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变

　　那，那是什么？！是蛇，我当然知道是蛇！我……
　　我竭力喘气，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胸腔里四处乱撞，拼命吞咽唾沫将嗓子润开。空气中的腥臭味和血味刺激着我的肠胃，我不得不从地上站起来前进。
　　这里是一处走廊，有七八米宽，顶挑得高高的，长满枯苔藓的石阶一路铺过去，望不到尽头。石阶两侧，与墙之间有铲成斜道的空隙，斜道中流淌着水，淙淙的水声在走廊中荡起回响。
　　我蹲下身沾了一点水凑到鼻子前闻闻，没什么味道，舔一口，就是普通的水。
　　走廊两壁上没有窗户，两人高的位置处每隔一段距离就凿一个斜凹槽，卡着火把，走廊内的光全部源自于这些火把。
　　我踮起脚，透过火焰能看到火把上方的石壁上有烟熏的痕迹，与凹槽一一对应，一个不少。更奇怪的是，并非每一个凹槽里都有火把。
　　没有火把，却有烟熏的痕迹。这也就说明，其实走廊两壁上原本是插满了火把的，这些火把在这里插了很长的时间，并且在不同的时间内被人陆续取走了。
　　再进一步说，这里有人来过，而且不止一批。
　　我突然焦躁起来，带着浓浓的不安，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人小子笑嘻嘻地摇头的模样。当然，是在头飞出去之前就停止了。
　　我对于已发生的一切有诸多疑问，首先想不明白的是光人为什么要杀人，但一想到它那个怪异的模样，顿时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其次是它杀人的依据，我们十个人它都点过，肯定不会是随机杀人——那样的话它只要一开始随便杀一个就好了。
　　假如说仅仅是除掉忤逆它的人，那剩下的人都可以很轻松的平安活到最后。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且一定和摇头那个动作有着分不开的联系。
　　最后是七个符号……不，只有这个仍旧毫无头绪。
　　“咕噜！”
　　正当我思考的时候，女人的肚子忽然发出很大的响声，这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无异于惊天霹雳，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即便是还扑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的她也不自主的脸红了。
　　湖蓝色眼眸的年轻白人首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一直持续到现在的紧张沉默的局面。黄人老者善意地凑近，想要安抚她一下，却被双心男子挡下，于是退远了些朝女人笑笑。权杖三人对此并无多大反应，西装男子扭回头去，蹲在地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唯独眼镜男人逻辑清晰一些，立刻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他咳嗽了一声，其余人立刻对其投以注视。
　　眼镜男人神情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做了一个端起碗来吃饭的动作，然后向石阶深处指去。
　　生存需要食物和水同时支持，眼下大家都没有食物，即便有水，也不能撑太久，进食确实是当下最大的一个问题。
　　死守只能迎来死亡。
　　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认清了这个事实，于是没有人提出异议，都站起来拍拍衣服准备走。
　　不能再等了。
　　我上前拉住了眼镜男人，转身把火把指给他看，比了个九。
　　眼镜男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跟着我走到火把下面，顿时变了脸色。他赞许的向我点点头，然后走到权杖三人面前，向西装男子微微一招手，拉起胖男人就走。
　　“啊！”西装男子又惊又怒，气愤的大喊了一声，伸手去拽自己的属下。
　　眼镜男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对着西装男子招了招，示意他跟自己走。西装男子没有动，他皱起眉毛审视了眼镜男人好一会儿，看看我，又看看火把，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把胖男人推了过来。
　　眼镜男人让胖男人站到火把下面，自己动作利落地攀上胖男人的肩，取了一个火把下来。“嘞！”眼镜男人冲我喊了一声，把火把递下来。
　　我把眼镜男人递下来的火把分发给其他人。
　　九个人人手一个火把，我们向未知的前方进发。
　　走廊就像一条无限延长的曲线，保持着其固有的弧度，有条不紊地抬升着我们的位置。走廊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永无止境的火把和潺潺流水像两条游动的长龙，跟随在我们左右。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休息了多少次，最后连我也感觉到了胃里的灼痛，不得不依靠水来缓解不适。女人已经快要饿昏了，她扔掉了火把，尽量减轻负担，有气无力地跟在男人身边。
　　突然，女人抬起头看向前方，眼眸中流露出狂喜的神色。“啊！”她大叫一声，拔腿就跑，留下男人愣愣地停在石阶上发呆。
　　同一时刻，我几乎要完全失效的嗅觉活络起来，一股肉烤熟后的香气顺着我的鼻腔直往大脑里钻。
　　队伍中立刻爆发出一小阵欢呼，随后众人都争先恐后地跑了起来。
　　跑过一段不长的石阶，尽头连接着一个平台，一面巨大的石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石壁上结满了青绿的苔藓，光滑的石面上雕刻着一幅画，画中一个巨大的人形站立在右侧，胳膊平举着，手中攥着一个头颅，左侧则躺着一个没有头的人。左下方很隐蔽的角落里，骷髅的图案呈一字割裂状，上面淋满了已经干涸的血痕，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其中有一条很细的血痕还非常新鲜。
　　只靠猜都应该猜到了，这恐怕就是白人小子的那一道，而在大片大片的血迹中，它又显得无比渺小。
　　看到这画面，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一下子都炸了起来。
　　石壁存在的时间恐怕比每一根火把都要长，苔藓有的已经长进了图画的纹路里，腐蚀了石面。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有无数批人到达此处，有无数人在不断重复着同一个惨状。
　　无数人，不知道该以千计数还是该以万计数，斑驳的血痕像一张红色的巨网，将骷髅图案网得严严实实。我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无数起惊人一致的背后隐藏着的，到底该是的何等恐怖的东西。
　　片刻后，黄人老者也到达了平台，石壁在一阵震动中抬升至头顶，然后立刻下降，我们只好赶紧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同先前相仿的石室，但眼前这一间的中央有一张巨大到足够十人入席的木制餐桌，餐桌上放满了丰盛的菜肴。
　　女人恶鬼似地扑了上去，伏在桌子边抓起一块肉，整个塞进嘴里咀嚼。浓烈的食物香味勾得我也蠢蠢欲动。
　　她没事，那应该就没有问题吧。
　　大家都非常饥饿，哪里扛得住视听嗅觉的三方面诱惑，只犹豫了片刻，就陆续围到桌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唯独双心男人有点魂不守舍，一边吃一边看自己的爱人，神情悲伤。
　　啊——得救了，再晚一步就要倒下了。
　　在经历了痛苦不堪的饥饿之后，光是嚼面包，我就已经幸福得快要昏过去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没加高筋小麦粉的黑麦面包口感非常差，但贵在能填饱肚子。
　　如果非要我说是什么感受——应该是那种饲喂小白鼠似的犒劳吧，真的让人又恼火又恐惧。
　　这边饭还没有吃完，对面的石壁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上升。我哆嗦了一下，有些惊恐地看向墙壁后面。
　　刺目的白光仿佛要连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一并穿透，光人迈着生硬的步子出现在墙后。
　　它招了招手，我的身体立刻僵硬起来，啃着一半的黑麦面包跌回桌子上。九人自动排成一列，沿着桌边走到它面前，次序站好。
　　光人点了一下女人，所有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咕！”光人快活地尖笑一声，“手指”上光线猛然扭曲旋转，拧成一束箭矢的模样。
　　什么？！
　　我大吃一惊，眼镜男人和黄人老者也都惊得瞠目结舌。女人脸上的轻松转瞬崩塌，她怔怔地看了光束一会儿，突然疯狂地尖叫起来。
　　第一个人就，怎么会这样！
　　大脑瞬间宕机，先前压制在心底的所有不好的预感全都喷涌而出，化成了两个字——“果然”。
　　女人尖叫着，涕泪齐下，并且用最为恐惧的眼神看着光人，摇着头似乎在哀求它。然而光人不为所动，光束凝聚得毫不留情，一丝一缕的光线往主体上缠绕，就像在剥落女人的生命线。
　　光人屈指一弹，光矢飞射向女人。
　　紧接着，令人震惊、愤怒而又无奈的一幕出现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女人发了狂，拼命抱向旁边的爱人，临死也要拉个人垫背，而从刚才开始就情绪异常低落的男人此时非常果断地扬起巴掌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中，女人腹部以上的躯干被光束绞成肉沫，呈散射状喷溅在身后的餐桌上。倒在地上的尸骸里涌出大股鲜血，还混有刚咽下的食糜，染红了石室的地面。女人的颈部和下半身中间仅有两条肉皮连接，神情狰狞，死状骇人。
　　我捂住了嘴，刚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里搅动风云，血腥味熏得我几欲作呕。众人纷纷别过眼去不忍心看这一幕。
　　男人跪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自己刚才扬起的手，掌心里还留存着和女人的脸碰撞时产生的温度。
　　光人悄无声息地离去，这回没有蛇潮来为难我们，石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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