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的黑白

　　睡梦中有色彩吗？
　　大多数人对此都是肯定的，只不过有时可能很炫丽，有时或许很压抑。既然是梦，就不会对此产生过多的焦虑，毕竟再长的梦终有醒来的那一天……
　　但小毅却不一样，他沉浸在黑白的梦境中，只得挣扎而不得离去。
　　某天早晨，他跟往常一样醒来，可感觉有些不对劲，眼前的景象全变成了黑白，他不停的睁眼，闭眼，睁眼，闭眼……只希望再次睁眼之后一切清零，恢复原来的颜色，回到原来的世界。
　　但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看着眼前的手机，本应是彩色的屏幕一点点打出的白色字迹，就像是开启了夜间模式，外面的天空也泛着黑色的光让其一时间过于差异，这种阴森如炼狱般的世界，一切一切黑暗而阴郁，压得人透不过气。
　　这时他还没意识到，黑白的噩梦从此降临，仿佛再也挥之不去。
　　……经过漫长的候诊终于排到了眼科医生，小毅低着头，吞吞吐吐的陈述了他的症状，医生没有显现出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中略微露出了几许好奇的神色，他随后拿出了色彩检测图让小毅识别，小毅这时也平静了一些，看着那些难以辨认的图案与数字，吃力的摇摇头，之后便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眼部测试。
　　“除了色觉有障碍，你的眼睛其他各方面都很不错，视力也很好，你原来真的看得到颜色吗？我是第一次碰到你这种情况，抱歉，我恐怕无能为力。”医生在检查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病历簿上开始了圈圈画画。
　　对于这种结果，小毅并不甘心，在此之后又接连问诊了几个眼科医生，甚至心理医生他也试着去了，可都对他的病情感到匪夷所思并且束手无策。结果都是一样的，除了得到抚慰的语句和一些类似安慰剂的治疗药物外他一无所获。
　　看来在短时间内眼睛是不会好了，小毅心里想着，前景真是令人暗淡而绝望。不过一切都要向好处看嘛，自己只是色觉出现了一些状况，比起真正的盲人好了太多了，色彩的改变对生活影响不大，对此他如是宽慰到。
　　在接下来的几天，基于色彩的变化小毅努力的适应着，慢慢的去试着接受，这些事情他没有告诉家人和朋友，他不想让其他人为自己操心，不想听别人宽慰自己的语气……
　　但有件事实在是颇为棘手，小毅刚刚应聘上了美术老师一职，因此色彩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认不对颜色，想画出水彩简直痴人说梦。
　　开学要上公开课，毫无疑问就要向其他老师与学生展示自己的色彩技法。
　　不能失败，这种紧迫感与压力逼得小毅喘不过气。

　　转眼间开学的日子如期而至，见到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真是令其感慨万千，短短一个星期间，一切都变了颜色。
　　由于学校在滨城的海边，离小毅住的地方甚是遥远，只能提前一天去学校住职工宿舍，夜间的校园里一片漆黑，他的眼睛在这种陌生的情况下更为吃力，低着头跌跌撞撞的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住处。
　　543号寝室，门虚掩着，老旧的把手上泛着几丝铁锈的痕迹，他顺手一推，就和门口光着上身的壮汉打了个照面，对方明显刚洗过澡，男人的身上透着水汽蒸腾过的红晕，头上的毛巾还滴答着水滴，下身浴巾系的松松垮垮，壮实的大腿在其间若隐若现，腹肌很是紧致，脸部线条刚毅，非常有男人味，小毅隔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炙热。
　　“你……好……”小毅猛然间有些眩晕，只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都在冒着热气，颤颤巍巍的蹦出这两个字后，脑子便陷入了宕机的空白状态。
　　“哦，你好，你就是新来的马老师吧，快进屋呀，在门口傻愣着干嘛。”男子回过身，接着擦拭着他那半干的头发，声音也显得很粗狂，有些沙哑。
　　小毅进屋打量着四周，两张单人床分别摆在窗户的两边，桌子上摆满了杂七杂八的美术书和学生作业，烟灰缸里的烟蒂积的很厚，还有几支笔就那么随意的放着，一切零散而富有秩序。
　　他自顾自的收拾起自己的床单，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空气中散发着几丝尴尬的气息，对方应该也这么觉得，率先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那个，我叫林泉，来这学校也有个两三年了，原来一直就我一个住这屋，一个人住惯了，多少有些小毛病，有啥不习惯的只管跟我提。”说罢点上了一只烟，猛嘬了一口，瞟向了窗外。
　　林泉，清华美院毕业，不过除了美术，别的科目一塌糊涂，高考时颇受命运女神的眷顾，文化课都是将将压过线，最终擦着边儿进了清华。他是个不甘平庸的人，及时行乐是他人生的座右铭，能委身来这儿当老师也只能说是命运中的阴差阳错。
　　“林哥你好，我叫马小毅，刚刚毕业，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以后请你多多关照了 。”中规中矩的自我介绍，话语里显出的更多的是初来乍到的稚气与青涩。
　　林泉则表现的老道的多，接下来也是些很常规的客套话，但给人感觉很亲切，自然而然的就能让人产生好感。
　　慢慢的，小毅也不再太过拘束，语气也自然了起来。
　　“林哥，你这头上怎么这么长一条疤痕呀？”小毅与林泉攀谈间，不禁问道，毕竟那条疤痕是那
　　样的显眼，落在他那英气的眉间，平添了一份野蛮的气息。
　　“一言难尽，早些年去藏区写生，碰见了一帮小流氓在那边劫道，收过路费，情不自禁的就多管闲事了……没事，小伤。”
　　小毅打量着这个人，感觉是个性情中人，为人直率，颇为道义，是个可以交心的人，于是也难得的打开了话匣，和他详谈甚欢。
　　他平时是个内向的人，话很少，不喜欢说的太多，可能是最近的事情让他过于的烦躁，进而激发了他的交流欲，这一晚上说的话比他平时一个月的交流都要多，堵塞的心随着话语的倾泻而舒展开来。
　　“林哥，你平时一个人在这儿，没有女朋友吗？”久经酝酿，小毅紧张的撩出这一句试探性的话语。
　　“大学时候谈过，分了，我这糙老爷们一般女生受不了，我不太爱惯着人，宠人的话也不想说，还是一个人自在。”
　　话毕，小毅突然有几丝期待与激动，心里久违的悸动感侵染了他的全身，他说不明白他在期待着什么，但与此同时则是对自身的懊恼，为什么到现在还死性不改，对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给予几丝飘渺的希望，偏要在无花果树里去寻花，简直无药可救。
　　这一夜小毅睡得很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一边对未来萌生出很多缥缈的想法，一边又对自己的每一个想法陷入彻底的怀疑，想着想着只觉得口干舌燥，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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