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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与干柴烈火
人家说水鬼都是轮替当的,今天你淹死在水里,只要明天有另一个人淹死在水里的时候,你就可以转生投胎去了。
听完月盏说完这句话,我兴奋地浑身发抖:“这么说来,老娘只要再拉一个人下水就可以不用做水鬼了?”
月盏闻言就嗤笑一声,将他那东海华缕鲛人织的折扇往他头上一遮,薄薄的天光透过粼粼波涛,在他那俊朗到妖孽的侧脸上荡漾着,看着就有几分暖意。只是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让我浑身都坠入了冰窟——不对,我本来就在冰窟里。
他说:“阿鬼,睁大你的瞎眼好好看看,这九百里从极渊,除了我这个帅气的河伯和你这个长得丧心病狂的水鬼,哪儿还有个活物?”
月盏是从极渊的河伯——比我来得晚了将近十年,却成为了我的上级,呵呵。
于是我又伤心的不得了:三百年,离温室效应侵蚀极地还早得很呢。
月盏问我:“阿鬼,你是怎么做了这从极渊的水鬼的?”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月盏勾唇一笑:“我知道。”
“因为丑啊,哈哈哈……”
看着月盏乐不可支的模样,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没能发现能戳死他的冰刀。
我很丑吗?
月盏贴心地给了我一个大冰块,我伸头一看:雪白的小脸,飘逸的头发,还是仙气的白色;瞳孔像被薄云遮住的皓月;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一道疤,这道疤把我的脸分成了两边,一半美,另一半更美。
“怎么?被自己的鬼模样吓傻了?”月盏一脸嫌弃:“死人一样的脸色,稀稀拉拉的头发还都白了,眼珠子都浑浊地跟黄河水没差——你脸上那道疤是怎么回事儿?咦呃,这道疤可真是锦上添花呀——嗯,丑上添恶。”
我狠狠瞪了一眼月盏:“你知道什么啊?!我是内在美!”
“大胆!区区水鬼,竟敢顶嘴堂堂河伯?!河伯……唉,我终是沦落到做从极渊冰夷河伯了,造孽啊,造孽!”
每当月盏说到自己是河伯的时候,他就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我不晓得他都成为河伯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怎么说也算一个地仙啊!河伯很好,也不用像我这个水鬼一样每三日就受寒冰蚀骨之苦——我很想当河伯。
三百年,我与他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是他还是走了。
他走的那天,我正在受刑。整整八个时辰,冰刺从我的手掌脚掌穿过,万年寒冰的冷气就顺着骨髓和经脉爬满全身;血是流不出来的,大抵在体内冻成冰了。
我不怕疼,我只是怕冷。
我熬过了三百年,熬过了这一次冰刑的前八个时辰,却在最后一个时辰真真切切生不如死。
“阿鬼。”
月盏第一次用如此轻柔的语调唤我的名字,他蹲下身子看着我,一双桃花眼中是化不开的情绪。
“阿鬼,我要走了。”
“走吧走吧,这里冷得难受。”
“阿鬼,我要离开从极渊了,从此以后,从极渊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可以当河伯了。”
河伯?他为什么不当河伯了?
“走?”我怔怔地看着他:“你去哪儿啊?”
月盏起身,颀长的身影在冰面上留下一副丹青。
“我要回家了。”
月盏能回家,这当然是好事。三百年的情谊,他的家就是我的家啊!
“那我也可以去你家——我的意思是,等我哪一天也不做河伯了,我可以去你的家来找你吗?”
他沉默了好久,才说:“阿九,我的家在地狱。”
地狱我听过的,就和我现在的刑场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家?”我拼尽全力大声嘶吼:“月盏,不要回家!”
家既然是地狱,为什么还要去?从极渊对于他这个河伯来说,难道不比地狱好一万倍吗?肯定是有人逼他去的!
我要告诉他,有人逼他,他可以选择不理。
可是他没听我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他不仅拒绝了我的话,还一句话都给我没留。
受刑最后一个时辰,三百年,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痛。
一个人,高兴的时候无人分享,于是变得不高兴;难过的时候无人倾诉,于是变得更难过。我大抵是不开心也不难过的,有时候受刑之后会有点抑郁,看不到月盏的脸,就连彻骨的冰冷也变得毫无滋味了——我很想他。
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霜天如扫,天光照得一整个从极渊闪着耀耀白光。我从冰河里爬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种很刺眼的颜色——血的颜色。
很久之前,我的体内也能流出血,那时候我的血还有点温度。
随着血迹走上去,一团黑躺在冰块上,不知死活。
我伸出手指戳戳那团黑:“死了吗?不说话我就当你死了。”
我要把那团黑带回冰河,冻成冰雕,每日瞧着,权当是个活人。
我拖着那团黑慢慢走着——走太快会扯掉他的胳膊。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悉心拖走的人,他扯下了我的胳膊。本来身子骨就不结实,我日日照料的金枝玉叶,就嘎嘣儿一声——碎了。
那团黑慢慢爬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胳膊,一脸嫌弃。
“咦,什么玩意儿?!”
噗通——
我的那纤纤玉手和皓腕霜雪就被这货扔进了冰河里。
我:“……”
许是我三百年难得暴戾一次,寒风乍起,白雪乱飞。
“喔,好丑的水鬼!”黑一咏三叹道:“好丑啊,真丑,怎么可以这么丑?!”
扔了我的胳膊,还说我丑?!呜呼哀哉,这如何能忍?!
一盏茶的功夫,我就抱着我的一条腿跪在他跟前。
“大神别杀我!!我只是一个小水鬼罢了没见过世面冲撞了大人实乃罪该万死可是我卑微得如同小小蝼蚁大人杀了我也不光彩呵——”
胸闷。
黑低低一笑:“从极渊水鬼?抬起头来——不不,别抬头了,脱衣服。”
我:“?!?!”
咦,脱衣服啊……
我抬头瞄了一眼黑,脸上血迹斑驳,但不难看出他是一个美男子——虽然比不得月盏。话本子上说过两个词:一见钟情,干柴烈火。
烈火,嗯……三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热意,脑门上的热意……
“要不,咱们去我的住处呗……”
这冰天雪地的,让人瞧见多不好啊。
黑更黑了,许是等不及去我的房子,一把就把我推到冰面上,要扯我衣服。
我怀里的腿被他又扔到水里,一柄寒光凌凌的短刀就抵住了我的脖子!这下我也看出来了:这货根本不想烧我的柴火!他想剁了我!!
“救救救、救命啊!”
他狠狠掐住我的脖子,短刀就顺着脖子向下滑去。我清楚的感觉到我身上每一根毫毛都在颤抖——
“嗯,果然——”
黑点了点头,唇角翘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叹。
我慌忙爬起来,捂住裸露出来的胸口——还好,差一点。
“挡什么啊?”黑嗤笑一声:“比我的还平,你觉得我会看么?”
我:“……”
黑这时候猛烈咳嗽,吐出一大口黑血,几乎要倒下——快倒吧,倒了之后我要把你的衣服全撕碎,让你挺着大胸走出这从极渊!
我这样恶毒地想着,露出了和蔼的微笑,他也笑。
“你这水鬼,倒是出乎意料的痴傻。”
好,这句话我也记下了。痴傻是么?总有一天,等老娘出了从极渊,我要让你重新定义痴傻这两个字!!
他抹去嘴角血迹,道:“你是月盏手下的水鬼?”
一听到月盏两个字,我悚然一惊:他怎么会想起我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你认识月盏?”
黑点点头:“我认识。”
我眼窝一酸痛,若是我能流泪,此时也该戚戚惶惶好好念叨一下他。
“他怎么样?还好吗?”
黑又发出一声低低的笑:“不怎么好——快要死了。”
死?他怎么会死呢?
我喃喃道:“不,他不会死的……他很好,他才不会死。”
“蠢!我说他快要死了,没说他死了!”黑淡淡道:“他被囚禁在姑射山,你去把他带回从极渊吧,不要让他在外面胡闹了。”
嗫嚅许久,我压下那灭顶的惴惴不安,问他:“你到底是谁?我怎么能信你呢?”
黑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却把一个物事扔在我跟前。
染血的玉佩,紫云缭绕,白霜沁丝,一道花纹横亘中央,月盏所那条纹理代表着“龙”。
“姑射山在东南。”
黑为我指明了方向,就平地消失了影踪。
我潜入冰河找到了我的胳膊与腿,用了冰灵安上之后就陷入困顿了。
月盏如果真的快要死在姑射山的话,我是一定要带回来的。可是姑射山在东南,与极北从极渊差了不知多少里水路。而且我还在受刑,一出从极渊我就要受到比冰刑不知严重多少倍的刑罚。
一阵微光倏然闪过,在幽暗的冰室里格外明显,是月盏的玉佩。
我要找到他,不管用何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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