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素·声声慢

　　青褙缓缓，素钗款款，背影迅速消失，觅笙又一次被惊醒，几年的悠闲时光在温嬷嬷的离去、温管家的到来和明姻姐姐的陪伴中度过，自从两年前阿娘与林府交涉之后就定下了姑姑的婚事，一夜之间，姑姑柔和了许多，与自己不同的是，陪伴阿娘的大多时候都是姑姑，而自己跟着爹爹习书知书，明姻姐姐总是藏着掖着，姿态从来规矩得很，每每去过柳老夫人那里都直接过来唠话茬。
　　门被推开，挂上一角，熟悉的气息，一声“阿娘”叫得温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只是这香味，阿娘是从来不屑这等味道！温夫人更近一步，“笙笙，阿娘和爹爹给你带了生辰礼物。”
　　鼻头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地留下来，觅笙抱住温夫人，“阿娘，我好想念。”
　　温夫人抚摸着觅笙的发丝，右手微微颤抖，笑着说：“阿娘想念笙笙，爹爹也想念笙笙，我们只你一个孩子。”
　　眼眶的晶莹憋了回去，温夫人接着说道，“好啦，你爹在正厅等着，我们可要好好筹备姑姑的婚礼，你可不许调皮，都十二三岁的姑娘了，爹娘可不会陪你一辈子。”
　　觅笙想着反驳，觉得阿娘的话很奇怪，阿娘的举止也很奇怪，也只点点头，唤了夏言过来梳洗。温夫人坐在一旁矮凳上，细细地看着觅笙，慢悠悠说道：“以后冬暖和夏言也是要嫁人的，不可能总留在你身边，可要阿娘给你选个丫鬟？”
　　夏言动作稍慢，觅笙顿了顿，“这朱钗我不喜欢，阿娘，我一个人也可以。”前句话夏言听了赶忙换了花钗，退了出去。
　　温夫人欣赏地看着夏言离开，“你姑姑挑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笙笙可是考虑好了？”
　　“嗯。”觅笙起身，撒娇地扶起温夫人，“阿娘，我想见爹爹。”
　　收拾妥当，一家人团团圆圆，管家吩咐仆从退出正厅，看了眼温老爷后面无表情地退到偏厅。
　　细长的脖颈专注于眼前的羹汤，温琰低头不语，仿佛一家人的欢喜置身事外。
　　“姑姑。”觅笙有些不高兴，姑姑总是如此，这几年愈发冷淡，越长越苗条，甜食都不大碰了。
　　温琰放下筷子，朝着温父温母说道：“兄嫂慢用，屋里头还有单子没看完，琰就先回了。”
　　温夫人还要再劝几句，温老爷右手一抬，“琰儿去吧，这些日子难为你操心了。”
　　双手相交至胸腹间，微曲膝，温琰低首离去。
　　觅笙却是生气都摆在脸上，放下筷子，说了几句，“姑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最喜欢管事情，这都扔给管家好多天，什么都不管！”
　　被点到的管家刚坐下来喝口茶想着账单的事情，猛然噎了一口，从偏厅的小门出来，小姑娘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在场，跟将军一个脾气。
　　温夫人面不改色道：“笙笙万不可再说这话，阿娘不在家中的这段时间，哪件事情不是你姑姑操心。”
　　眼见着阿娘还要再说几句，觅笙连忙用公筷夹起黄雀肫配着豆豉放到温夫人面前的高足碗中，“阿娘多吃点，外头不定有这好吃，这可是秦妈妈的拿手好菜。”
　　温夫人见着女儿动作，也就不再说什么，温老爷也跟着尝了尝，直点头，“嗯嗯，这个豆豉味道挺正，不过觅笙，得了时间跟在你姑姑后面多学学。”
　　听着爹爹暗里夸着姑姑的话，觅笙虚心点头，“爹爹说的是，我知道的，姑姑是我们的家人。”
　　晚些时候消了食，觅笙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姑姑的小院里，小丫鬟见了要去通报，“嘘！”觅笙又问小丫鬟姑姑可睡下了？小丫鬟摇摇头，“姑娘可劝劝吧，主子从回来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好几天都这样，我们都不敢上前，您也知道我们主子的脾气。是最见不得我们去劝的，特别是这种时候。”
　　觅笙点点头，又担心地往里屋瞅了瞅，正巧，在姑姑身边的梨簪走了过来，面庞清丽，高挑不亢，“杏酪多了几碟子，姑娘不妨进来坐坐。”
　　循着梨簪，觅笙跟了进来，烛火通透，果然小桌上摆了两碟子杏酪，再看过去，温琰走了过来。唤了声姑姑，温琰点点头，觅笙便坐了下来，梨簪递了小匙。
　　“姑姑这儿的杏酪称得上棠城一绝，饭后必备。”
　　“这会儿你倒是嘴甜得很。”温琰漱了口，拿了小匙也吃起来。
　　觅笙吃了半碟子停了下来，歪头看向温琰，“姑姑，是不是要成婚之前，都会像你这样反常。”说完就挨了一拍。
　　“觅笙，你就这么说你姑姑吗，嗯？小心我把你身边的夏言和冬暖都带到林府去，让你孤身一人。”
　　觅笙笑出了声，“姑姑，我巴不得呢，一个人多自在，我有阿爹阿娘就足够了。”
　　“诶？你这小丫头还上赶着！”温琰沉默片刻，又说道，“丫头，你们一家人真的很好很好，姑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姑姑能护你多久就会护你多久！”
　　觅笙“噗”地一声笑出来，握住温琰的手，“姑姑你别这样，我不习惯。”
　　温琰打掉觅笙的手，“跟你好好说话就没个正形”，接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觅笙抿起嘴巴，想了一会儿说道：“姑姑，其实你不说我也会知道，嫁去林府你还是满意的，你是舍不得温府多一点，还是舍不得秦妈妈的厨艺多一点？”
　　温琰不搭理，将空了的碟子放在一旁，起身说道：“梨簪，待会儿笙姑娘吃完了可千万看着别让把碟子带走，咱这屋里头碟子可都是成套的。”
　　梨簪应声，替温琰宽了外衣。觅笙吃完杏酪擦擦嘴，“姑姑不用催，我这就走，姑姑成亲那天，我是不会拦着姑父进门的。”
　　“这丫头！”温琰娇嗔一声，作势要来拍打，觅笙灵活躲开，并说道：“梨簪姐姐别来送了，我这就回去。”说完衣角都不见踪影。
　　不过，温琰出嫁的这天，觅笙是没拦着姑父进门，却是想方设法地阻挠不让进姑姑院子。温老爷亲自背着温琰上了花轿，绿衣苒深，看着温老爷宽厚的肩膀，温琰轻轻说道：“谢谢兄长多年照顾。”温老爷几不可见地回了一句：温府永远是你的娘家。
　　林姑父连忙回道：“请舅老爷放心，我定不负琰儿。”
　　此去红衣红妆红绸，背影渐远，觅笙心里空落落的，一步三回头，回到偏厅的时候，忍不住扑到温夫人怀里哭了一场。
　　星辰布满之时，觅笙走到了姑姑院子门前，看门的婆子立马打开，曾经的灯火通明如今暗黑无息，愣了半晌，夏言寻过来唤着回去，觅笙一瞥，见到墙边的一缕黑影，不做他想，加快了脚步出来。
　　“姑娘，你看！”夏言忽而惊呼。
　　一点一点的萤光，慢慢变多，与星辰相映，逐渐融合。
　　婆子见觅笙出来，手忙脚快地落了锁，一刹那，觅笙看见黑影跳出院里，毫无声响。
　　“姑娘，萤火虫都散了。”夏言出声拉回了觅笙的思绪，要立即去跟阿娘说，府里头不安全了。

　　次日天刚亮，柳三夫人着素裳戴帏帽敲开了温府大门，管家眼熟，半会儿思忖，使唤婆子通知老爷和夫人。
　　“何事？”
　　“边关吃紧，将军可有准备？”
　　“姐姐这消息从何而来？”温夫人提在胸口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妹妹不信我？”
　　温老爷沉思片刻，翻开茶盖，盯着浮到水面的茶叶说道：“我约莫能计较出来。”
　　柳三夫人望向温夫人，急忙说道：“我家那官人平日里虽没个靠谱，夜里喝个烂醉回来，拉着我絮絮叨叨，断断续续里说得这意思。”
　　温夫人也不话语，却只看向温老爷，轻唤一声“官人”。
　　“最迟后日旨意就会下来，我一定不能提前去，官家最是受不得。”
　　一是无话，柳三夫人临走前握住温夫人，看着这夫妻俩：“将军仁厚，妹妹慈德，幸有照拂，明姻才如此，我没为你们做什么……”待还要说些，温夫人反握住柳三夫人，“莫要再说，觅笙近日起得早，姐姐快些回去。”
　　送走了柳三夫人，温夫人担忧道：“官人真要去？”
　　“不得不去。”
　　“难道我们这些年辛辛苦苦维护的，比不上吗？”温夫人近乎低吼。
　　温老爷心头一惊，看到陪伴多年的发妻，半跪在地上，何时见过这样的妻，从来端得平稳腹有才气的温夫人，此时泪流满面。温老爷屈膝将夫人扶起来，安慰道：“过了这一遭，咱一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待到觅笙出嫁，我们就去彩云南境，看遍大好河山。”
　　温夫人抹了眼泪，破涕为笑，“官人惯是个爱骗人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好好好，夫人说得都对。”
　　此番作罢，温夫人正色说道：“官人若去，我也跟着去。”
　　“去哪里？”觅笙一整夜都见着萤火虫，早早地顶了两个大黑眼圈，来正厅溜达，碰巧听到爹娘在这儿说“去”。
　　温夫人擦了泪痕，笑说：“等你姑姑回门，我们就去游玩。”
　　“不带我吗，阿娘？”委屈巴巴的模样，配上黑眼圈令人忍俊不禁。
　　“夏言，怎么没与姑娘梳洗？”
　　“阿娘别唤了，姑姑将夏言挖去陪嫁了。”
　　“冬暖呢？”
　　“我想出来走走，没带她。”
　　“……”温夫人被觅笙逗乐了，冬暖是个老实的，说不陪就不陪，要早早地放回去才好。
　　温老爷吃完早饭就出了门，带了阿华。
　　觅笙疑问道：“阿华功夫很好？”
　　温夫人笑言：“昨晚你说温琰院里头有人，阿华可是找到了痕迹。”
　　“这么厉害，是坏人吗？”
　　摇摇头，也许是哪家小子爬错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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