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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辛南蓉站在原地，看向重新寂静的街道。
不论是小孩还是成年人，达成自己的目的后，又都无影无踪了。
辛南蓉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人。
用小舅的话说：父母官父母官，你就得把治下百姓当小孩看才干得下去。
那时候刚中状元春风得意的辛南蓉对此嗤之以鼻。
此时站在空荡荡的街道里，辛南蓉冷不丁地就想起这句话，有了些微同感。
辛南蓉认命地朝县衙走去，离晚上还有阵子，今天出海的男人们也还没回来，放好东西，他还是得去海边瞧瞧。
总得先把这诡异的原水城摸透了才能有所动作。
只是没走几步，辛南蓉就看到那个熟悉的门框边，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
小孩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看，对视上的时候，露出大大的笑容。
辛南蓉站定，朝小孩招招手，小孩一点不带犹豫的就过来了。
屋里，爆发出女人的叫声：“你干什么去！”
但是徐以寒没管，巴巴地就站在了辛南蓉身边，一脸期待。
辛南蓉自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不过他也没管，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孩。
话说出口前，辛南蓉还是问了一句：“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啊？”
徐以寒一脸激动，“我叫徐以寒！十四岁！”
辛南蓉皱眉，这身板怎么看也不像十四岁啊，不过考虑到这边大部分人的经济条件，辛南蓉也了然，吃的跟不上，可能抽条就是慢一点。
辛南蓉还是把刚才一时冲动下的念头说了出来，“我出两个铜板，请你帮我去挑一缸海水，成么？”
徐以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不就是挑个水吗！还给铜板。
徐以寒一口应下：“成，当然成，挑一百缸都没问题，我这就去拿担子。”
辛南蓉欲言又止，看着徐以寒飞速跑回家，又飞速挑着两个空水桶跑了过来。
辛南蓉安置自己的柴米油盐的时候，徐以寒就一趟一趟地往县衙里挑海水。
倒了满满一缸水之后，徐以寒说：“大人，水满了，不过这些海货您还是得早点吃，养不了多久的。”
辛南蓉摸出两个铜板，递给徐以寒，又问：“那你们卖不出去吃不完是怎么处理的？”
徐以寒想也不想地说：“品相好的晒干，师爷养了个商队，带出去能换粮食，不过很多时候还没等换出去，就坏掉了，品相不好的小鱼小虾就倒进鸡圈给鸡鸭吃。”
说着，徐以寒看到了辛南蓉捉来的鸡苗鸭苗，说：“大人，我给您搭鸡圈吧，不用铜板！我阿爸还在的时候，最先教我的就是搭鸡圈。”
说着，徐以寒就想动手。
辛南蓉制止了他，说：“明天再来给我搭吧，我要去趟海边，你跟我去，我要跟你打听点事儿。”
徐以寒点头，双手紧张地攥了攥衣摆。
走了一阵，徐以寒说：“大人，您是要打听师爷的事吧。”
辛南蓉不答反问：“你知道我是谁吧。”
徐以寒又紧张起来，小声说：“知道。”
说完，又急急地补充：“大人，我是中午阿妈跟我说了才知道的，而且那鱼确实是五文一条的，师爷的商队来收干货的时候是八文一条。”
辛南蓉看着小孩紧张起来，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这是真小孩，他践行小舅的思想的时候没有心理障碍。
“你别紧张，我要是在意这些后面那么多海货也不会买下来了。”
徐以寒接话：“大人，您是好人。比之前的大人都好。”
辛南蓉又说：“不过我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刚来就被你们联手坑了那么多钱，我能当不知道吗？”
没给徐以寒插嘴的机会，辛南蓉还说：“也不是我人好，只是刚好我是你们口中的草包公子，这点钱花得不痛不痒。你们的上一任县令，是家里哥嫂全家省吃俭用供出来的寒门书生，那点俸禄甚至养不起他们全家，落在你们眼里，自然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徐以寒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又走了一阵，看得到海边的滩涂了，徐以寒才绞尽脑汁说：“大人，您不是草包。”
这一路经过了两个村子，越靠近海边，土地越贫瘠，那屋子也看着更加破旧，好似晚上海风大一点，屋子就能倒了。
关于自己是不是草包这个话题，辛南蓉不想去讨论。
两人并排站在海边，徐以寒给辛南蓉介绍了二三十个停渔船的码头，又介绍平时赶海的时间安排，说着说着，又说回师爷了。
徐以寒最后还是替师爷说了几句话，“大人，我们师爷也是没办法了，以前的大人要么很快来很快走，要么就完全不管事，所以就索性都自己管了。”
辛南蓉默默听着。
“师爷还是很有本事的，有商队出去换粮不用我们操心，还有救援队，一个个都是水里的好手，虽然救不了人，但是起码可以把阿爸的身体带回来。”
……
“而且师爷不会找我们收税，他就是打劫朝廷来的大人，所以这些县令换得越快越好！”
这是徐以寒的总结词，辛南蓉心想，这师爷怕是在当土匪头子。
徐以寒说完，看着辛南蓉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小孩藏不住心事，辛南蓉只好又安慰了几句。
而且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师爷根本不怕他知道实情。
就算徐以寒不说，他晚上躺在床上也能听到。
这会儿的功夫，今天出海的渔船断断续续地回来了。
有的收获满满，有的却只捞到了零星那点海货。
一两条鱼，当一家人的晚饭，可能都差点。
最先拎着竹篓走向城里的男人看向徐以寒，他今天收获不错，随手拎出一条鱼，说：“喏，徐家小子，拿着。”
徐以寒猝不及防地接过，连声道：“谢谢李叔，等明年我出海了一定会还的！”
李叔摆摆手，“不用不用。”
李叔好似没看到辛南蓉似的，直接走了。
之后，徐以寒断断续续地又收到了一些海货，只是所有人都当没看见辛南蓉，连问一句他是谁的人都没有。
徐以寒拿不下的时候，辛南蓉帮着拿了点。
两人一直站到没人再上岸，才往回走。
一边走，徐以寒一边介绍地里都种了些什么。
原水城这个地理位置，也实在倒霉。
不知道这江河是怎么排布的，入海的河堪堪和海一起三面包住了原水城。
整个原水城，只有城里周边的土地能种出有收成的稻子小麦。
辛南蓉入城的城门在东边，也是唯一不被海水包围的一面。
粮食地外边，种了花生，芝麻，高粱这一类对土地要求没那么高的作物，和一些蔬菜。
再往海边靠，原水城放弃挣扎了，任由杂草芦苇疯涨，直到什么都长不出来，地上零星嵌着他叫不出名来的紫色杆状杂草。
辛南蓉对这个原水城心里有数了。
一方面，师爷这个土匪头子做得也没那么得人心，底下的人愿意跟着闹无非是有利可图。
另一方面，这个原水城真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城啊！人口少，面积小，能用的土地更少。
产出贫瘠不说，和外界的交流也少。
表面上看，能过成现在这样，师爷已经很努力了。
不过辛南蓉想，这个“努力”，真的需要加引号。
算了，没有师爷这个原水城更糟糕。
辛南蓉开解完自己，吃了晚饭，就站在书房里，对着地图，思考第一步怎么走。
百姓里的突破口显而易见，就是徐以寒那一家子了。
但是怎么改变现状，还需要思考。
辛南蓉脑子里有很多想法，他吃过黄油鲜香的咸鸭蛋，吃过八百里加急的鲜美海贝，也吃过精心腌制的各类海鱼……
但这都不是原水城能承担得了的法子。
或许师爷那波人可以，但是和师爷合作，那他可能直接被小舅打死了。
辛南蓉摊在椅子上，一点点回忆。
主要回忆家里小厮平时都吃些什么用些什么，看能不能找到点灵感。
终于！辛南蓉激动地拍了拍桌子，水煮花生！
虽然依旧要投入点成本，但是这可比咸鸭蛋什么的本钱低多了。
最关键的是，徐以寒家里种了很多花生。现在已经能收花生了。
辛南蓉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就对着地图兴奋起来，那他卖去哪里呢？
原水城隶属兴元府，是东南行省里不上不下的府，不是最繁华的，但是消费点水煮花生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不打算和师爷的商队一样，一行人在其他城里叫卖，抛开成本损耗，他们的消费也是一大笔支出，这到最后能赚多少？
辛南蓉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暂时先按这条路走一趟。
敲定了后续计划，辛南蓉安心地睡下。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辛南蓉听到隔壁男女主人争吵的声音。
“你闹什么！我不出海咱家喝西北风去啊！”
“那也得有命啊！新来的县令大人可厉害了，可是我们上来就收了他五十文入城费！那可是五十文啊！”
……
“那师爷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真以为师爷是什么好人啊！你个外来的少拿主意，别家怎么做的你跟着就行了。”
……
辛南蓉安心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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