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以假乱真
陆离气的肝疼。
准确来说,陆离确信离当场气到吐血就差分毫,因为他清清楚楚尝到自喉管涌上的腥甜气息久久不散,以至于他如今的表情怒气升腾,苍白的面色仍未缓过劲,他平复了在胃里翻腾的血气稳着心神仔细打量孟骁。
慵懒靠在榻上,孟骁一手随意把玩着指尖缠绕的红线,一边漫不经心抬眸瞥向陆离气的够呛的神色,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角。
“陛下,您不是性命堪忧么?怎么如今好端端躺在此处享受人间?”语气略带讥讽,陆离便直挺挺把积攒已久的怒气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顾不上细细察看这个令自己日夜思念到疼痛的男子,陆离如今只剩下怒气和满满的无奈。
自离开孟骁独自生活在山中茅舍的时日已过去了三年。然而不久前的一日,谢虞忽然气息不稳地匆忙奔至,目光中夹杂着真切的担忧与惊慌,令陆离感到事态不妙。
果然。
谢虞断断续续喘气道,“文隽,陛下性命堪忧如今怕是……”陆离猛然转过头去瞧谢虞的神色,手中堪堪端上的一套茶具应声碎得四分五裂,一汪清水在散漫落叶的地面上流淌积聚。
陆离二步作一步飞奔至谢虞身边,颤颤巍巍的双臂轻轻摇晃他随着呼吸大力上下起伏的身体,眸底墨潭积聚翻涌蕴着惊惶失措。
呼吸瞬间变得不通畅,陆离深深吸气使自己保持尽量冷静。
“当真?”陆离语气中存着试探与半分侥幸。若是此事仅仅是幌子怕是才好,那样便不用忧心瑜州性命。
“万分假不得啊文隽!我谢虞分明瞧见太医院几乎乱了套般所有太医皆战战兢兢生怕被陛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华将军处决,连太后娘娘也是急得直流泪……”话音过半,陆离早已奔去马棚,步态掺杂不稳踉跄。
于是当陆离风尘仆仆赶至皇宫时,便瞧见如今这副使他几乎吐血的情景。
孟骁缓缓摩挲着指尖,懒懒自榻上站起身。
“朕当然性命堪忧。”孟骁逼近陆离青白不定的脸色,略微垂首贴近陆离耳畔。
“师尊,朕寻了你多久,你可知?”
陆离只感到耳畔源源不断呼出的热气刺激他仅存的些许理智也消失殆尽,稍稍后退拉开了距离,陆离深吸一口气。
“陛下,三年前您登基大典臣并非故意为之。”陆离自知多说无益,只轻描淡写一句,垂首沉默不语。
孟骁细细打量陆离神色,见他半晌再无言语,不禁轻缓挑眉,面带玩味。
“嗯?所以师尊便想用这一句敷衍朕么。”语气渐渐冷却,孟骁面色不愉至极。他缓缓步至案几前,顺手拿了一卷奏折翻看。目光未再落于陆离身上,但空气中却满满弥漫着压抑。
陆离静默在原地。
不过三年未见,瑜州怎的变得如此脾性?仿佛盼若二人般生疏,陆离微微出神,不知作何回复。
“罢了。”孟骁轻搁下奏折,倚在案几旁定定瞧陆离。也不知这样对视了多久,孟骁轻声自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浅笑。
“师尊回来了便是。”
陆离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或许是今日刺激过多,陆离已不愿花费过多时日计较每句言语的具体意义。他淡淡点头示意,不再抬头看孟骁如今的神态。
“陛下,臣先行告退。”
仓皇出逃,陆离站在冷风中感受着跳动不止的内心。果然,三年了。
想要的结果还是没有达到,一旦看到殿下那一颦一笑,就禁不住想要靠近得更多。
真是狼狈不堪啊。
陆离轻声抬起手臂,宽大的袍子遮盖住刺眼的日光。他抬手将袍子拢在双目上方,静静立了许久。
随着盔甲轻微碰撞的声响,孟骁自龙椅起身。冲着来人点头,只听得一浑厚爽朗嗓音响起。“臣华詹叩见皇上。”
“将军请起。”孟骁提起毛笔垂首状似无意地批改奏折,忽而忆起什么似的勾唇。
华詹神色微动,双唇轻启。“皇上可是忆起什么有趣之事?今日龙颜大悦,不知臣可否斗胆询问,是何事?”华詹一本正经地上前行礼。孟骁挑眉看他,嗤笑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你这小子…明知故问。”
“那臣助陛下心想事成,不知陛下可否赏赐臣……”话音堪堪停在一半,华詹语意不明地轻咳了几声。
“呵…”孟骁定了眸子,墨黑的眸底掺着狡黠。低沉轻笑,他故作严肃的面皮松动了半分。“怎么?又想和意儿讨论如何把师尊请回来的法子么。”拍了拍华詹的肩头,孟骁侧身微叹。“不过——如今这法子可是行不通了。毕竟,师尊已然回来了。”
华詹面色略尴尬,一丝潮红泛起。静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微皱眉看向孟骁,神色略带羞赧。
“罢了罢了……”孟骁闷笑半晌,挥手寒暄道,“将军,朕命你立刻去寻意儿过来。”
华詹瞬时绽了笑颜,重重抱拳行礼离去。
立在案几前,孟骁微微摩挲下颚思索。
那日师尊究竟是如何神鬼不觉逃离皇城至今仍萦绕在孟骁心头。登基大典结束至自己发觉陆离住所人去楼空顶多不过一个时辰,而这期间众臣皆在大殿内早朝,更何况登基大典那日皇城宫门禁闭,本是不会轻易开启……思绪至此,孟骁蹙紧眉宇在脑海中细细琢磨起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鸟鸣切察颤动了桂树枝叶的香氛气息远去,徒留下光洁地面细小的毛羽散落。
随着香浓滋味自后厨散漫,陆离干净的手掌轻托白玉瓷盘,菜肴斟满。白玉衬白肤,相得益彰的美感竟浑然而出。
华詹一言不发地立在屋门外出神。闻到细细的香气才猛然回神,转头冲陆离点头。“辛苦陆公子,陛下定会欢喜好久。”陆离只清淡索然点了头致谢,唇边也是潦草勾起的弧度堪堪掩饰内心的杂乱。
待华詹离去,陆离方才缓缓步至熟悉的桌椅前坐定。
手边空余的宣纸恰巧配了砚台,陆离杂乱的心神恰好配了作画。
提起毛笔,墨色欲滴。隔着浓浓的墨色天幕,点缀着一轮圆月。
桂树飘香,落笔无声。
只细微地毛笔画在柔软纸张上沙哑的声压低了窗外晚风轻抚竹叶的沙沙脆响。
画中人的轮廓逐渐清晰。烛影摇荡暧昧模糊地勾画着阴影的模样。陆离垂首作画的神情隐匿在晦暗中看不分明真切,只能透过发亮的澄澈目光大致瞧见他如蜻蜓点水般的浅笑装点着夜色,兴致颇高。
的确,陆离正在画那个身着龙袍的少年,只不过如今那少年的身形已然与三年前大不相符。
孟骁,孟骁,孟骁——
陆离边蘸着墨汁在画卷上轻轻点缀,边低声呢喃这二字。
一笔终了。
陆离轻呼一口气,搁置下毛笔在一旁的砚台旁。指尖轻扫额角汗水濡湿的碎发,明眸便未曾离开画卷。
人人都言当今圣上的师长陆离大人善于作画,但凡画人那便是入木三分,神韵具备。
可却无一人知晓,陆离只画一人画得惟妙惟肖,绝不可能有任何一位宫廷画师超越。
那便是当今圣上,万人之上的天子,陆离尊敬的殿下——孟骁。
随意吹了几口薄气风干了画卷未干透的墨迹,陆离草草将那神韵非凡的画作压在几本书下。起身泡了壶清茶重新落座,陆离静默了一阵,无声抽出那方才画好的纸张。
“撕啦——”
毫不留情地,画卷一下下被碎成了粉末。陆离淡淡垂首,拍了拍手掌。粉末随风而逝,仿佛从未发生过这一切一般,他轻托茶盏小口抿着初春泉水沁入骨髓之清爽,苦笑。
“是新贡的碧螺春。”
还未待这茶水凉透红烛燃尽,来人便身着一身龙袍悄然而至。
“陛下。”陆离浅浅行礼,寡淡的神态竟也揪不出一丝错处。
孟骁点头示意,随即漫不经心落座,手边轻拖起方才早已凉透的清茶作势要入口。
“陛下,那茶已凉透了。臣去换一盏——”
“不急。”
孟骁姿势未变,只平淡无奇抬眼扫了陆离一瞬。轻垂阴翳掩住双眸,他啜饮一口,方才缓缓直起身。
“师尊,为何躲我?”
“陛下——”
“唤我瑜州。”孟骁懒懒抬眸,漆黑的瞳仁如同毒蛇捕猎,精准迅速捕捉住陆离避开的视线。茶盏搁置在檀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却异常刺耳的清脆声,孟骁直视着陆离。
“师尊不是最喜唤我瑜州么?”
“师尊,唤我瑜州。”
面对着少年的层层质问,陆离紧紧掐住攥出血痕的拳,面皮挂着得体的笑,甚至于弧度都正好。
“瑜州。”
不过几步的距离,孟骁早已贴近得只剩下一尺的呼吸。他不紧不慢掰开陆离满带血痕的手掌,玩味不发一言,冲陆离笑着挑了挑眉。
“师尊怎么了,紧张么?”
“……”
“瑜州,我陆离三年前并非故意不告而别。”深吸一口气,陆离僵硬地抬眸尝试与孟骁直挺挺地对视,“我那时也是迫不得已。”
“哦?何事。”不容置疑的肯定句收尾,陆离轻咳。他懂得每当孟骁如此语调,便是发怒的边缘。
“瑜州,为何要以假乱真骗我回来。你明知若是我不肯,一辈子也是不会回来的。”
“……”
孟骁摘下手腕上松垮缠绕的红线,贴近陆离。一只手灵巧地在他发髻上摆弄,不出片刻那条红线已安静地缠绕在陆离柔软的发间。他安静聆听陆离的质问,淡淡回应。
“正是因为如此,若是瑜州不如此,可不是要与师尊死生不复相见?师尊,你可舍得。”
怎能舍得。
怎么能舍得下心肠。
陆离呆滞在原地,身体轻微地颤抖。他硬硬扯下孟骁还在发顶摆弄的手掌,狼狈不堪地匆忙开口,“陛下,天不早了。”
“您请回罢。”
孟骁澈亮的眸子深深定格在陆离面上几秒随即撤回目光。
“师尊。”
背影静默立在门外,然而那低沉嗓音却在黑夜中响彻得如此清晰穿透心底回荡。
“有何事,都要和瑜州讲。好不好?”
“……嗯。”
走出一段的长度,孟骁心事难言。不过三年时日,说长倒也不长。师尊却是态度大变,记得从前未曾如此拘束讲求礼节。明里暗里暗示的话语,难不成师尊真心不懂得自己的担忧之言?不过是警示一番,为何……
孟骁叹气。
如今师尊,反是变得如同一只胆小的兔子般颤颤惊惊了。
不禁噗嗤笑了一声,倒也是形象。
插入书签
很感谢我自己,对于这篇文章本来是不想写的,因为很容易弃坑。但是因为太过于热爱这两个孩子,所以想要把他们的故事完成。无论有没有人欣赏,也算是了结我一庄心事。希望“州郡”cp幸福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