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暧昧男人

　　两人又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操场。
　　突然，像是一瞬间断开的电路又重新接好了一样，整个校园里的照明设施又重新亮了起来，空旷的道路上路灯也一盏接着一盏闪烁着亮了起来，散发着耀人的强光。
　　孙翊鸣心里咯噔一下，他猛地一下子回过头，望向教学楼，发现七号楼楼顶的天台上多了一个巨大的轮·盘。轮·盘转动着，向四周散射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如同夜市里的霓虹灯，美丽的表面下隐藏着虚无的冷冽。
　　黑色透明的、像鬼火一样流动的空气在操场上徘徊，寒风刀片似的细细地刮着人的骨头。
　　沈科宇拉着孙翊鸣跑到了器材室。
　　门似乎没有锁上。
　　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学校的铃声又响起了，甜嗔到恶心的童声令人心中一颤，无限的恐惧在那蛞蝓般黏腻的声音中迸发了。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这是首在中国民间耳熟能详的童谣，欢快又明朗的调子也令其成了许多吉他初学者的练习曲。歌词描写了两只身体残缺的老虎，奇怪地奔跑的样子，其真实含义着实比较模糊，但在特定的情景下，却营造出了一种恐怖的氛围。
　　不出意外，器材室的灯也亮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借阅器材的记录表格凌乱地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篮球和排球堆放在一旁的推车里，有几个羽毛球散落在地上，像是从上方的盒子里掉下来的。
　　“我们需要找点东西当武器。”沈科宇突然说道。
　　外面的童谣一遍一遍地响着，和冷冽的风混杂在一起，格外瘆人。
　　“是啊。”孙翊鸣从器材室的窗户望向七号楼顶，神情凝重，“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前几分钟我还在想今天的物理作业要做不完了，下一秒就与丧尸搏斗了。生活真他妈奇妙。”
　　沈科宇一边搜索着适合的体育用品，一边接他的话，“至少，值得高兴的是——我们不用做物理作业了不是吗？”
　　“哦，还有数学作业也是。”
　　“嘿！孙翊鸣，你看这个！”沈科宇打开了一个柜子，里面放着许多棒球棒，“我居然不知道我们学校有棒球队。”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又不会打棒球。”孙翊鸣瞥了瞥眉，接过了沈科宇扔给他的棒球棒，“不过——这的确是个好武器。”
　　通过刚刚的战斗经验，他发现，丧尸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人类的范围。他们的颅骨更加坚硬，尖锐的獠牙可以轻易刺穿柔嫩的皮肤，而心脏这种人类的致命部位似乎对它们来说也毫无意义。近距离的搏斗很容易受到伤害，一不小心反而会被咬到，而——棒球棒则可以加长这个距离。
　　在他摩挲着棒球棒的时候，蓦地一阵风刮了起来，外面令人作呕的歌声戛然而止。教学楼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视频又被重新播放了一样，突然嘈杂了起来，不断地传来野兽的嘶吼声，其中掺杂着女生的尖叫声、求救声和哭泣声，晚风呜咽着，如战时的号角声。
　　恍惚中，仿佛有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去吧，去吧，不要抑制你的欲望！
　　“不好，我们快逃离这里！”沈科宇颤抖着说，“他们，不，它们——那些猎食者，要下来了！
　　孙翊鸣紧握着手中的棒球棒，他抿了抿嘴，低声说道：“走！从后面那个门！我们从主席台后面绕去宿舍——现在是第一节晚自习，宿舍那边应该没几个人！”
　　夜晚的天空向四周低垂下来，好似一粒突起的大眼球，咕嘟咕嘟地转着，如同一场戏剧的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角色们在戏中痛苦绝望地挣扎。
　　孙翊鸣和沈科宇奔跑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水泥路上，两旁的绿化带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隐藏着窥伺他们的怪物。
　　“嘶嘶……”
　　孙翊鸣听到这声音打了一个激灵，他寒毛倒竖，握着棒球棒的手紧了紧，手心沁出大量的汗液，棒球棒差点从手中滑出。
　　“当心！”沈科宇喊道。
　　不到十几米的距离处，一个摇摇晃晃模糊的人影正向他们走来，他的动作迟缓而又僵硬，可是却让人害怕得几乎要窒息——那是他们死掉的同学。
　　曾经的人类，现在的猎食者。
　　“我去吸引他的注意，”沈科宇小声示意孙翊鸣，“你从另一边突袭。”
　　孙翊鸣点了点头，握着棒球棒的手越发用力，一条条青筋毕露。他隐匿在一旁的黑暗中，灌木丛稍稍遮蔽了他的身躯。
　　一、二、三！
　　察觉到人类的气息，歪着脖子的丧尸抬起头，看到了前方的沈科宇，嘶吼着扑过去！
　　沈科宇奋力用手中的棒球棒挥舞着打向丧尸的头部，同时飞起一脚，踹在丧尸的腹部，然后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向另一个方向，被踹翻在地的丧尸迟缓地爬了起来，继续以缓慢的动作一步步向他追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躲在一边的孙翊鸣。
　　“孙翊鸣！快！”沈科宇一边跑一边喊。
　　孙翊鸣不假思索地从一旁冲了出来，手中举着棒球棒，用力砸在了丧尸的后脑壳上。
　　沉闷的敲击声中，丧尸趔趄着向前躬下了身，却没有倒下，而是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它猛地将头转了过来，脖子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诡异的姿态透着说不出的恐怖。浑浊的眼球里涌动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嗷——！”丧尸低吼了一声，疯狂地向孙翊鸣扑来！
　　太近了，这么近的距离，孙翊鸣清晰地闻到了对方身上那种令人作呕的腐烂的味道！
　　路灯昏暗的光线下，近在咫尺的丧尸那凸出到恐怖的眼球，刺破了嘴唇的外翻獠牙和狰狞的脸部肌肉，简直像是恐怖的噩梦一样！它缓缓张开了嘴，挂着血丝的獠牙完全暴露了出来，像是在诡异地笑。
　　孙翊鸣屏住了气，用全身的力气举起棒球棒，砸了过去！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恍惚间，有一个声音说道。
　　你说——
　　什么？
　　孙翊鸣头脑一片空白，恐惧填满了他的眼眸。外界的一切似乎都离他远去了，此时此刻他的意识里只剩下了杀戮的本能，他疯了一样地重击着丧尸的头颅，直到它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他双手握着棒球棒，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久久不能平息。
　　回顾刚刚的经历，他的头脑仿佛断层一般，整个人像是被魔鬼上了身。
　　他感到可怕，因为他竟然对暴力失去了愧疚感。
　　“孙翊鸣！快跑！”在他后面的沈科宇突然瞳孔紧缩，“我们估计错了！还有一只！在后面！”
　　眼睁睁地看着丧尸向孙翊鸣扑过去，自己的脚却钉在原地一样，无法挪动半分，沈科宇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巨手紧紧地握住了一般，一阵阵窒息感传来。
　　完了。
　　嘭！
　　一张椅子从天上飞了过来，将欲扑向孙翊鸣的丧尸撂倒在地。
　　沈科宇回过神来，想也不想提着棒球棒上去，对着丧尸一顿猛砸。
　　孙翊鸣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脱险，他看向椅子飞来的方向，影影绰绰的是一个男生的身影。
　　“沈科宇、孙翊鸣！”那个男生朝着他们不确定道。
　　听到他的声音，孙翊鸣更加惊讶：“你……靓仔？”
　　沈科宇也回过头来：“马启亮？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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