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二
月下池塘边上，一座两层楼阁依傍在假山之旁，灯火通明，宾客交织，喧嚣鼎沸。
楼上接待的客人，上至王公贵胄下至名门豪贾。那位打理红香苑的舒姑娘穿梭于来各个包厢，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来红香苑的需求，品级底下的官员需要上升之道，官位高级的大人物需要巩固高位，商贾们往来的是利益，文人们风流，亦有假风流。
她也参与其中，为人牵线搭桥，虚张声势，也做戏掩护，也成全名声鹊起。
反正来找她就是有求于她。
但今日一件事却让她不悦。
“姑娘好心，菩萨心肠，看在姑娘过去由我抚养的份上，将一个新丫头赐于我，让我老有所依。”秦嬷嬷恭敬地请求道。
“嬷嬷，所说怕是折煞我了，我由嬷嬷从乱坟岗救出，把我带到这里，幸而苟且偷生，如此我便把嬷嬷当作半个老娘，有我碗饭便有嬷嬷一碗饭。嬷嬷还想要其他人做女儿，我虽不愿，但依旧照嬷嬷喜欢，嬷嬷看上谁了，我请她来。”
舒姑娘这话说得体面又不失态度，让秦嬷嬷脸红耳热，低头不敢看她。
“就是今日进院子的身穿绿箩缎子的那个姑娘，我看她性情娴淑，跟在身前身后地，端茶倒水也方便。”
舒姑娘一惊，“她！不行，这孩子资质尚好，年岁幼小，好生培养，以后定能成为红香苑的红人。”
嬷嬷早就洞悉这女子所想，转了转眼睛，走到近处悄声说：“姑娘如今管院子已有四年五载了吧，凡事妥妥贴贴。但公子对院子过问日渐稀少，上一次来还是三月前，姑娘是劳苦功高，也是自寻烦恼啊，我看此女天资傲人，稍稍培养便惊为天人，还不如放在我身边做一个粗使丫头，平凡庸人不挡姑娘道啊。”
舒姑娘听了心里惊醒，表面还维持平静。
嬷嬷见她不语，心想成功了。当年两个从乱坟岗逃出来无路可走，只能带她进了院子，这舒姑娘自小被她带大，稍有不慎，便是责难大骂，没想到她得公子怜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对着婆子愈发讨厌。
“嗯，嬷嬷虚张声势多虑了，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公子喜欢那个丫头与我何关。看在嬷嬷养我一阵的份上，我将此女送与嬷嬷。”舒姑娘瞪眼皱眉地说到。
“感谢姑娘大德，我过几日教会她便带她来给姑娘请安。”
秦嬷嬷自知她不讨喜欢，连忙感谢退下。盘算着将明月好生教导，将来把她舒姑娘比下去，自己有得花头拿。她喜滋滋从长廊离开不见了身影。
盛世太平，
夜宴长歌。
明月俯瞰着池塘边上的一切，叹息道：“世人抛却忧愁，放纵声色，酒后又怅然若失，不知为何。”
“为何？你只之世人所不乐，不知世人所快乐。小女娃儿。”
明月转头旁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男子，此人一身夜行衣装束，黑布蒙着头。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
“我今日才来，怎知你是谁。”
“哦，你是新来的丫头啊？”
明月见着人气度不凡，上来屋顶都没有惊动她，武艺在高手之上，不敢再造作起身要走。
“别走，我是沈易，你们的易公子，你总该告诉我你叫谁了吧。”
明月听了惊道：“公子，小女姓阮，叫明月。不知是公子，说话莽撞，请公子责罚。”
“嗯，我在想怎么罚你呢。”他右手托着下巴思考。
明月紧张地低头认错。
“这样吧，我有些饿了。你陪我去吃饭吧。”
明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沈易拎起来飞跃几座屋脊，缓缓落在后街的地上，四处黢黑无人，一点响动都没有。
“明月，走。”
说完沈易又架着明月快步离开。
明月心里一惊，易公子怎知我的名字？我方才从未向他提起过我的任何事情，想必他是特意来找我的。
两人亦步亦趋，快速走到城门口，平时城门必有人轮首，可现在城门大打开，周围一个耗子都没有，门外漆黑，明月害怕极了，忙问道：“公子不是饿了吗，出城有什么美味的？”
“明月莫急，城外以备车马，去移舱山找你师傅道真，她那里的美酒美食可多了。”沈易说完加快步伐。
“我什么时候有师傅了，我不去，公子带我回去吧。”
“明月，回去就是死路，我知道你不愿堕落自贱，家仇国恨还等着你报呢！”
明月怔住，任凭沈易带她上了马车。
那年五岁的阮明月还不叫阮明月，她叫龚宝桢。灾祸不是天降，乃人祸。父亲是龚清玄原是，巴州三年大旱，朝廷中奸臣同党，扣发灾银灾粮，嫁祸龚父贪污枉法。此案牵连甚广，畏权者在蜀州将案子胡乱了结，龚父落得个杀头下场。
此后龚家败落，人走人散。
明月身份隐秘，寄住在养父家中，但无家族亲人依靠，日渐被人嫌弃，无奈选择到勾栏瓦舍中寻找出路。
马车在黑夜中疾驰，唯有一轮明月当空照路。
她躺在车里，听着马儿吁喘，公子加快鞭策，风声呼啸，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在醒来她一躺在一块巨石之上，天空晴朗，霞光四照。远远的山崖上站了两个人。一个是黑衣肃杀男子，约莫三十而立，另一个古道清风的道姑，稍比男子年长，玉面青丝，蜂腰细腿。
他们在崖上说什么明月听不见，仔细收好公子给她披上的斗篷向山崖跑去。
“公子，公子！”
两人看着少女气喘吁吁地爬上坡来。
“今日我把你托付给道真师太，以后她就是你的师父了”沈易留下一句话，展身一跃，身影消失在树林中。
此后少女一生画卷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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