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痛。
　　好痛……
　　少年想睁开眼，想离开，却不能，因为四周拥挤到根本无法抬手。湿冷的□□在四处滑动，牢牢锁住了他，也是致使他无法睁眼的元凶。
　　是蛇。
　　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与令皮肤发颤的尖细触感，不是蜈蚣便是蝎子吧？
　　他这是在哪儿？他不是死了吗？
　　妙珏……
　　“唰——”水液溅起，腥甜的味道直扑口鼻，是血。同时少年感觉全身的禁锢感顷刻散去。
　　可以睁眼了，但久不视物根本经不起任何光芒的摧残。
　　身侧陡然一空，似乎是被人清理了。而后少年感觉有人落在自己旁边，并且抱起了他。什么人，好熟悉的香味……
　　忍着酸疼拉开眼帘，一片暗紫铺满视线。抱着他的人穿着紫色衣服？吃力的挪起视线，消瘦到见骨的下巴挡住一切，只除了耳垂上银色的星型流水坠。
　　妙玦？
　　眼前一黑，他晕了。

　　“师尊。”
　　看着凑到面前的两个徒弟，男人面无表情，只是对着要接手替自己抱人的小徒弟冷冷一瞪。
　　小徒弟颤了颤，师尊今日很是不对劲儿。
　　大徒弟却是免疫的样子，“师尊，蛊池如何处理？”
　　“烧了。”
　　他定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也不想让他知道。

　　将怀中脸色潮红的少年放在布置华美的床榻上，男人褪去鞋袜也上了床。
　　他面色潮红是因为被蛇咬了，而蛇性淫。
　　他现在不会趁人之危，至少在他身体养好之前。
　　伸手，白的有些惨惨的指尖划过少年的脸颊，一个乳白色的虫子凭空出现。它长得像只蚕，却比蚕圆滚滚多了。它一扭一扭着，爬过少年沾满土灰与血渍的脸颊，顺着少年的耳洞钻了进去。
　　不足片刻，少年便是一阵呻/吟，痛苦极了的模样。然而也就几息时间，少年松了眉头，沉沉睡去。但脸色已经恢复了。
　　一侧的男人这才跟着松了口气。
　　恰此时房门洞开，是大徒弟送了盆热水来。男人顺势拿过湿巾替少年擦拭脸颊。
　　其实现在应该将少年整个人扔到水里从里到外都洗漱一遍的，只是毕竟人才刚从蛊池出来，沾了水身上的伤口定然有碍。还是慢慢擦拭的好，也方便治疗。
　　“师尊，”小徒弟从门外伸了个脑袋进来，“宫里来话……”
　　“滚。”男人不着情调的说。
　　小徒弟再次颤了颤，“是茉夫人的……”他尝试说仔细。
　　男人终于看向他，面露不悦的，“让他滚。”他是答应了妹妹不牵连他人，但不代表就此原谅了孤茉。
　　小徒弟缩缩脖子，顺势消失在门后。
　　“我听说茉夫人一直胎位不正。”低眉顺眼的大徒弟突然开口，“若是师叔，怕是早就……”
　　“所以她死了。”男人轻飘飘的看了大徒弟一眼，看的他更加低眉顺眼。“下去吧。”一个两个，只会让他不顺心。不过孤茉收买人心到这个地步，看来是真的很重视这个孩子。据说是因为是个儿子？呵，罪母怎会有善儿。
　　敛眉低眸，男人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终于露出柔情之色。他低头，缓缓地，也是庄重的，在少年眉间落下一吻。
　　……
　　“你让我亲一下嘛~就一下。”
　　“你要是再挣开，可就别怪我不带路了。乖，手牵手才不会丢嘛。”
　　……
　　冤家，可算是回来了。

　　少年在三天后醒来。
　　没有蛇虫鼠蚁，也没有蜈蚣蝎子，只有床榻边安安静静坐着看书的美男子。虽然那男人肤色凄白，浑身消瘦没几两肉，唇色发紫，还很娘气的带着银星流水坠，看着实在没什么好怕的，可少年还是被吓到了。
　　不是因为少年现在是躺着他怀里，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他。“你……”
　　男子这才发觉少年醒了似的。“头还疼吗？”
　　这温柔更是惊吓到了少年。“妙、妙珏，你正常点。”
　　名妙珏的男人刹那暗了眸。我待你，竟是半分温柔都会让你惊慌吗？“对不起。”
　　“啊？”挣扎着从妙珏腿上起来，少年一遍感叹身体变差，一边不解。“对不起什么……你说那一剑？说来到底怎么回事？小玦呢？不是真的出事了吧？”
　　妙珏默了默，抬手掀起侧偏的刘海，露出眉心一颗殷红的、像是血一般的朱砂痣。
　　少年疑惑的看着他。“这是？”
　　“天权。”低低的声音，是因为哽噎，也是因为不想承认。
　　少年只觉浑身冰冷，竟不比一剑穿胸暖多少。
　　一室寂静，落叶可闻。
　　“谁做的？”半晌，一个微哑的声音响起。那么活泼机灵的少女，那样心地善良的姑娘，便是在那个乱世又有谁不把她当掌心宝。可是她竟然……
　　“阵前难产。”
　　少年愣了愣。“你别伤心……”
　　妙珏黯然着摇摇头。
　　顿了半晌，少年觉得就这么躺着实在不适，正要如往常一般轻拍床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然而他只是手骨一折身体一歪，正正好倒在一旁早准备好了的妙珏的怀里。少年愣住了。他何时这么弱了？法力呢？怎么全然空荡荡，弱的和一个还未修行的人一样？
　　妙珏暗叹一口气，“这不是你的身体。”
　　“啊？”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身体。凡昭然……已经死了。”
　　少年怔住，顿了许久才扭头看向他，眼中泛红。“你说什么？”
　　妙珏只沉沉一叹，说到：“现在是灵光九年。你已经沉眠八年了。”

　　妙珏被年景赶出了房间。
　　嗯，年景，妙珏为那个少年取的名字。曾经的名字已不能再用，他也没有别名，妙珏便私心的取了一个。
　　不过少年无心思虑仔细，他已被妙珏所言乱了心智。
　　灵光九年，死了八年，凡昭然已死……桩桩件件，无不令他疯魔。
　　若早知一朝醒来一切天翻地覆，曾经的一切一概灰飞，他还会赴离山之约吗？
　　不知道，也不敢想。

　　年景撑起身子走出房门，屋外，是熟悉的回神谷，而且是主院。漫天星还未开花，但已经爬满了整个庭院小路，郁郁葱葱，洒下一片阴凉。路外种着各种各样颜色艳丽的小枝，没有花叶只有枝节的小枝，莫名怵目惊心。门前小路一分为二，左侧的通往院门，也是他曾经一直想走的路；右侧的弯弯绕绕通向被艳色小枝包围的凉亭。亭基丈高，使得东侧的石阶要走到西侧才能走上去。
　　亭中有一人，着着黑色紧身华衣，背对着年景而站。抬头远视，似乎看着什么风景。但西侧只有巍峨的归云山与漫天云雾。
　　年景刹那僵直。
　　那背影……
　　冰凉的怀抱突然圈住了他，“八年，我一直唤不醒你。倒是这身子先修补好了。我还以为你还是要这具身子，谁知最后选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是妙珏。
　　年景缓缓侧目看着他。这背后阴人抱满怀的把戏是他时常做的，只是一次也没成功过，毕竟妙珏从来都比他强。“我以为你会让我曝尸荒野。”毕竟从那一剑到那一掌都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妙珏一僵。因为他的确是那么做的。这身体还是那个人收回来的。
　　也是猜到妙珏的性子，年景没再说什么，而是勾着人的尾指踏上凉亭。“你这星落院原是这般风景？真是看着就很毒啊。”
　　妙珏没有说话，只会顺着少年勾着自己的尾指悄无声息爬上去，握紧。
　　“嚯！”缓步走上凉亭，年景方一抬头就是一个惊吓倒在妙珏怀里。之前瞧着背影仿佛那个人就站在这，但是走到面前却全然不同，因为那一张脸惨白无神，简直随便一个傀儡都比他像个人。“难怪你要把‘它’背对着房子了。”这要半夜看到，不得立马飞升。
　　妙珏只是扶住他，“我只是觉得，他一直保持着你当时的神情。”那么无辜又绝望，却没有一点指责，只一眼都能让他崩溃。
　　年景回头看他，满脸的嫌弃。“我才没这么丑。”
　　妙珏不由浅笑。“对，我的小年景最好看，举世无双。”
　　年景却是更加嫌弃：“你别是被人夺舍了吧？腻死了。”
　　挑眉，妙珏低下头，缓缓启唇含住诱人犯罪的耳垂。
　　年景抖个机灵，上身挪开三尺远——为什么下半身不挪开？被妙珏困住了。“你你、你……你学坏了。”
　　“嗯，同重雪学的。”也是坦然。
　　年景无言以对。同重雪……他高冷的妙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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