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跟莫里斯说的一样，书吧基本上没什么人过来，这说是间书吧，现在看来更像是莫里斯的个人图书馆，喻源甚至一度为他的房租而感到担忧，好在莫里斯好心的帮他解决了这个困惑，整个书吧算是他从祖父那里继承的最有用的遗产了，只是后来他又找了人来重新装修开了书吧，最后还安慰他工资是照常发的这点不用担心，既然老板都不在意生意好坏，他一个助理更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之后，莫里斯就回到了楼上，喻源一般会在这个时候帮他泡杯茶或者咖啡送上去，楼上的装修就要比楼下简单得多，看起来显得有些过于空旷，整个二层就被分为两室一卫，一间是莫里斯晚上休息的卧室，一间是他白天待的地方，一张大书桌，一台电脑，一把椅子，以及环绕四面墙的书柜。

　　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过程中，喻源也基本了解了莫里斯的生活习惯，他不会起很早，但是一定会赶在早饭前下楼，然后会抽出一点时间收拾一下前一天从书柜里拿出来的书，再按照某些规律把它们摆回去，这个过程有时候很短暂，有时候会用上他一天的时间，直到喻源上来叫他去吃晚饭，还能看到他拿着本书在书柜前皱眉纠结。

　　在喻源看来，莫里斯是个很奇怪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奇怪，这一个多月里都没有见过他跟其他人有过来往，只是偶尔能见到他打电话，他的生活单调的可怕，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却偏偏活出了孤寡老人的感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不是都喜欢上上网打打游戏什么的，而莫里斯的电脑大概用途最多的就是在写些什么，这让喻源怀疑他是不是一个作家。

　　“当然不是，我只是习惯把每天有意思的事情记录下来。”莫里斯说道，“今天晚上可能有人过来蹭饭，你把菜买好之后放在厨房就行，晚上不用做饭了，让蹭饭的出点力。”

　　喻源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莫里斯觉得的有趣的事情是什么，但是起码莫里斯也是有朋友的，这让他有些欣慰，这一多月虽说是莫里斯的助理，但是真的要他做的事基本没多少，喻源也不好光吃不干活，就承包了每天的三餐，卫生和采购，当然刷的还是莫里斯的卡。

　　“有什么想吃的菜吗？”喻源问道

　　莫里斯想了想之后问道，“你平时吃饭的时候喜欢看恐怖片吗？”

　　“啊？”喻源有些莫名奇妙，“没有人喜欢看着恐怖片吃饭吧？不过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反正都是假的。你们晚上要看恐怖片吗？”

　　“当然不，我对那些胡编乱造肢体乱飞的电影不感兴趣。”莫里斯说道，“不过还是买些素菜吧。”

　　“好。”喻源看了看时间，书吧到最近的超市来回要一个小时，他还得快点把厨房收拾一下。

　　从超市回来之后，莫里斯还没下楼，喻源不清楚他朋友什么时候过来，虽然莫里斯说了晚饭不用他做，但他还是主动把菜都洗了切好。

　　莫里斯抱着胳膊靠在楼梯扶手上，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厨房的动态，在喻源来之前，他的前几任助理都更喜欢点外卖，只是送过来的时间太长了，这可能也是他的助理一直干不久的原因之一，倒是喻源让他挺意外的，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里还挺像那么回事。

　　故意伤害致受害人重伤，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莫里斯回想着安齐传给他的资料，记录里显示喻源当时的状态很暴躁，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他可能就不是五年这么简单了，最后专家也证实了他是有一些潜在的暴力因子，这五年的牢狱生活确实改变了他不少，现在的喻源和当时照片上的人简直判若两样，但是莫里斯知道，这是因为喻源想努力融入到现在的生活中，也许他确实很危险，所以没有什么比留在这里更适合他了。

　　约莫着快八点的时候，书吧的门被推开了，来的人正是安齐，他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应该是加完班的样子，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从进门的一刻开始就不停的捯饬着。

　　“你怎么来这么晚，等你吃个饭都饿死了。”莫里斯有些不满，本来想着让蹭饭的出出力，结果晚饭还是喻源做的，这下倒真像蹭饭的了。

　　安齐熟门熟路的从书吧门口的柜子里翻出了鞋套，莫里斯总说他属于鼻孔朝天的类型，走路从来不看地，踩着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再三要求他进门必须穿鞋套，有了几次被赶出门的经验，安齐也学乖了，虽然他心里觉得这纯粹是对方找他麻烦而已。

　　“我专门去拿了点资料过来，有些东西要重新整理，不然也用不了这么晚。”安齐换了鞋套进来，“你不会还在等我做饭吧？点个外卖会累死你吗？”

　　莫里斯嘲笑道，“嗤，等你来做饭，怕是我蜘蛛网都结了十来层了，饭是喻源做的。”说着他指了指重新热菜的男人，“喏，这就是喻源。”

　　“嗯……这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啊。”安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你给他洗脑了？”

　　“不好意思，你说的这门技术我还没掌握。”莫里斯懒得理他，去厨房帮喻源端菜。

　　应了莫里斯的要求，喻源做了四个素菜外加一碗汤，看到安齐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些紧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绷，莫里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坐等投喂的某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安齐，重案组大队长，算是我的老相识，别太紧张，没事的。”

　　喻源点点头把菜摆好，但是坐下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绷得更紧了，因为安齐在打量他。

　　“不想吃就滚出去，不要打扰我们进餐。”莫里斯瞥了他一眼，安齐识相的收回视线，他本身给人的印象其实是比较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毕竟忙起来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也就没工夫收拾，再加上他其实长得很有欺骗性，大多数人第一眼看到他会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老好人形象，熟悉了之后才发现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和与外表不符的细腻的心思，对此莫里斯之前就表示过，真要是那么简单没点手段的能坐到这个位子上，那八成是局长家的亲戚。

　　因为休息室已经算是喻源的卧室了，所以吃完饭之后三人坐到了书吧一角，莫里斯也想趁这个机会跟喻源说清楚，什么叫特殊情况。

　　“你也坐着，你现在是我的助理了，工作当中会出现有些特殊情况你还是需要了解一下的。”莫里斯说道。

　　喻源点头坐了下来。

　　安齐打开之前带过来的公文包，把资料拿出来给莫里斯看，“报警的是被害人的儿子程睿，今年十五岁，放学之后发现很多东西都被打碎了，他母亲倒在地上，上前看的时候已经死了，捅刀之后流血过多死的，被害人身上插的那把刀就是平常切苹果的水果刀，刀上有被害人丈夫的指纹，邻居有表示之前经常能听到隔壁吵架的声音，有时候还会摔东西，所以最初判断可能是争执后激情杀人。”

　　“最初判断……有新的嫌疑人了？”莫里斯一边看照片一边问道，相框，杯子，花瓶和装饰碎了一地，还有买回来不久的花也横七竖八倒在血水里，看上去居然有些妖异。

　　“出了点别的状况。”安齐摇摇头从包里拿出另一份资料给他，“我们一直找不到被害人的丈夫，所以怀疑他是畏罪潜逃，结果今天又接到邻居的报案，发现了被害人丈夫的尸体，我下班前去拿的尸检报告，死了一个星期了，味道实在是太大了，这才被发现的。”

　　看着报告上的照片莫里斯沉默了一会，“从哪找到的？”

　　“床板底下，铺了张塑料纸所以血没流出来，当时搜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血腥味，也就没问发现还死了一个。”

　　喻源有点搞不清状况，“破案的事不是你们做的吗，跟莫里斯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说的特殊情况了，除了书吧以外我还兼职重案组的特别顾问，有的时候会有一些不能让公众知道的案子发生，我负责协助安队长调查，之前的助理很多接受不了这个，也有一些比较没用就被我辞了。”莫里斯说完看着喻源，“你应该没问题吧。”

　　“……”喻源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照片艰难的点点头，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莫里斯说晚上吃素菜了，任谁看到这样的照片，应该都不太有想吃肉的欲望。

　　“很好。”莫里斯说道，“他们家那个孩子呢？”

　　安齐指了指资料上联系人一栏的一个名字，“这是程睿的小姨，当时报警之后就把孩子接走了。”

　　“明天我过去看看尸体，资料就先放我这，过去的时候我一起带过去。”

　　“行。”安齐说道，“那我明天留下来等你，对了，你上个月从证物科拿的东西还回去了吗？”

　　莫里斯眨眨眼，打了个哈欠，“喻源送客，这都已经过了我平时睡觉的时间了。”

　　“莫里斯！！！”安齐咆哮着，最后只能愤愤拿起外套出了门。

　　“安齐什么都好，就是经不起撩。”莫里斯笑着摇头准备上楼睡觉。

　　喻源看着还摊在桌子上的照片突然出声，“有的人永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会让别人觉得不可原谅，所以就连死了也不会被放过。”

　　“如果有人对你做了些你认为不可原谅的事，你会想让他死吗？”莫里斯问道。

　　喻源沉默了几秒，“如果我不愿意原谅他，那么我希望他死，我们都没有死过，谁知道死亡的过程会不会比自己独自承受折磨的过程更令人痛苦？”

　　“也就是说，就算这个人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吗？”莫里斯轻声说道，“喻源你记住，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他死或不死对受害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发生了的就是事实，他仍然只会活在痛苦和折磨当中，更何况有的时候杀人未必是因为自己受到了伤害。”

　　“我不懂。”

　　“那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懂。”莫里斯笑了笑，“我的任务是找到凶手，你的任务是帮助我找到凶手，有的时候真相可以很残酷也可以很荒诞，但是我希望这些都不会影响到你。”说完就要起身上楼。

　　喻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明明知道我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为什么当初要把我留下来？”

　　窗外又响起淅淅沥沥的下雨声，这让莫里斯想到了那天的情景，雨下的那么大，在这条晴天也未必有人走过的小巷道中，喻源撞到了他的伞上，那一刻莫里斯看到的只有迷茫，一个可能不知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的人，一个可能被抛弃了的人，只是万万没想到偏偏这个人就是喻源。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危险过。”莫里斯把他的手拉下来，“好好睡一觉，明天得进入特殊情况模式了，晚安，喻源。”

　　“……晚安，莫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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