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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风来细细香
一场微雨过后,春意盎然的云镜山庄更显清新,宛如一幅浓墨淡彩的山水画。阳光从层云中透出,无私地洒遍嫩绿树叶上晶莹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林中鸟儿高唱,虫子低鸣,桃杏争斗艳,梅兰竞飘香。降雪不由得走下轿子,漫步其中。在外面溜达了一天的降雪回到这里,呼吸了两口湿润的空气,当天的疲倦一扫而空,顿觉心旷神怡。
大树后,小湖边,降雪发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翻来翻去。降雪慢慢靠近他,轻声叫到:“破空?你在干吗?”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整个弹起来,破空猛地回头,看到的是降雪晓有兴趣的脸。
盯着他手中的书,她明知故问:“什么东西那么有趣,给我看看。”
破空连忙把书收到身后。“没什么,主人你回来了。”
还算他不忘本,叫她一声主人。两年前,她遇到一双碧眼的他,颇为惊讶,于是从人贩子那里把他买了回来,并且说服庄里人让他留在云镜山庄。很奇怪,他的脾气很倔,对人的防备心很强,就算是降雪也如此。不过有一人例外,只有对那个人他才放得下戒心。
“对啊,你在看书吗?”她笑着问。
在破空眼中,降雪的笑得好邪恶,众所周知他是不识字的,她这样问无疑是在挖苦他。
降雪的确在捉弄他,谁叫他这么可恶,重色忘义,平时还趾高气扬地,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所以找到机会当然要。望望他的身后,她扬手叫道:“叠纱,你在那里干什么?”
像中了符咒似的,破空旋即回头,但是马上就后悔,身后哪里有人影,又被她摆了一道。
降雪咯咯地笑了,这样的把戏已经玩过好几次,怎么还没学乖。这个人还居然和她同年。
“请主人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破空的脸变了色。
扫了他一眼,降雪很无辜地说:“我哪里开玩笑了,她真的在你后面哦。叠纱!叠纱!”她又扬起手招呼。
当我傻子啊,同一个把戏第二次还会上当吗。破空“哼”了一声。
“破空——降雪——”空旷的林子传来清脆的叫声,紧接着响起落叶被踢起的沙沙声,一个粉红色衣服的女孩噔噔噔地跑了过来。看到她,破空的脸色比变脸大师变得还快。
“我都说没骗你嘛。”降雪加大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破空白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被耍了。
“你们在说什么?”气喘吁吁的叠纱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降雪摆手,“你们玩,我先回去了。”转身往庄里走去。一面走一面笑得比桃花灿烂。破空的死穴,正是云镜山庄的三小姐,水若寒的亲妹妹,水叠纱是也。呵呵,好玩,太好玩了,回扬州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唉,今天她又忍不住捉弄了破空,想必他此时对她的防备又加深了一层。呵呵,降雪想到这里,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破空对降雪态度冷淡,有一半是她的原因。个性随和,待人亲切的她,骨子里也有顽皮和恶劣的一面。古代的生活太无聊,必须懂得适时给自己找些乐子才不会闷出病来。
一路上,降雪搜寻着她的结拜兄弟,水若寒的踪影。恰好一踏进客厅,就看到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和诗织喝茶。两夫妻说说笑笑,好不恩爱。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降雪就当没看见,很不识趣地飘进客厅,打断了人家两口子的惬意时光。
水若寒看着这个两年前突然闯进他们生活,现在已经是他们家庭中一员的降雪,笑笑问:“降雪,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听说大哥你最近要在我的御芳庭设宴,到底请的是什么人哪,连阿离都不知道哦。”作为大老板,怎么可以容忍一些不知道底细的人在自己地盘吃喝玩乐。
怎么提起这个,虽说到御芳庭是为了办公事,但是,知道老公去妓院,做妻子的应该会不高兴吧。水若寒担忧地看向诗织,正要解释什么,只见她微笑着拍拍自己的手说:“你是去应酬,我知道。”
若寒感动地反握她的手,有此深明大义的妻子,是他三生修得的福分。
讨厌,又来了,降雪翻翻白眼,清了下嗓子以示自己的存在。“大哥?”
水若寒转过身说:“哦,映日山庄的三个庄主近日到扬州,给我们递了拜帖,所以我打算在御芳庭设宴,尽一下地主之宜。”
“三庄之首的映日山庄?他们不是一向在北方活动的吗,怎么突然到江南来呢?”诗织问出了降雪的疑问。
“朝廷最近好像计划要推行一系列压制商户的政策,这样的话,对我们的生意会造成严重影响。他们这次来访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就算他们这次不来,我也打算联络他们。”这是件关乎他们生计的事,水若寒想到这不禁紧锁眉头。
降雪无言,商人在这个古代虽然生活富足,但是政治上没有地位,完全仰息朝廷的政策。当政者经常随意盘剥商人,打击商业活动,这也是古代商业发展不起来的重要原因。自己的小本经营倒没什么,但像云镜山庄这样分行遍布全国的商号,无疑是一击重创。
虽然不懂行商,但也知道事态严重,诗织紧张地问:“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等过几天映日山庄的三位庄主来了,再一起好好商量。”惟有这样了,水若寒叹了口气。“不过皇命难违,要是上面压下来,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降雪,你若是有兴趣那天也一起去吧。”
“不了。”降雪笑笑,“那几天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况且我那四楼,关门大吉也许更加令人拍手称快。大哥你也不用太担心,在我印象中,这个时代的经济都很平稳,不会有事的。”
“你确定?”水若寒和诗织齐齐看向降雪,如获救星。他们想起降雪来自未来,既然这么近城隍庙,何不求支签。
“应该是吧。我的时代离现在上千年,哪知道那么多。”降雪汗颜,她可无意改变未来,历史就是历史。所以如非必要她都不愿提及将来的事情。“大不了你们弃商从武,再闯江湖。”这样的话,她肯定追随,说不定将来能够成为一代女侠,流芳百世。
“闯你个头!”诗织适时泼灭了她的幻想。“假如云镜山庄倒闭,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会丢掉饭碗?”
水若寒点点头,“诗织说得对,我们不能对不起云镜山庄上下为咱们卖命的弟兄们。”
呵,枪口一致对外。降雪轻笑,“那你们慢慢想怎样做才对得起你们的弟兄咯。我先去洗个澡,今天累死我了。”
水若寒好奇地问:“看样子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哈哈,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人已经飘到屋外。开玩笑,现在是史上有名的盛世,怎么可能出现经济危机。既然他们那么担心就由他们白担心一下吧,任何时候居安思危都准没错。实际情况先卖个关子,迟些日子再告诉他们。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传闻朝廷有意增收三倍商业税,天下商户马上诚惶诚恐,一时间议论纷纷。作为北方商户代表的映日山庄马上南下,和南方代表云镜山庄商量对策。映日山庄,三庄之首。大庄主杜凝霜,傲骨孤风,行踪飘忽;二庄主梅经风,作风沉稳老练,映日山庄生意的真正掌控人;三庄主柳辛雨,英雄年少,意气风发。云镜山庄,江南翘楚。大庄主水若寒,处事低调,谨言慎行,在江湖中颇有威信;二庄主陆点冰,快人快语,率直豪爽。这样的三个人今天聚首一堂,大新闻,绝对是大新闻。思及此。降雪的脸上又露出过分灿烂的笑容。可惜,她今天要为女子书院选址和物色教师,忙得不可开交,无法分身前往御芳庭。
御芳庭,扬州第一大妓院,今天不对外营业。院里的姑娘却比平常更加卖力化妆,连御芳庭镇店之宝,江南两大名妓秋娘和盼盼都分外紧张。今天,云镜山庄在此设宴,由其重视程度可见,客人来头肯定不小,所以大家都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企望被其中某一位相中,从此脱离这种卖笑的工作。
水若寒他们早早地在御芳庭大厅等待映日山庄一行人的来临。终于,门外响起杂乱的马蹄声,他们连忙出门迎接。
待水若寒和陆点冰出到外面,客人早已下马,向他们走来。为首的两人,一个青衣,一个紫衣。青衣的好认,就是曾经见过的二庄主梅经风,紫衣人一脸英气,从年龄判断应该是三庄主柳辛雨没错。咦?好像少了一个人。
水若寒带着陆点冰一一向他们拱手问候,然后就四下搜寻大庄主杜凝霜的踪影。“杜庄主没有来吗?”
“凝霜的马耍脾气,正在后面赶来。”梅经风比杜凝霜年纪大,可以直呼其名,但因为进师门较晚,所以辈分比凝霜小,屈居二庄主之位。
柳辛雨也笑着上前说:“大师兄的马习得他得脾气,老是不愿走,我们只好先来了。”
“这……”这样的回答水若寒正不知如何应答。忽听得一声马嘶。
“喏,他来了。”柳辛雨说。
谈话间,一匹黑马驮着一身翩翩白衣的人旋风般跑到他们面前。
水若寒和陆点冰向来人看去,一看之下,立刻傻了眼。那如黛的眉,那花样的红唇,那皎月般的面容,不正是他们疼爱的三妹牧降雪么,为什么梅经风和柳辛雨都说他是杜凝霜?两人盯着他左看右看。
杜凝霜不明白原因,被他们看到很不耐烦。因为这个外表,从小就受到其他人异样的眼光,所以他最讨厌别人长时间注视自己。他有点不悦地上前行礼:“水庄主,陆庄主,在下杜凝霜。”
那呆住的两人如梦初醒,马上还礼,然后一副了然的神情。虽然很像,但不是降雪。首先,声音不像,降雪的声音像清泉般清澈,凝霜的声音则像空谷回音般悠远。其次,气质神态完全不像,降雪给人的感觉如冬日暖阳,浑身灵气摄人;凝霜则如清秋冷月,明明光芒夺目,却没有一丝温暖。所以细看之下,还是不难分辨出来。
水若寒清清喉咙,收回探视的眼光:“原来这位就是杜庄主,方才见到,错以为另一位友人,不由得失态,多有冒犯请别见怪。来,在下在里面为各位设了宴席洗尘,里面请,里面请。”
三人感到奇怪,但不好深究,于是跟随水若寒进御芳庭大厅,在上宾的位置坐下。宴会正式开始,舞女歌女也上场献艺。原本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在看到杜凝霜之后都黯然神伤,自惭形秽。秋娘和盼盼也暗暗赞叹,竟有这等殊色。当阿离出来招呼他们的时候,同样吃了一惊,竟和小姐这等相似。
感受到无数眼球在看着自己,凝霜觉得十分不自在。眼光不意间瞥到大厅一块现眼的牌匾。他问阿离:“佐野是什么意思?”
经他一问,大家都留意到了,齐齐看向阿离。
刚才乍看凝霜,阿离以为他就是降雪要找的人,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不清楚,是老板命人挂的。”
“御芳庭的老板?”阿离的话勾起梅经风的好奇,他问:“在长安就听说过扬州四大青楼的御芳庭,传闻它的老板是个极神秘的人,从来不曾在人前露过面。有这回事吗?”
“老板不是神秘,她只是低调而已。”阿离说。
“不知道御芳庭的老板长什么样呢?”柳辛雨突然问了一句。
水若寒和阿离看向杜凝霜,心想,就是他那个样子呗。凝霜观察着众人的眼色,心中升起一抹疑惑。
而此时远处正在进行书院先生甄选的降雪无由闪过一股异样的感觉。奇怪,春天已经到了,怎么刚才好像还有一阵冷风吹过。
朝廷加税的风声越来越紧,可不知什么原因就是迟迟不见行动。敌不动,我不动。映日山庄一行在酒宴之后决定下榻翠竹别院,等待进一步消息,一眨眼又过了好几天。降雪的女子书院筹备也告一段落,书院正式改名为墨香书院,并且已经开始招收女学生,相信再过一头半个月就能够剪彩开张。先前忙这忙那的降雪,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喝杯茶,赏赏花。
一个身影不期然撞进她的眼帘。降雪走到窗边,抬首就看见破空在给花园的花浇水。她笑着问他:“破空,你什么时候当起花王了?”
破空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浇水。“我和主人不一样,我是下人,不能在山庄白吃白住。”
意思是说我白吃白住吗?降雪有点不高兴,她前段时间可是累到趴下呢。算算算,不跟他一般见识。她说:“破空,你干完手头上的工作之后到书房来找我。”
“主人有什么事吗?”
降雪笑了,“你来就是,找你当然有事啦。不来可要后悔哦。”
去了才后悔呢。破空端详着她,期望从她的脸上看出缘由。此时降雪的脸上又挂着那令他背脊发凉的笑容,可疑啊。该不会又想到什么整蛊他吧,破空心想。没办法,被骗的次数多了,戒心也强了。
看着他犹疑,降雪马上断绝了他拒绝的机会:“就这样说定了。”
破空惟有认命,好,待会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书房是降雪自己亲手布置,古色古香的房间加进了插花和金属摆设,显得随意而不失典雅。房中一连摆放着十几个大书柜,占去了房间大半的空间,里面收藏了近两千本古籍,由天文地理著作,诗词歌赋到稗官野史,民间文学,应有尽有。大部分是水若寒赠的,其余的是降雪到处游玩的两年里收集回来的。降雪不在的时候,破空定期就会过来打扫灰尘,可是由于不识字,只能看着干羡慕。
看着破空流露出的渴望,降雪知道这次她做对了。那种眼神她很熟悉,在书院招生的这段日子,她看到过无数这样的眼神,那是渴望读书,渴望知识的眼神。既然她有心推广教育,就没理由放着家中的文盲不管。
她笑着问:“破空,你希望读书吗?我可以帮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熄灭。“不用主人你费心了,破空只是下人,而且还是个……”
“你想说杂种是吧?”她冷笑着说。
破空的手倏地收紧,这是他进云镜山庄前的名字。因为他生就一双碧绿的眼眸,所以人们厌恶他,排挤他,称他为杂种。好像从一出生他就在人贩子中被卖来卖去,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降雪收起笑容,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假如你真的这么看待自己的话,那请便,我不勉强你。但是你甘心一辈子背负这样的耻辱吗?你甘心一辈子在山庄当个下人,寄人篱下吗?你甘心一辈子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嘲笑你的人对你指指点点吗?如果是的话,那么你真是令我大失所望!”
破空碧绿的眼睛染上了熊熊怒气,降雪甚至可以听到他紧握的手骨咯咯作响。她转用一种较温和的语气说:“我知道你喜欢叠纱,可是你一无钱财,二无权势,你猜大哥将来会把自己唯一的妹妹交给这样你吗。就算会,你又凭什么保证她的幸福?”
破空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思考着一个又一个问题。
石化脑袋,我讲了那么多,倒是给点反应,说两句好喔,降雪暗嗔。无奈她只好继续一个人唱独角戏,做着循循善诱的工作:“我问过大哥,他说你资质不够,武学修为不会有太大进步,所以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我已经聘请了一位老先生,并且跟诗织说了,你以后呢,不用干那些琐碎的活,就跟他上课行了。”
破空狐疑地看着她。
“你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想学。”降雪挑眉,要是告诉她刚才所说的一大堆话都作废,她不保证不会马上扭断他的脖子。
缓缓地,破空说:“好,我学。我会尽力考取功名利禄。”
“谁说要你做官了,官商不两立。我只是让你先学会认字,然后由我教授你营商之道。”
“你教我营商之道?”破空试图确认自己没听错。
降雪笑了:“不要怀疑我,知否我的绰号是金融怪才,教你绰绰有余。”
破空现在知道降雪的用心,不过她平时有这么善良吗。“你为什么要帮我?”
难道是她之前自作孽,给他的印象太差,搞到他现在一点都不相信她?降雪笑弯了腰。冤枉,她可是特级善良的好人呢。“没什么,我只是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够得到幸福,仅此而已。好了好了,你记得明天开始要上课哦。还有这里的书,我特许你可以随便拿来看。”瞧,这么好的主人,天底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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