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鬼话

　　从外表来看，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子。中等户型，大约八十平米，两室一厅。装修也是时下年轻人喜欢的样式，中规中矩，没哪里特别。
　　而在唐征眼里，这间房子简直太奇怪了。
　　这间房子里的阴气几乎要凝成唐征肉眼可见的黑烟了，正常人在这种地方住久了多少要有影响，身体好点的也要个诸事不顺，身体差一点的可能干脆就缠绵病榻医院里见。唐征把老郑撂在沙发上，郑年放下包从茶几底下摸出藿香正气水给他爹灌进去，抄起杯子又给他灌了点水，安顿好了他爹赶紧给唐征倒水：“唐哥，今天可多亏你了，快喝点水歇歇。你一会儿还回去吗？回去的话我送你。”
　　唐征接过水一口气干了：“喝口水清爽多了，这天儿简直了，热啊。我下午就不去了，蹭你一会儿空调，别嫌弃啊。郑大爷用送医院吗？”
　　“不用不用，我爸这体质问题，怕热不怕冷，夏天就容易中暑，每年都得来几次，歇歇就好了。”郑年一听唐征热了，赶紧去洗手间给他拿了条湿毛巾：“唐哥来，给你条新毛巾，赶紧擦把脸凉快凉快。”
　　“谢谢谢谢。”唐征伸手来接，郑年羡慕的说：“唐哥，你这体质可真好，这么热天居然一点汗也不出，清清爽爽的。就是不出汗也挺容易中暑吧，但你这脸色也不像热着了，太羡慕了。”
　　唐征笑了：“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也不是怕冲花了粉底的小姑娘。看我这皮糙肉厚的，出汗不出汗没区别啊。”
　　郑年对唐征皮糙肉厚这事持保留态度。
　　唐征生得非常英俊，不是当前小姑娘们都喜欢的那种奶油味的小鲜肉，而是十分硬朗的英俊，五官深刻，偏生有一双温柔多情的琥珀色桃花眼，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唐征冷着脸的时候看着有点凶，然而一笑起来，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弱化了他冷峻的面部线条，对谁笑都简直是会心一击，温柔风流得不行。
　　但唐征对自己的脸认识肯定不太深刻，他这时候正抻着胳膊给郑年看：“喏，你看这黑的，真是糙到不行啊。”
　　唐征蜂蜜色的皮肤十分细腻，小臂线条优美流畅。郑年简直吃不准他是真觉得自己糙，还是变着法的小公举式炫耀，只能干巴巴的打着哈哈。天简直要被聊死了，郑年很想让他爹醒过来打打圆场，然而他爹依旧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就是从晕过去变睡着了，呼噜声起来了。
　　“看来郑大爷这是没事了。”唐征又笑了，问一边有点尴尬的郑年：“你下午不上班？”
　　郑年摇摇头：“我也不去了，和领导请了……”话音还没落，手机就疯狂震动。郑年看了看来电显，深吸了一口气。
　　“喂，主任。”
　　电话那头是个有点暴躁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之所以说他有点暴躁，是因为唐征坐的离郑年还挺远呢，就能听到他的咆哮，感觉简直唾沫都要隔着电话喷出来了。唐征忍不住抹了把脸。
　　郑年是耐心真好，认认真真的把那段仿佛带着唾沫星子的话都听完了，才回话说：“主任，我已经提过假了，休半天公休。”
　　对面那位主任好像冷静了点，又说了什么唐征听不清了。只能听郑年依旧又恳切又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说：“我手里现在没有太急的工作，只有您下次上会的材料和讲稿是急的，您放心，我在家照看我爸的时候不会耽误您的材料的，一定最快速度写好请您审阅。”
　　对面大概满意了，郑年又客套几句，终于挂了电话。长叹了口气：“唉，还是唐哥你和我爸好啊，想上班上班，不想上班就家里躺着。哪像我们这种，给领导写材料的，简直不是人。诶唐哥你知道有个四大憋屈吗？”
　　唐征摇摇头。
　　“东北地方的老话，挖菜窖、蹲小号、戴绿帽、写材料。这写材料简直是比吃屎都难。”郑年扔了手机，一下子摊在沙发上：“真宁可吃顿屎就不再给领导写材料了。”
　　“干一行难一行，”唐征拍拍郑年的肩膀：“你爹以前要养活一家子的时候卖古董不也起早贪黑的，而且你这坐办公室的工作多体面，还赚得多。你看按我这样大街上给人摆摊算命，那下辈子也没机会在文化产业一条街附近买房子，年轻人想开点。不过你们是不是总得熬夜啊？”
　　郑年点头：“可不是，实在是憋不出来就只能往死里熬，恨不能一宿有二十个小时。”
　　“看你脸色不太好，可少熬点夜，这秃头小事情，回头肾不好了……嘿嘿嘿。”
　　唐征意味深长的嘿嘿嘿很明显把郑年吓了一跳，他脸有点红，犹犹豫豫的问：“真的啊……”
　　“可不是吗，”唐征一本正经开始胡吹：“这常熬夜损害肾精，肾精不足可就要肾虚。我们男人最怕什么，还不就怕这肾虚。”他看了眼越来越忧心忡忡的郑年，比划他的脸色开始胡诌：“年轻人啊，哥哥我给你看了，你看你这面色苍白印堂隐有黑气，活脱脱的就是要肾虚的兆头啊。”
　　郑年可能确实也最近身体不爽利，让唐征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唐征脸皮上还绷着，心里早就笑成了个傻子。这哪是因为肾虚啊，这全是因为这屋里阴气太重，是个正常人待着就该受不了。郑年看起来还算身体好，只是脸色有点不好，估计是最近晚上睡不太安稳弄的。
　　唐征估摸着，这应该就是老郑被吓厥过去的原因，他家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这会儿老郑睡得正香，郑年年轻，看起来也不信这些东西，直接说他家招了不该招的东西肯定不会信，搞不好会被当成算命的骗上门了被打出去。小伙子最怕什么，怕肾虚啊。唐征琢磨了一会儿，也就这样能忽悠住郑年，先套点话看看。
　　“这肾虚啊……”
　　“呀呀？”
　　唐征一梗，转头四下看了看，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居然听见了小孩子的声音。这家里现在一共就仨大老爷们，哪来的小孩子。他继续吹：“这肾虚……”
　　“呀呀呀？”
　　唐征：“……”
　　他又低头看，这回不用找了，一个年画娃娃一样胖嘟嘟的小婴儿正坐在郑年面前吃脚脚。这小祖宗大概无聊了，飘过来凑热闹。唐征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小婴儿发现唐征明明看见他了还不和他玩，十分不开心的弹起来，一屁股骑在了唐征脖子上，还摇了摇：“呀呀呀！”
　　唐征心里尖叫：“妈呀这个小祖宗怎么在这儿！”虽然知道这小婴儿不可能摔下来也不可能摔坏了，还是小心的托了把小婴儿的后背，扶着他坐稳了，然后生无可恋的看着头顶上的小祖宗作威作福的揪自己的头发。
　　“郑年啊……你们家还没小孩吧？就你和你爸俩大老爷们吧？”唐征有气无力的问。
　　郑年正奇怪唐征说肾虚说到一半呢，怎么突然不说了，又听他莫名其妙的问了孩子，直觉这肾虚的后果已经从疲劳眼花秃顶耳鸣腰膝酸软进化到要没孩子了，简直要哭，郑年颤颤巍巍的说：“没……没有，我还没结婚，没孩子。唐哥啊我这肾……”
　　唐征眼睛都让脑袋顶上的小崽子糊上了，头发被揪得生疼，根本没心情感受郑年的惊恐。郑年看不到唐征头上的小崽子，就只能看到唐征突然生无可恋的端坐在原地，满脸茫然的扶着脖子，一边崩溃的在心里念叨：“天呐你们家就只有大老爷们怎么有这玩意啊？！”
　　郑年看着手舞足蹈的唐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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