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

　　天空阴沉的如同粘稠的浓墨。云层紧密相接直直的挤压下来。雨点像是解散的珠帘，一个接一个不断的飞降下来，砸在大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信阳城外的驿道上早已空空，唯有雨丝还眷恋这块地域。一声炸雷，惊裂了天空。紫色的长虹蜿蜒着劈开乌云，一闪而逝。
　　不会有人选择这种天气出门的，所以驿道上已经没有人烟。但是，偏偏也会有喜欢在暴雨里奔走的人。
　　一袭蓑衣，一顶斗笠，一条瘦小的身影从信阳城内急急的走了出来。斗笠遮住了脸，看不清容貌。但看身形，似是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她一手抱着一个包裹，一手拽着斗笠的边缘，迎着风雨走在泥泞的驿道上。
　　雨势越来越大，雷声越来越响，像是怒吼的狮子，直要将行人吞噬殆尽。她搂紧了怀里的包裹，有些发抖。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个天气出门呢？她对自己的决定也无奈了。
　　雨势太大，雨水模糊了眼睛。她只能微微张开一条缝，模糊的辨别方向。雨中的景物对她而言缥缈虚幻，不知是真是假。
　　“哎哟！”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软，她摔了个跟头。
　　“什么东西？”
　　她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去。
　　“啊——”
　　才只看了一眼，她拔腿就跑。一口气冲出了好远。实在累的受不了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扶着路边一棵大树，呼呼的喘着粗气。斗笠在她刚才飞奔的时候被风刮跑了。雨水更是肆无忌惮的往她衣里钻。
　　“其实，我很可怜的。”她想。
　　“我必须很努力很努力的干活才能养活自己。”她暗自肯定了自己一把。
　　“可是。。。”她又想起来刚才看的那一幕。
　　“奶奶的，本姑娘又不是什么好人！”她转身又向刚才跑来的方向跑了回去。“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她几乎被自己的心软气倒了。
　　然后，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有两条瘦弱的身影爬上了信阳城外十里坡的土庙。
　　“喂，你还活着吗？”
　　她叫了一声，把肩上抗着的女孩放在了干草堆上。
　　“唔。。”女孩意识不清的呻吟了一下，依旧闭着眼睛昏迷着。
　　她摸摸女孩的额头，滚烫，显然是发了高烧。这个女孩就刚才绊倒她的东西。就在回头看看是什么将她绊倒的时候竟然发现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孩子倒泥泊中。而且这个女孩正抬眼看着她。凌乱的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从头发后面露出的两只眼睛，空洞而绝望，像是企图从地狱里逃脱的恶鬼。她害怕的拔腿就跑。跑着跑着，越想越不对劲，最终还是决定跑回去救了那个女孩。
　　“怎么办呢？”她挠挠头，有些发愁。
　　这个小庙早已荒废，破败不堪，平时很少有人来。但对她而言却是最好不过了。她本就是孤儿，无所凭依，平时在外给人做活，每到月结的时候都会回到小庙里来。她把小庙当成自己的家，什么炊具，被褥，以及一些日常用的小零碎都被她安置了进来。只不过都被她小心的藏了起来。她可不想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被一些阿猫阿狗类的把自己的东西给叼走了。当然，这个小庙最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用来藏银子。
　　“总之，先给她换换衣服吧。穿着这样的湿衣服对退烧可没有半点好处。”
　　她把小庙的门闩上，再从一些坑坑洞洞或者犄角旮旯里搬出一堆东西来。然后动手给昏迷中的女孩子换衣服。一边换一边忍不住的啧啧赞叹“这女孩身材真好呀！”换完衣服，拿来一床被褥给她盖上。然后开始从自己的平时收集的瓶瓶罐罐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药给她吃。
　　“不是吧？难得本姑娘大发慈悲想要救人，怎么还就救不了呢？”
　　她倒了倒空空的瓶子，一脸不悦。然后，又开始扒拉一边被她采摘来的花花草草，希望其中能夹杂着什么药草之类的。
　　“嗯？”她揪出几根草。
　　“这个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咬了咬那些草。
　　“貌似能吃。”她自言自语，“算了，就这个了。顶不顶用吃了再说。”
　　然后，她垒了个小灶台，开始煎药。一边煎药一边佩服自己家当准备的真齐全。
　　“当当当”
　　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因为太专注煎药而被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险些打翻药炉。
　　“谁呀？”她不耐烦的吼了一声，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当当当”
　　回应她的依旧是急促的敲门声。
　　“真讨厌！”
　　她很不情愿的走到门口，透过缝隙向外瞅了瞅，然后拔掉门闩。一阵冷风“呼”的吹了进来，庙门自己开了。她被冷风吹的打了个激灵。
　　“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姑娘实在是对不起。”来人温文尔雅的说道。
　　她抬头打量来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个人好俊俏啊！面白无须，眉清目秀，眼角微翘，一脸笑容。唯有裤脚几点泥巴与他卓然的气质不相协调。
　　“姑娘？”男子轻轻唤了一声。她才从垂涎中醒悟过来。
　　“呃，这位公子外面雨这么大，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是啊，雨太大了，所以只能跑到此处来叨扰了。此地距信阳城还有十里有余，路上又无可停留之所，无奈啊！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男子向她作了一揖，再加上说的也是合情合理，她觉得很受用，心想：“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算了，那就进来吧，难得我今天做好人！”
　　“多谢姑娘！”男子冲她一笑，迈进门来。
　　还在小庙虽不大，容纳三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男子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在干草堆上昏迷的女孩，不免讶异。
　　“这位是？”
　　“我妹妹，得了高烧，我正在给她煎药。”她说的理所当然，好像那人真是她的妹妹一般。
　　男子“嗯”了一声，走到炉灶前想帮她。看了一眼她的药炉，然后怯生生的问道：“姑娘，你这真的是在给令妹煎药吗？”
　　“嗯？”她皱眉，“不是煎药是干嘛？没看见里面的草药吗？”
　　“呃，是，是，但是，敢问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此药？”
　　她伸手向后指了一下，说：“那。”
　　男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哭笑不得。就在她手指的地方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野花野草。有的还鲜艳，有的已枯萎。男子很是莫名，她究竟是要救妹妹还是要害妹妹啊！
　　“姑娘，”男子小心翼翼的问，“你知道你正在煎的是什么东西吗？”
　　“不是草药吗？”她一脸疑惑。
　　“不是。”男子微笑，“只是普通的草罢了。没有药效的。”
　　“你怎么知道的？”她有些怒了，“你又不是大夫！哼！”继续煎药。
　　男子无奈，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药丸。
　　“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总是会随身携带一些必备的药物。姑娘把这粒药丸给令妹服下，相信不几日便会康复了。”
　　她颇为怀疑的瞅着男子手中的药丸，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那句“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帮她做了决定。虽然很是不满这个男子对自己的草药说三道四，但这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她自己最清楚了。于是，半信半疑的从男子手中接过药丸，威胁道：“你要是敢骗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嗯，嗯。我保证。”男子继续他那迷死人的微笑。
　　吃过药的女孩，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的表情显然舒缓多了，不像先前那般痛苦了。她偷偷笑笑，心想：“原来做好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男子看她脸上变换的表情觉得很是有趣，坏坏的笑了一下，凑到她身边去。
　　“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可否告知芳名呢？”
　　“聂小倩。”
　　她想也不想，答的干脆，到是让男子更无语了。聂小倩？传说中的那只女鬼吗？
　　“那么，令妹呢？”
　　聂小倩一怔。对哦，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大脑快速转了一圈后，反问道：“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也是，应该先自报家门才是。在下莫等闲，家住帝都，此次到信阳是来游玩的。”
　　“嗯。这才对嘛。”
　　聂小倩回给他一个微笑，不再说话。虽说是美男当前，可是人命更重要，她得好好看着。而且，就在刚才喂这个女孩吃药的时候，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到她那个邪恶的想法，她忍不住“嗤嗤”的笑起来。
　　莫等闲看她这般神经质的笑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见她不再搭理自己，一个人无趣的四处张望。然后，视线落在了一旁聂小倩给女孩换下来的衣服上。聂小倩自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造访，又忙着煎药，结果就将那衣物忘了个一干二净。莫等闲仔细看了看那衣服，血迹尚存，做工奇特，不似中原之物。他又看了眼昏迷中的女孩，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微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之后，装做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寻到一个角落，靠着墙壁，兀自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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