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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何靖迟开的是一辆老牌帕萨特,车子停在警局门口,周烬矮身钻进副驾驶,顺便毫不客气地从扶手盒里抽了几张纸擦干净身上沾的雨水,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太麻烦了,何队,送我到楼下就行。”
川海市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迅猛,一眨眼的功夫就升了十好几度,像被整个儿塞进了蒸笼里,连各家宠物狗吐舌头的频率都加快了。好在晚上还算凉爽,又下着雨,总算不那么难以忍受。何靖迟发动车子,方向盘一转拐上主路,漫不经心地开口:“伞也没带?”
他的侧脸像凌厉笔锋刻画,线条融在霓虹晕开的光晕里,有些不真实。周烬随手把卫生纸往兜里一揣,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
何靖迟的声音没有起伏,诵书一般:“档案科五点半下班,而雨从晚上就开始下了,”他在红灯路口一踩刹车,把周烬那点儿心虚晃得左摇右摆,指尖磕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地开口:“周科,年纪大了,少喝点酒。”
刚从大排档里出来的周烬:“……”
被扒了个底儿朝天的周烬深刻贯彻落实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指导方针,硬生生把辩白搞成了喝酒动员大会,一挥手振振有词:“适量饮酒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你懂个屁啊。”
何靖迟挑眉,咬住关键的两个字反问:“适量?”
周烬:“……”
两人都住在警局分配的宿舍里,开车也就五分钟的路程,平常周烬都是慢慢悠悠走路去上班,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其实是开车嫌麻烦,上次又试着挤了一回地铁,差点从条变饼,出来还发现手里拿的羊肉包子不知道被谁咬了一口,便坚决与这一交通工具断绝了关系。
帕萨特拐进宿舍院,熟门熟路地停在了一辆桑塔纳旁边——正是周烬他老人家的座驾。按他的话来说伤疤就是男人的勋章,这样算下来他这桑塔纳应该立了不下十个一等功了。两人从“老功臣”旁边下来,周烬人高腿长,眼尖挑着几个没水坑的地儿,冒雨一溜烟儿就窜进了楼道。何靖迟倒是不紧不慢拎出把黑伞,下车时候露出半截儿脚踝,立在雨幕里,像只伶仃的鹤。
他又习惯性回头检查一遍,确认一切无误后才进了门。
周烬虽说调了职,但宿舍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碰巧对门原先的支队长退休搬出去了,何靖迟又是从国外回来、由省厅批的命令下调到川海市公安局任刑警队长,所以也就顺便把他安排到了这里。
最近的川海并不太平,虽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垒在一起也成了一座大山,再加上“子夜割喉人”系列案,把刑警队众人都压得够呛,就连平日上班摸鱼的周烬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点了支烟,耐心地在门口等到何靖迟上来,又很有礼节地道了谢,这才开门回家去了。
单身男人家里的陈设向来很简单,周烬也不爱折腾,他在玄关处换了鞋,随手脱下潮湿的外套扔进洗衣机,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周烬匆匆站起身,从杂物间里拖出一块白板,犹豫了一下,写上了几个字:子夜割喉人。
窗外骤然震起轰隆雷声,狂风呼啸,整个川海笼罩在令人不安的黑暗中。
第二天,阳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中挤出来,暴雨下了一晚上,总算有了要停的趋势。手机在床头震了又震,转圈扯着破锣嗓子高唱“爱情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周烬大早上差点被这经济纠纷和爱情伦理混搭的铃声搞得精神分裂,他睡眼朦胧地拿起手机,头也不抬放在耳朵边上:“喂,周六早上给人打电话不怕遭报应啊?”
电话那头是沈谕焦急的声音:“松山小区出事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周烬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有些不耐烦:“沈谕,你穿越了吗,我早就不待在刑警队里了。”
听筒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手机像是换了个主人,再传过来时已经换成了何靖迟清冽的声音,掺杂着滋啦作响的电流声:“是‘子夜割喉人’的凶手,这次的死者是市财政局局长高佛海的女儿,我刚接到命令,上面要求成立专案组,我报了你的名字。”
“报我名字?”周烬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一头鸡窝乱毛,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块写的密密麻麻的白板,“我都说了,我早就不在刑警队里了,现在只是档案科科长。”
那边的人声有些嘈杂,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哭泣的声音,何靖迟的声音穿过人群鼎沸的喧哗,借着信号塔发出的电磁波,清晰地送入周烬的耳朵里:“我在现场等你。”
周烬刚想说些什么,那头已经非常迅捷地挂了电话,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回荡。
靠!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周烬在心里骂了句娘,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只能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洗漱换好衣服下楼去了。那辆满身功勋的破桑塔纳仍然坚持站岗,周烬甩上车门,踩着油门轰轰烈烈地向松山小区赶去。
不过不出他所料,松山小区同样位于市东经济开发区,房屋设施十分老旧,监控设备也不完善,但由于挨着川海市实验中学,还是有不少人选择在这里租房子以便接送走读生上下学。
挂了电话,何靖迟将手机还给沈谕,略一点头:“我们再去现场看看。”
死者高迦黎,女,十八岁,就读于川海市实验中学文科一班,因为不习惯住宿,所以高佛海为她租下了一间出租屋供她走读。高迦黎的母亲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而高佛海又事务繁忙,只能雇了一个保姆来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就在昨天,保姆要回老家处理事情请了一天的假,没想到今天上午回来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具尸体。
何靖迟戴上手套,掀开警戒线,绕过取证人员走到尸体旁边。尸体坐呈趴坐状,歪着头倒在桌子上,微微睁开的眼睛透着一丝茫然,似乎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脖间被割开的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血液呈喷溅状,浸透了桌上的一沓练习册,顺着桌沿滴到地上,汇成了一小滩水洼。
她的裤子被褪到腿间,松松垮垮地挂在膝弯,显然也遭到了侵犯。
法医薛淮站起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柳眉微蹙,开口道:“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凌晨一点至两点之间,死因是割喉,身上没有打斗伤,显然是一击致命。”她走到尸体背后,垂眼看向高迦黎的后颈,有些不忍:“凶手站在这里,先是割喉,然后侵犯了她。”
何靖迟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她叹了口气,转身叫了几个人进来,准备将尸体装入裹尸袋送回局里做进一步尸检,何靖迟却突然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挡在几人面前,薛淮有些疑惑抬眼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等等,”何靖迟抿了抿唇:“周烬一会儿过来。”
薛淮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又摁了下去:“你还叫了他来?”她用指尖勾住橡胶手套边缘,稍一用力将手套脱下丢入专用垃圾袋内,活动了一下手掌,状似无意开口:“周烬不会来的。”
周烬停好车,刚走进来的就看见气氛有些微妙的两人并肩站在门口。
他此时还不知道刚刚才啪啪打了薛淮的脸,一见面就热络地寒暄:“薛淮姐,好久不见,杜非那小子一直在我面前提你,贫死了,你有空治治他。”
杜非是川海市公安局禁毒大队的队长,正是薛淮的男朋友,也是周烬在川海公安大学的好兄弟。
薛淮神色有些复杂,用一副“你是不是给他下药了”的目光看向何靖迟,后者显然没接收到她的信号,她这才又看向周烬,草草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只剩下周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不是杜非又说我坏话了?”
何靖迟仍然面沉如水:“进来看看吧。”
带着周烬看完现场,何靖迟又带他去找了报案人,也就是高迦黎保姆——赵桂香。赵桂香是乡下人,来城里务工,一直干着保姆的活儿。她之前在高佛海家里做过事,手脚麻利,干活儿也利落,便被招聘来负责照顾高迦黎的日常起居。
赵桂香正魂不守舍地坐在长椅上抹眼泪,简宁陪在一旁安慰着什么。她在高家干了好几年活,早就把高迦黎当亲女儿疼了,如今发生这种事,她心里也难受的要命。
见他们来了,简宁站起身,目光落在周烬身上,显然有些意外:“何队……老大,你怎么也来了?”
“说来话长,”周烬摆摆手,站在赵桂香面前,弯下腰,轻言安慰了两句,他说话时总是有股天生的亲和力,让人不自觉感到心安。赵桂香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见她情绪稳定了些,周烬这才开口问道:“您好,我是市局周烬,您能把今早上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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