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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北县县令府邸开宴的那晚,统计下来吃的最多的竟然是个半大少年,全程除了往嘴里塞东西就是夹菜,骨架还没长开,脸也嫩的很,这力气倒真不愧对他吃的这么多饭菜。
但班盈还没来得及抽空见见他,车队就已经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雍京。
做了个把月的马车美人,真真是骨头都躺软了。
“宣——”
随着一声唱礼,使臣团有资格上朝会的众人有序入殿。班盈也跟着前方使臣之首,同时也是从三品正议大夫的李仁李老大夫,一同入殿,行拜礼。
飞檐立斗拱,红瓦叠翠金。
这是她对这所大殿的第一个印象。
正和殿一行,最终不过三个要点。其一,通商。其二,少旃国贡礼。其三……就是老皇帝花里胡哨讲了一大堆,冠冕堂皇地给班盈套上几顶高帽子,拍板定下了她常住雍京的事儿。
又在宫里陪着明妃娘娘待了两日,入住新家的第一个下午,班盈坐在亭子里琢磨琢磨,大笔一挥拒绝了今日里所有的邀请。
转头给名不见经传的赵府下了拜帖。
旁观自家小姐这么一通骚操作,莺时在旁边罕见地有些急得慌,又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府是个什么来头她还不知道么,自家小姐这又是回帖又是赔礼的……倘若让那些贵人们知道了小姐今日拒绝他们是去了哪儿,那再重的礼都不成用呀。
自觉被狠狠下了面子的王公贵族们,一个个哪里又是好相与的。
纤指翻倒着妆奁里的金玉珠饰,挨个儿比划着挑拣过去,间隙里便饶有兴致地侧目看莺时两眼。班盈待她绞了半天帕子,才弯着眉眼假意嗔道。
“你怕什么呢,瞎想一气。”说罢捻着指间的钗饰去敲她脑袋,“爹娘和哥哥可没人要我跟这些玩意儿虚与委蛇。”
提及“这些玩意儿”的时候,她明亮的眼仁儿里是满不在意的矜傲。
“别想了,来替我更衣。”她说。
今日要穿的衣裳是班盈前几日就挑好的,应付正式场合用的。软烟罗的对襟长衫,搭上每一幅都绣有云纹的二十幅大裙,秉持班盈的一贯喜好绣了金线,行走起来尤其好看。
傅粉漆朱唇,再簪上两支翠翘点缀,腰间配镜,班盈自顾半晌,点点唇,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字。
“好!”
……
日暖烟轻,七月里的天儿少有这么温和的时候,车马一早就候在了正门处,甚至马车夫钱大胜已经偷偷打了个盹儿,才载上了平朝翁主府的刚刚及笄不久的小主子。
马车一路行驶在官道上,很是平稳,再辅以宜人的天气,不泛点儿乏劲仿佛都对不起这个环境。
掩面小小打了个哈欠,再以指节揩去眼角挤出来的两滴泪珠。
滚圆的泪珠剔透小巧,挂在泛红眼角下的样子煞是怜人。
然后就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擦了去。
班盈眼帘张张合合,又在心里描摹了一遍此次会面之人的面容体魄,压着困意重复好几个来回,才切实地打起精神。
一旁莺时缓缓地给她打着扇儿,见她清醒了便放下手中凉扇,将人扶着坐起来,又给她理了理些微松散的鬓发。
班盈也看不得自己这副怠懒模样,心里暗暗计较,春困夏乏秋打盹儿,再加上一个冬眠不起早。
她可不是要活成睡仙人了?
这怎么成。
想着便微微嘟起了唇,眉眼也蹙了起来,气呼呼地,全然是在同自己较劲儿。
这一较劲儿便直接较到了赵则府上。
虽有意掩盖,然而她演技又不好,这般神色走下去,惹来旁人关心的询问也当然是不出意料的事……可班盈在外要维持住自己小公举的人设,哪里好意思说她是在气自己呀。
“无事。”她矜着容色,自以为颇为冷淡地斜斜瞥了赵则一眼,实则有些心虚。
清了清嗓子,“早闻贵府园林之景别具一格,巧夺天工。吾欲好生游赏,一窥其貌,故而择今日上门拜访。”话尽于此,与人一同行走于廊下,班盈直面前方,又用余光睨视着身侧不远的赵则。
“私下叨扰,也不必过于拘泥身份。”
“是。”赵则答。
这一番话被她说出来,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赵则一个没什么家底,又常年身居闲职不得重用的小小清官,哪儿来的闲钱建“别具一格”、“巧夺天工”的园子,还“好生游赏”?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莺时对自家小姐还是了解的,所以没什么特殊反应,可一旁给她们带路的,赵府的下人,着实是替自家主子捏了一把冷汗。
那他本人是什么反应呢?
从赵则的视角来看,在班盈半阖着眼帘,吊起眼角,用她那与发间翠翘同样流光溢彩的碧眼瞪他的时候,他就听不见她后面那些冠冕之言了。
人对于美的追求总是大同小异的,美人赏心悦目,有特色的美人更是受人追捧,而像眼前的小姑娘这样,美的自知,又懂得用自己的美貌作为武器的……
明知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真的有人能抵挡住吗?
赵则神情微暗,平素凌厉的剑眉拧起,眼底一片复杂之色。他自认是个俗人,没修什么色即是空的大道理,也抵挡不住那般的猫儿眼。
可他又不能放任自己予取予求。
对小姑娘来说这可能只是一场游戏,是的,一场游戏,他可以从她的眼里看到这个讯息。
明亮、璀璨、又跃跃欲试着。
他听见自己开口,和眼前的姑娘聊了起来,两个人都半真半假地,言语间一来一去,气氛也渐渐软了下来。
“都说四年前殿试的状元是个小文曲星,哎,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如意啊?”
班盈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一边暗暗数着水塘里游过来的鱼,一边侧过脸看他。
她确实挺好奇的,查到的资料上,赵则师出前左相,于上上一届殿试里被皇帝钦点了状元,一手文赋策论都写的叫同届学子叹服。又缘何在四年后,都已经沦落到了去给使臣们当护卫的地步了?
送来的小册子上,他前前后后调了几次官,但无一例外都是闲职,没什么实权和油水,只在朝上安安静静当个透明人就过去了。
她问到这个,纵是赵则本人也不好解释,其中缘由太多太杂,多方拉扯之下才造就了如今这个结果。
且遭到连累的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些事情,如何讲给班盈听?
本来是一个压抑的话题,但看着她满是探寻的眼睛,赵则还是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班盈瞪他,不满地抬高了声调,脸颊两侧染上的飞红却让她现在的模样压根没什么威慑力。
“下官看着翁主,心生愉悦。”赵则温声,恭敬道。语调和神态已经算得上是一本正经,可周身愉悦的气息,未散的笑意,声音的主人显然就没想掩藏。
小姑娘看着此刻的柔和了不少的他,也壮着胆颤巍巍地伸出了爪子。
“不准笑……你再笑,再笑就罚你。”
“翁主待如何?”他依旧。
“就……”班盈只是像平日在家中般,随口一提,倒真没想过要将他如何,被问到时咬着嘴唇苦想一通,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章程。
莺时也在不远处兢兢业业地守着岗,没人能来给她支个招。
“既然翁主想不出来,那下官……”便不笑了。
赵则本来想就此打住,也给小姑娘个台阶下的,奈何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急忙打断。
“咳……”班盈张口,“我初来雍京,人生地不熟的,就罚赵大人带我游遍雍京美景人情吧,以尝今日取笑于吾之过错。”
自称都混了。
咳……她想,有点害羞。
赵则不大赞同,沉目看她,也不是有意,但眨眼间还是又带出了他一贯的那股子凛肃劲儿。
让常人看了有点悚的慌的那种。
可班盈又不是常人,横行西北这么些年,她几曾尝过害怕的滋味。
被赵则的目光一激,她那小脾气也上来了。
她也不给赵则什么好脸色,只支起身子,眨着美目睨他,面色不虞,长睫却一勾一勾地,不知道刷在谁心上。
风撩起她的袖角,轻飘飘挂上花枝。
这般天助的情态,教远处走来的下人看得都出了神。
“哼。”
她嗤笑。
班盈被宠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宠的,她惯会做态,自小就是这样。心思剔透的小人儿,又兼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单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她就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她最有利,用什么模样才能博得长辈更多的宠爱。
如此,一颦一蹙其实都是经过她自己精雕细琢的,生起气来,自然也极美,令人不忍拂了她的任何要求。
往常是这样的。
只可惜今天好像不管用了。
“这样不合适。”赵则沉声坚持。
班盈也不接话,继续怏怏盯着他。
见她不言,赵则又重复了两次。
班盈更不乐意了,美人计失灵就失灵了把,这么强硬直接的拒绝,都不肯说好话哄哄她,她到底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呀。
越想越委屈,班盈皱皱鼻子,一咬皓齿,提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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