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十五

作者:公羊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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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


      查越笒在IRAN度过了还算风平浪静的一个月,除了那个叫张李的经理没事来找她“唠嗑”,裴绍连对她也没有什么不同,她现在只想快点到年假,就可以有奖金拿了。
      十二月了,越来越冷了,査越笒的手在冬天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室内都是凉的,指骨节更是泛着青白色。因为总是坐在椅子上,腿也时不时的痛,她的气色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好。
      主任交代她去三十二楼给张经理的秘书送文件,但秘书不在,她想着还是去找张李当面交给他比较好。
      “阿树,你这次怎么帮对方当起说客?反正我看上面的意思是坚持要收购了”。
      骆嘉树停止转动手中的笔,站了起来,“老张,受人之托,他们曾经在生意上帮过我。”
      老张挥了挥手,“得,晓得你重情重义,我先出去上个厕所,你坐一会儿”。
      査越笒找到了张李的办公室,想到以前“不小心”撞见张李和秘书调情的行为,想了想还是先轻轻问了声:“Mia 你在吗?”
      半天没声音,那就是不在了,好吧,那她可以进去了,“老张经理,我来给你送文件,可以进来吗?”
      骆嘉树面对着落地窗,看着地下来往的渺小的人群与车辆,他喜欢极了这种俯视的感觉,听到门外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进来。”
      她推门而入,下意识寻找张李,却感觉站在窗前的那个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他的身形……有些熟悉。她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后,对那个背影说,“请您告诉张经理,行管部门的文件放在桌子上了,麻烦您了”,她好像看到那个背影轻微颤了颤,这人谁啊?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她转身准备离开。
      “阿越”,她刚要迈出的脚猛地怔住,只有他会这样喊自己,阿越阿越阿越。
      骆嘉树听到她的声音后,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下一步行为,他在她停住脚步的时候走到门前,却只是定定地站在她身后,没有动。
      她感觉到身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偌大的办公室好似突然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呼吸相闻,压抑的感觉让她只想快点离开。她没想到五年后的相遇是在这里,有些想笑,这个世界果然小,你越不想见这个人,老天就是不如你愿,让你在一个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回到了故事中去。
      张李上完厕所回来便看到自己办公室门前是这样一个情景,摩拳擦掌走到他们二人前,“查姑娘,阿树,有话好好说啊”。
      她抬起眼皮看了张李一眼,心下已经明白这二人的关系很好,立刻绕过张李走出去,谁料骆嘉树抓住她的胳膊,用了几分力气,挣脱不开。
      “阿越……你……”骆嘉树的气息有些不稳,他没想到再见她她已经是如此,连叫他都不想见,待他连陌生人都不如。
      查越笒现在只觉得这个“阿越”让她无比恶心,想起过去那些事,他的欺骗,他的冷漠,他的甜言蜜语……他的一切一切只让自己觉得像蜘蛛网,带着粘液的细丝就像要勒死自己。
      “松手可以吗?不然我告你性骚扰”。她的身体、她的声音僵硬无比。
      办公室外面不知何时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张李有些着急,公司的八卦的速度堪比高铁,简直就是一夜让你成名那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裴绍连皱着眉走过来。
      “骆先生”,裴绍连看了眼査越笒的胳膊。
      “裴总”,骆嘉树的眼睛里意味不明。张李和看热闹的员工也愣住了。
      “不知道骆先生抓着我的员工不放是做什么?”裴绍连淡淡道,明明在做一件充满正义感的事情,却让你感觉他在问你天气。
      骆嘉树又看了她一眼,下一秒査越笒被裴绍连拉到了他身后,而自己被张李拉住,张李邪魅一笑,低声道,“绍连,你不是在俄罗斯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裴绍连睨了他一眼,“没看见我穿着大衣吗?当然是办完事马上就回来了。你谈好合同给陈秘书”,说罢便牵着她离开。
      查越笒被裴绍连拉到了休息室,他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我刚回公司,就看到你被劫持”。
      “劫持”?嗯,这个词用的不错,“那谢谢老板救我了”,
      “我的荣幸”。
      裴绍连点燃了一根烟,吞吐的白雾袅袅,她对烟味过敏,开始打喷嚏,他便把烟掐灭了。
      “你现在对骆嘉树还有感情吗?”
      “咳咳”,她好像呛到了,“很明显啊”,她一停顿,看到裴绍连眉头一皱,又来了一句:“很明显我和他不熟啊”。
      她泯了一口没有味道的白水,声音有些低沉。
      她这时的“漫不经心”有些刻意了,他知道骆嘉树是她曾经的同学,但还有很多事,需要慢慢来。
      查越笒很感谢裴绍连的秘书过来解救她于“水火”之中,不过她已然一跃成为公司八卦中心,风头竟然盖过了张李和他三个秘书的绯闻了,足以证明八卦这种东西是很需要新鲜感的。而关于她的八卦无非就是和裴绍连,张李,还有那位姓骆的男人,听Mia说貌似已经出现了五个版本的说法了。
      不管了,八卦天天有,饭也要天天吃,难得不用加班,早点回去吃饭好了。
      宋颂提着三大包摄影设备气喘吁吁地开了门,居然看到查越笒在厨房忙碌着,那个围着围裙的女人正低着头认真切菜,她忽然就觉得特别赏心悦目,好像一天的辛苦都消失了,“老查,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男人总是希望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准备晚餐,真的很幸福啊!!要是哪个男人把你娶走了,我会很难过的!”
      查越笒感觉自己可能起了鸡皮疙瘩了,“我嫁谁?再说了,我嫁出去你可以拿红包,你肯定开心死了”。
      “哎?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那你快点嫁人啊!”宋颂往沙发上一躺,脸上的表情像捡到宝一样高兴。
      宋颂伸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今天扛了一天摄像机累死了,她喊道:“老查,我先去洗个澡,记得空心菜放醋!”
      “哦……”
      査越笒刚把菜烧好,擦擦手,听到宋颂大衣里手机响个不停,她勾了勾脖子往浴室看,算了,还是她先接一下吧。
      只是这个来电备注……
      “**”,呃……
      “喂,我是……”宋颂的朋友,还没说出口,对面就像被跳跳糖爆炸了一样。
      “你是谁?我的宋颂呢?让她接电话!”
      她抬头看了眼正在浴室里洗的欢快、唱的也欢快的女人,“她不在,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么……
      “我要她来接我,不然,我就扣她工资啦!”说完就挂了电话。
      嗯……按照这个说话方式,应该是老宋的上司,并且这个上司应该是喝了酒,有点神志不清了。
      宋颂洗完了澡,感觉浑身清爽,正模仿走T台扭动身体妖冶地走向餐桌。查越笒嫌弃的看她一眼:“你啊,身材还得再练练吧”
      “我也觉得哎!!我的腰是不是太粗了?!又要减肥了?!苍天啊!”宋颂哀号着掐掐自己的肚子,下一秒又猛地抓起筷子奔向餐桌。
      “我刚才帮你接了个电话,那个人吧,叫**……我觉得你最好回一下”她看到狼吞虎咽的女生听到她说的话那一刻被噎到了,脸涨得通红,大咳了几声接着又大喘气,“shit!他真是有病啊,阴魂不散!”嘴上骂着但还是去阳台打电话,没过一分钟宋颂来了一句“晚上不用等我了!”就直接裹着个大衣奔出门了。
      按照女人的第六感加上敏锐的直觉,宋颂和这个“**”上司之间应该有些什么,你看,饭都不吃衣冠不整地就出去,正常下属会这么做吗??
      第二天早上她在沙发上一边看泰国变性人的纪录片,一边吃着榨菜喝着小米粥。门被打开,宋颂昨天晚上衣冠不整的出去,一夜未归,现在又衣冠不整的回来,似乎这个衣冠不整还有些变化……
      “卧槽!累死我了!谢谢不客气!”说完抓起查越笒的碗一口气喝完,擦擦嘴倒在沙发上就睡,下一秒鼾声响起。
      “……”
      查越笒给她盖了层被子收拾收拾就去上班了,老宋依旧像以前一样看上去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可是她知道她对自己认真的人和事情比谁都付出的多。昨天晚上一定有事,因为她看见了宋颂露出的肩膀上的鲜艳的红痕,很扎眼。
      她以前很喜欢看小说,小说里有她很憧憬的东西,有固执而深刻的情感性质,让她更能领会其中情感和生活的质地与感触,让她相信飞蛾扑火的爱情是多么美好。随着年龄增长,到后来发现这不过是自己徒生的幻觉,兀自于此踌躇,反教她最后穷途,逼着自己越过沟壑。
      想起以前看《金锁记》,当时直直感慨此番话,“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长安,这样一个女人,她觉得可能自己三十年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懂,她的爱像瓷上的纹路,像水晶瓶里的琥珀,像蓝绸伞上沾着的雨珠。但要她做她一样的人,她定不愿,长安露水般的爱,却负上了她一辈子的重量。
      ——
      裴绍连看着面前低头的人——正是张李。点了根烟,顿了不过几秒的功夫,又将烟头掐灭,收紧的眉头松了些。
      “这次谈的怎么样?”
      张李蹙眉,正了正神色,“对方又提出三个条件,可是我有些不明白,他们明明有竞标的资格,却愿意将自己现在的弱点暴露给外人,他们真的愿意被收购?”
      “继续”
      “他们会不会是守株待兔,等到最后一刻再亮出自己的底牌?迟迟不愿签合同,还找了骆嘉树来,很明显不只是想要钱了,对吧?”
      张李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这种时候应该会受到表扬,然后顺便提一提放假……只是上司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着,因为下一秒裴绍连问他的是一条公司最近很热门的八卦。
      “你和骆嘉树很熟?”
      “嗯啊,我是他直系学长,不过是在他大二转系后才认识的。这小子啊,厉害啊……以前在我们学校可是风云人物,桃花运不晓得多好,啧啧啧,不过呢,他心里一直有个人放不下,就是那天你拉走的査越笒。可是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据说……阿树曾经对查姑娘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具体什么事情……他也没告诉我,所以……”
      “他是肖企的第二大股东,肖德荣的干儿子。”
      “什么?他居然是肖德荣的干儿子?”,张李微微吃惊,“我以前只知道他背景不简单,但没想到他来头这么大”。
      “他在进肖企的第一天,肖德荣就开发布会了介绍他了”。
      “可虽说肖德荣没有儿子,但也是有女儿的啊,他为什么……”
      “这可能和十几年前的一件事有联系”
      “什么事?”
      “你有兴趣自己去查”
      “……”好吧。
      査越笒刚刚从咖啡间出来,就碰到八米开外张李一副全世界我最关心你的模样握着女秘书的手,笑的风流倜傥,她本想装作视而不见——可惜没成功。
      “査姑娘!等等!”
      看见那个女秘书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她默想:Mia你的竞争对手比较弱,加油。
      “这周六晚上部门聚餐,你也来吧?特别有趣还热闹,你一定挺喜欢的……”
      她憋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我觉得,老实说,我其实不太喜欢有趣还热闹的地方……”
      张李真的是觉得这姑娘说话太不给他留情面了,“那你给我一个面子,来公司这么久,你都还没参加过聚餐呢,你可以认识别的部门的同事,那你就可以打进公司内部,没准你就离升职不远了……”,哎,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需要用升职来说服女人去参加聚餐!
      “这样啊,那可以啊”
      周六中午她在婚礼布置会场见到了钱筱雨的丈夫。
      新郎官是钱筱雨的高中同学,叫秦民。她没有什么印象,但知道他们二人高中时不甚热络。又问了些他的情况,秦民父母都是医生,他自己从小对医学就有浓厚的兴趣,现在是一名外科医生,年轻有为,长的虽有些普通,但待人十分温和有礼。
      从布置会场出来后,她被郑同也拉进了车里。
      “你做什么?”她问他。
      郑同也没回答,拨出一串号码就把手机塞给她,挤眉弄眼,用口型告诉她:“我妈找你”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电话那头就有一个熟悉又亲切的女声传来:“儿子啊”
      “阿姨,我是小笒,郑同也在我旁边,他说您找我?”她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后者吹着口哨对着倒车镜摆弄自己的刘海。
      “哎呀哎呀,小笒啊,是郑阿姨啦,郑阿姨和郑伯父啊,想喊你来家里吃个饭,我们都好久没看见你了哎,一定要来啊”,郑阿姨以一个抑扬顿挫的声调结束了尾音就挂掉了电话,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郑同也在车上哈哈笑,“我妈还挺惦记你,晓得你十有八九都会拒绝,直接挂电话,厉害!我爸妈啊,还想着撮合咱两,老和我说看看人家小姑娘多好。筱雨和方妍都没你吸引我妈。”
      查越笒知道郑同也的妈妈爸爸以前就对自己很好,经常招呼自己去玩。
      “谁说我拒绝?我是应该去看望伯父伯母了,你拐到前面的超市里,我去买点东西”
      “你真是客气啊,还买东西,你这不是让我爸妈抛弃我这个亲生儿子了嘛!”
      她笑笑,“他们怎么会不要你呢”,她轻轻的说。她说的很小声,被车子的音乐掩盖住了。
      刚进门喊了声“郑阿姨,郑叔叔”,查越笒就被郑阿姨抱着上看看下看看,眼里有些泛红,“小笒怎么瘦得只剩这么点了啊,在国外哪有家里好呢,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爱吃桂圆你郑伯父爱喝椰子汁……小丫头欸,真是让人心疼”
      郑叔叔瞧见也笑了笑,“我儿子都没有丫头懂事,快让小笒进来坐了喂,你去准备碗筷吧”
      郑同也朝查越笒抛了个眼神,好像在说,“我说吧,我爸或者我妈指定有一个要嫌弃我”。
      她突然有一瞬间很心酸,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与温情的拥抱,她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在饭桌上和伯父伯母聊各种,在国外怎么生活的,有哪些是在中国见不到的,中国人在国外有多么团结……不知不觉中,她红酒就喝多了,迷迷糊糊的都答了,只是——她过滤掉了那些难熬的时刻。她意识有些不清楚,被郑伯母扶着晃晃悠悠走到客房躺下来,感觉眼皮越发沉重,隐约听到郑同也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就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灯光的刺激,眯了眯眼,坐起身头还是很晕,已经凌晨两点多,她揉了揉眉心,看到手机上十多个未接来电,心里有些不安,她打了郑同也的电话。
      “阿笒”,他语气凝重,她明白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怎么了?”
      “你先来人民医院吧,骆嘉树出车祸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还有些不清醒,听到骆嘉树出了车祸,她突然有些想笑,因果报应,如果她是因,那么骆嘉树如今就是果。可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搅得她难受的不得了,她用冷水冲了把脸,双手撑在镜子前盯着流动的水许久。
      她终究还是打的去了,推开车门的那一刻,冰凉的夜风夹杂着霜露的味道舔舐她的面庞,她脚步不稳,一路踉跄地找到了手术室,高跟鞋的声音在医院里回荡,有些刺耳。
      她知道这一来碰到的人不少,果不其然,钱筱雨,方妍,郑同也,还有,肖栖栖都在手术室外面。彼此都很沉默。
      手术足足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当骆嘉树被推出来的那刻,她脑袋晃了一下后猛地清醒了,她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带着一股血腥气,毫无生气,静静地躺在那里。她好像能想象出他浑身都是血的模样。
      她木然的跟着大家的脚步,安静窒息又嘈杂清晰的脚步声揪着每个人的耳朵。
      大家都在病房外面,一言不发。她越来越觉得心中的搅得她难受的那个感觉越来越浓烈,身体里残余的酒精和着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忍不住,一路跑去厕所吐的昏天黑地,连鼻腔里都带着呕吐物的味道,她漱了口,又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眼底泛红,不明白这个憔悴的来源是什么,同样苍白的脸色,和病床上躺着的人无两样。
      她听到后面有人唤她,她颤了一下,她对这个声音太熟悉。她回头走了过去,看到肖栖栖浅浅的掩住了鼻子,想来是自己的呕吐物味道太大了。
      对方嗓音清甜,记忆中的声音,打破她安逸的生活。
      “查越笒,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
      变了吗?变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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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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