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云开

　　从某天开始郑彧好像每天都会准时来上课，但他依旧不会上晚自习。各科科任老师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对郑彧实在没有好印象，除了拉低平均分，他还浪费教育资源。除了6班的班主任陈婉，她是个温柔的强迫症，她对郑彧很好，她希望班里所有的孩子都好。
　　郑彧久返校园，很多科目都很吃力。陈婉看在眼里，有一天她突然把程行远叫到办公室，问他愿不愿意和郑彧同桌。
　　程行远虽说性子冷了些，但一直是他们年级的前三名。
　　“老师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叫你来就是征求你的意见。你和郑彧都在最后一排，如果你愿意，就把课桌拼在一起，我看他学着实在有些吃力。”陈婉温柔道。
　　程行远站在老师的办公桌面前，他冷静道：“如果要说我的意愿，说实话我有些不愿意。不说他的学习问题，单就他这个人，成绩差的不止他一个，但能让全班同学都不满的却只有他。”
　　他说的其实有些含蓄了，哪里只是不满，根本就是讨厌。
　　对于郑彧这不讨喜的性格陈婉也有些头疼，这孩子不坏，就是处理问题的方式太尖锐。
　　她叹了口气，刚要开口便被程行远截住了话头，“老师，这样吧，您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愿意，我就没问题。”
　　于是下午的时候陈婉又把郑彧喊去了办公室。
　　“是这样，老师看你很多科目都有些跟不上，想安排你和程行远坐，你愿意吗？”陈婉开门见山道。
　　郑彧有些吃惊，这种事不应该问他愿不愿意而是问程行远愿不愿意吧？他知道程行远学习好，可那人讨厌他吧，前不久还把他揍了一顿。
　　那顿揍他至今挨的不明不白。两人之前从未有过交集，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难不成他们那些学习好的见不惯学渣，看一个揍一个？
　　郑彧道：“程行远应该不愿意吧？”
　　陈婉心说你还真猜对了。她摇了摇头，“程行远没意见，他说你没意见的话他也没意见。”
　　郑彧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遵从本心道：“谢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
　　回到教室后他观察了会儿程行远，那人趴在课桌上睡觉，他的课桌在最后一排正中间。最后一排就两张课桌，一张程行远的，一张靠角落是郑彧的。
　　郑彧轻手轻脚把课桌搬向了中间，期间弄出了一点声音，还是吵醒了程行远。郑彧低着头，和程行远的视线对个正着。
　　郑彧愣了愣：“……对不起。”
　　完了他又补了一句：“谢谢你啊。”
　　程行远看他一眼，翻个面儿继续睡觉了。

　　放学后郑彧照例没上晚自习，第一个冲出教室。程行远慢悠悠地收拾书包，他也不上晚自习。
　　窦言急性子，三两下把自己东西收拾好，急吼吼地窜到最后一排一屁股坐在程行远旁边的位置：“这玩意儿跑来跟你做同桌了，他要不要脸？”
　　他下午上课时就发现了，只是那会儿郑彧在他不好说。
　　“那么多人想跟你做同桌，怎么就偏偏他得了乖。”窦言不满道，“云挽前两天还说想挨着你坐呢。”
　　江云挽人如其名，温婉又好看，留着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是窦言的女神，也是所有人学士时代的女神。
　　程行远道：“她没和我说过。”
　　窦言哼道：“那郑彧就和你说过了？他倒是会占便宜。”
　　“也不是什么大事。”程行远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坐在一起而已，他收拾好了东西道，“走吧。”
　　两人并肩出了教室。
　　高中生原则上是不允许不上晚自习的，郑彧那种个别特例就不说了，程行远则是家里直接跟校方打了招呼，他不上了窦言就更加不会上了。两人小时候在一个大院儿长大的，是一同穿过开裆裤的情谊。

　　晚上的夜市很热闹，郑彧穿着围裙把一大盘小龙虾上到客人桌上。郑逐则坐在旁边没有客人的空桌上晃着小腿儿，嘴里嘬根儿棒棒糖。
　　这是他撒泼耍赖换来的。
　　哥哥跟他说：“每个月零花钱就那么点儿，你看是给我买烟还是给你买棒棒糖。”
　　郑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棒棒糖。
　　然后两兄弟打起来了。
　　最后郑彧还是给他买了棒棒糖。

　　这家夜宵店的工作是郑彧最近才找到的，之前打工的地方老板嫌他带个拖油瓶不愿意给他干了，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的大妈，她倒是不介意。小孩儿长的白白嫩嫩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往那儿一坐跟招财猫似的，附近好多女学生为了逗一逗他都愿意来这家店吃小龙虾。

　　郑逐经常能得到漂亮小姐姐的零食投喂。

　　“小郑吶，”老板娘叫住他，“今晚十一点半你就下班吧。”
　　郑彧点头。十一点半下班的话就只会给他算到十一点的工资，多余的半个小时算是他白干，郑彧心里清楚，可也无可奈何。
　　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郑逐早就困的睡着了，正被一个来吃夜宵的小姐姐抱怀里呢。
　　郑彧把她们桌吃完的垃圾收拾完，叮嘱道：“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把孩子留下。”
　　小姐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心吧忘不了。”说着她戳了戳小孩儿肉嘟嘟的脸，“你说你哥哥怎么这么可爱呀，比你都可爱。”
　　睡梦中的郑逐吧唧了下嘴，吐出一个口水泡泡。而郑彧对这类话则一向接受不良。
　　没过一会儿那桌客人也走了，郑彧把郑逐抱回来放在了老板娘店里的临时小床上，那床是老板娘累了偶尔休息的地方，郑彧带了个孩子老板娘偶尔也给孩子用。

　　今天生意不太好，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夜宵摊上已经只有零星两三桌客人了。郑彧蹲旁边马路牙子上抽烟，一边抽一边看着不远处吃的热火朝天的人群出神。
　　顿久了腿痛，他的退从被打的那天起好像就一直在隐隐作痛，只是平时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注意力没放上面，现在偶尔得了空闲，才觉出痛来。
　　他站起来抖了抖腿，想着过两天该去医院看看了，要不真成跛子了。
　　十一点刚到，郑彧帮着收拾了一下摊子，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抱着郑逐回家了。更深露重，晚上更是寒气逼人，他怕郑逐感冒，索性脱了棉衣把人一裹抱着走。

　　郑逐睡得很香，打着小呼噜，到家后也没醒过。这孩子虽然闹腾了点儿，但也是个心大的主，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爹妈宠着碰着，他就一个半大的哥哥，也没见出啥问题，每天傻呵呵的，无忧无虑的。
　　郑彧有时候看着都觉得对不起这孩子，他至少还享受了十多年父母的亲情，而郑逐，父母出事那会儿他才多大。
　　每每思及此郑彧就想给郑逐最好的，可他也只有这么大，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让两个人磕磕绊绊地长大。
　　他把郑逐身上的小棉袄脱了，把人放床上盖好被子，正待转身去洗澡时，余光瞟到郑逐紧紧攥着的小手在灯光下有一丝反光的痕迹。
　　郑彧直觉不对，他把郑逐的小手轻轻掰开——
　　里面是一颗化了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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