次都想，我的男朋友一定要有包容心，在我罪恶的时候安慰我，宝贝，没事，既然你都不要了，留着有什么用呢，又不用来养小强。”
　　林嘉芃和丁铨都默不做声，薛千枝同学很效果的冷场了，“干嘛，不满啊。”
　　“不敢，我们都很期待你的男朋友，宁愿和你在漫漫岁月里一起等待。”
　　“滚！”

　　晚会七点半开始，他们出去时候就看见保安牵着狗，抱着栏杆，看到林嘉芃立刻嚎起来，“林老师啊，不晓得是哪个小鬼把绳子解了，我看这狗要窜出去了，就拉住了，快来啊。”
　　“你先松手啊。”林嘉芃无奈，“吱吱刚吃过饭，想跑都跑不起来，怕得阑尾炎。”
　　果然保安一松手，狗就很自觉的躺下，薛千枝问丁铨，“狗有阑尾吗？”
　　丁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蹲下来看了看那个狗，转头说，“林嘉芃，这不是你导师家的狗吗，我记得它原来叫宝宝的。”
　　“哦，那是曾用名，宝宝，现在官方统一叫吱吱，上次我导师听一算命的说，名字决定狗一生的命运，花了88块钱给它起了新名字，希望它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狗。”
　　“你就胡诌吧。”薛千枝问，“你家那个狗呢？”
　　林嘉芃吹了一个口哨，“一山岂容二虎，我家那个在何纱纱家寄存呢，我挺担心别送回来时候给我搞一个大肚子就惨了，金融危机养不起啊。”
　　薛千枝有同感，“还是做公的好。”
　　“公的更惨，万一搞大人家肚子，人家找上门来要负责怎么办，家丑不可外扬啊。”林嘉芃笑的一脸的阴险，“所以还是阉的好。”
　　没来由的，丁铨和薛千枝都觉得这个冬天冷的天崩地裂了。

　　林嘉芃先把狗遣送回家，然后他们去看演出，演出场地设在会议厅前，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拉了一路，对面就是医科大著名的旅游胜地人造大水池，灯光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演出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前排坐的都是学校医院的领导，林嘉芃视力极好，逐个介绍，“这是附院的院长，上次我送过脑白金给他的，旁边是二附院的党委书记，上次跟他吃饭他抢了我一块猪蹄，那边是我们科室的老大，上次我出国送了一瓶香水给他老婆，呦，薛千枝你快看，那是整形科的张主任。”
　　“滚！”
　　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撇去默默无闻的薛千枝不说，其他两个都是学校有名的美少年，为啥说是美少年，当初林嘉芃和丁铨他们俩在军医大，也就是这个倒霉的被后勤部遗弃的医科大的前身读的了八年本硕博，从刚进学校到风靡全校全院也不过用了三年的时间，那时候还多青葱多青涩多生嫩啊，当然是美少年。
　　立刻就有涉外医疗的华侨楼的小护士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来看演出啊。”
　　丁铨亦笑笑，“是啊，工作辛苦调节一下。”
　　小护士们立刻就笑的叽叽喳喳起来，越来越多人的视线往这边扫射。
　　而林嘉芃的脸一瞬间变的冷冷的，和刚才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薛千枝看了他一眼觉得奇怪，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异常的俊俏，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微微眯起来，眼角飞入眉梢，轻佻而又魅惑。
　　薛千枝默默在心底鄙视他，见人就装逼，将来肯定被雷劈。

　　晚会一贯是那种和谐积极乐观向上的姿态，充分表现了医院在金融危机中屹立不倒的光辉形象和在毒奶粉事件中表现出的从容镇定的形象。
　　三个人实在无聊，丁铨先去掐薛千枝，然后薛千枝又去踩林嘉芃，林嘉芃说，“我以为你们看得津津有味，就没喊你们。”
　　又一次在集体行动中集体溜掉了，三人走到药学院门前，薛千枝感叹，“乖乖，药学院有钱啊，那么大一盆金桔，一次还摆两个，不怕被人摘了啊。”
　　也许是声音过大，药学院药学大楼上的保安从值班室探了一个头出来，薛千枝悻悻的，“这年头，连想想都犯罪吗。”然后喊了一声，“橘子啊。”

　　丁铨想了想，“秦小生他家门口好像有两盆金桔，长势还不错的样子。”
　　“我跟秦小生有仇，妈的，上课就问我心肺复苏中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的比例，还指着自己胸部问我，心脏按压按哪里啊，老流氓！调戏黄花闺女！”
　　林嘉芃点头，“我也看他不爽，每天脸上都是一副缺德相，不晓得被他麻倒的病人是被吓晕的还是被麻醉的。”
　　丁铨也点头，“我也看他不爽，我上课睡觉被他喊起来，逃课被他记名字，实习时候被他骂，反正我做什么他都不顺眼，最要命的是我用好又多的袋子扔垃圾，他跟我说，要用黑色的塑料袋，环保，环个P，他照照镜子去，自己长得就不环保！”

　　林嘉芃望了一会天，“我们三，自怨自艾什么东西啊，要偷就去偷。”
　　“什么自怨自艾，这是誓师大会！”
　　“誓完了？”
　　“给自己的罪行开脱，这样等我回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的愧疚。”
　　“滚！”
　　“滚什么滚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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