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当0！

　　大概是他这声口哨吹得很清亮，在周围这种紧张的氛围下一下子就把野鸡们的注意力全部拉过来了。

　　这群人是白溪街出了名的欺软怕硬。

　　那个被叫做鸡哥的人一眼扫过来，看见了杨歉，眼底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后他马上在脸上堆起了假笑：“这不是杨歉么，今天来红双喜吃烧烤？”

　　杨歉认识鸡哥，之前还交过手。

　　这人阴得很，背后小动作搞得多又狠，最喜欢欺负一些刚来这片还不熟悉的新人，他跟学校里那种伪混混不一样，鸡哥这种的虽然二逼，但却是上了道儿的真混混。

　　“跟朋友聚聚，”杨歉客套地笑了笑，“你呢？大热天的，又带着小弟欺负人啊。”

　　鸡哥悻悻咳了一声。

　　他对杨歉这个人恨之入骨，可是又偏偏没办法对他大下狠手。

　　混混们不怕打架，但他们怕死，就怕来个不要命的提着刀跟他们上。

　　杨歉就是这个不要命的。

　　这一带很多人都见过杨歉疯起来的样子，好像也不怕进局子似的，坐不坐牢都无所谓。

　　杨歉在学校的传言不少，外面当然更多。

　　傻的怕疯的，鸡哥疯不过杨歉，自然就对他产生了一些忌惮。

　　“那既然杨哥在这儿，那我就不打扰杨哥的场子了，”鸡哥在杨歉面前见好就收，他瞪着对面的叶柠，把火都撒到他身上去似的，“喂，去隔壁街上。”

　　杨歉没那么好心肠，这一片打架捅人都是常见的事，他手没那么长，想管也管不过来。

　　他转身，想继续跟秦天宇继续这一场烧烤局，一抬眸再次对上了叶柠的视线。

　　杨歉顿了顿，看向叶柠的视线变得有些迟疑。

　　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不过杨歉在视线和他对上的一瞬间，叶柠就又把视线收回去了，好像这一眼根本没什么情绪，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眼神交汇而已。

　　叶柠跟那群人抬了抬头，道：“走吧。”

　　看着叶柠转身要走，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杨歉，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等等。”

　　鸡哥：“啊？”

　　杨歉顿了顿，想了一下刚刚鸡哥喊的名字。

　　叶柠。

　　于是杨歉道：“这个人……他是我们学校的。”

　　他没直截了当说叶柠的名字，俩人都第一次见，他也不好意思一开口就跟人搞得那么熟络。

　　鸡哥：“……”

　　一群小弟：“……”

　　这话一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包括秦天宇徐东和乐乐。

　　傻子都能听出来杨歉是想保他。

　　鸡哥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强忍着脸上的笑问道：“杨哥认识他？”

　　他笑得快比哭难看了。

　　杨歉没有直接回答。

　　他烧烤吃腻了，从兜里摸出根棒棒糖，撕开糖衣叼着在嘴里，用后牙轻轻往下啃了一下：“谢了哥。”

　　他的眼帘半抬不抬的，看着很懒散，这副长相本应该是很亲近的，但眼皮这么一耷拉下来，看谁都好像要冲上去干一架似的。

　　而长得好看的，在混混眼中，除了小白脸，另外一种叫逼王。

　　鸡哥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但转瞬即逝，很快转头跟自己小弟说：“听见了没？这是杨哥的朋友，还打吗？”

　　后面的小弟哪里敢说话，个个摇着头，心里咬牙切齿咒骂杨歉多管闲事。

　　鸡哥又一个瞪眼看着蓝毛：“还想着操吗？”

　　蓝毛被他吼得一哆嗦，一个劲摇头。

　　鸡哥招招手，带着一帮小弟大步去了别的地方。

　　天太热了，杨歉站外边儿这么一会儿都觉得皮肤发烫。

　　他皮肤白，在家休息了一个学期没怎么出门运动，本来就经不住晒，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皮肤就开始发红发疼。

　　杨歉垂眸搓了搓发红的手臂，回头的时候发现那个少年还在盯着他。

　　他觉得奇怪，顿了顿，问道：“哎，你是新来的么？”

　　白溪街虽然偏远，但每年也总会有那么一两户人家搬过来住，图房子便宜，图生活压力小。

　　叶柠没说话，胸口挂着的子弹壳闪着刺目的光，壳身老旧。

　　他眼神淡漠，这会儿被人救了也不知道开口说一句谢谢。

　　他盯着杨歉，许久，开口问了一句：“帮我做什么？”

　　杨歉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还在酝酿怎么回答显得人比较仗义又不装逼的时候，秦天宇“啪”一下从背后搭上了杨歉的肩膀。

　　“说什么悄悄话呢？”秦天宇问。

　　杨歉没说话。

　　“还以为真得打一场活动活动筋骨，结果也没动手。”徐东伸了个懒腰，回头看杨歉，“还吃吗杨哥？”

　　杨歉本还想再和叶柠说几句话，闻言回头道：“吃，别浪费。”

　　他说着就要往烧烤店走，走了没几步，又总觉着刚把一个人从狼口里救出来了就不管他好像又不太道义。

　　于是他转身道：“那个谁……”

　　“别谁谁谁了，这环境还吃个屁啊！”秦天宇大喇喇拉了他一把，笑道，“走，奢加唱K去！”

　　杨歉张了张嘴，还没说完就被秦天宇他们推推搡搡离开了。

　　等一群人走远之后，叶柠吧兜里的眼睛拿出来，单手戴上。

　　眼前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远去的少年身材比例极佳，皮肤被黑色的T恤衬得更加白皙，大概是因为天气很热，雪白的脖颈沾染上了一些粉红。

　　叶柠没再看他，默默转身离开。

　　_

　　虽然野鸡事件让杨歉有一丝细微的不太爽，但晚上徐东喊他们一起去歌厅的时候，他还是非常愉快地一起去了。

　　好像大白天见到的那个男生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插曲，完了就抛之脑后了。

　　他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很多事记那么清楚干什么呢，人就活一次，还不如开开心心想怎么活怎么活。

　　他们在包厢里面发疯，边喝边唱，唱得这个世界都要癫狂了。

　　到最后一群人醉得稀里糊涂，只有杨歉和徐东还稍微清醒着点儿。

　　乐乐在他们中间成绩好，家里又看得紧，很少来这种地方大喝特喝，所以在这几个人当中他酒量也是最差，喝了几罐啤酒就不行了。

　　杨歉和徐东一人捎了一个带回去，骑车的一路上只有他俩在聊天。

　　“哎，”徐东在风里对杨歉道，“你说鸡哥那群人会不会到学校搞你去啊？”

　　“谁！”杨歉大声说，他在风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什么鸡？”

　　他吼得贼大声，一点都不担心有人上门来找他茬似的。

　　“哎呀，就那个红毛！”徐东也大声说，“会去学校找你麻烦给你处分吗！”

　　“再来次处分我这学直接没得上了！”杨歉边骑着自行车边说，声音很愉快。

　　“那不是正合你意了！”徐东的声音快被大风吹没了，只能大声喊，“那正好啊！接手你爸小卖部，争做富一代，从此鸡哥就是你恩人！”

　　杨歉在风里笑了半天：“可不是么！”

　　自行车真要飚起来，速度也不慢，杨歉载着秦天宇一路狂冲，打算三分钟之内把这个醉鬼送回家去。

　　酒精上头，做什么事都疯，他越飙越快，蹬得火星子都快出来了。

　　“哎！”骑到岔路口的时候，徐东突然大声提醒了一句，“前面有人！”

　　杨歉没听清，回头道：“什么！”

　　“人——”徐东拉长声音着急地说，“操！快捏刹车！”

　　杨歉立马回头，一个白色衣服的人直接以光速朝他……不，应该是他光速朝人家飞了过去。

　　“操！”杨歉赶紧捏刹车。

　　不过也来不及了，刹车的作用只是把秦天宇从座位上刹飞了出去，而他还在滚滚向前！

　　那个白色衣服的人看样子好像也是被吓到了一样，往左往右都不知道往哪儿去，避之不及。

　　“哎！哎哎哎——”

　　杨歉连刹带脚，一头车头稍微偏了偏，车把手直接蹭到那个人的身体。

　　少年手里抱着的一沓试卷哗啦啦全部翻到了地上。

　　杨歉的车轱辘顺着惯性猛地撞上了电线杆子。

　　“嘭！”

　　他直接从座椅连车带人滚到了地上。

　　车往他身上倒，压在他腿上。

　　杨歉痛得龇牙咧嘴：“操……“

　　那个少年情况也不怎么样，直接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巷子这一片地上全是以前那种老式的石路，坑坑洼洼的，那人一屁股坐下去瞬间身体就绷直了。

　　杨歉摔了个狗吃屎，也没管自己腿疼不疼，第一反应赶紧掀开自行车坐起来，去看那人有没有事：“对不住对不住啊，你……”

　　他脚还卡在车轱辘里，就想过去扶人家。

　　手刚碰到那个人的肩膀，那个人突然一抬头，杨歉整个人顿住了。

　　看清他的脸，徐东也愣住了。

　　“哎，你不是白天被鸡……”徐东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你不是那个叶柠吗？”

　　秦天宇摔在了地上，徐东架着乐乐过去用另一只手扶他起来，扶起来了也不走，他自己也是醉了吧唧的，一脸担心地看着这边。

　　喝醉的秦天宇摔得在意识不清里胡乱哼哼，手指着天，挣扎着要回去继续喝，徐东差点没能拉住他，看向秦天宇的眼神又由担心变成了烦躁。

　　杨歉看着那三个醉鬼有点无奈：“大东，你要不先带他们俩回去吧。”

　　徐东估计也被那俩醉鬼烦得实在是没办法了：“行，那我先走了啊，你等会儿也早点儿回去，别到时候你爸又催你。”

　　杨歉道：“跟他说过了，没事。”

　　徐东没再说什么，拖着那两个人跟拖麻袋一样走了。

　　他们一走，巷口就没剩几个人。

　　“哎。”杨歉喊叶柠。

　　叶柠坐在地上，一条腿膝盖屈起，闻言也没动。

　　他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虚虚地握着，杨歉没看清楚他手上有什么，总觉得叶柠现在那个姿势有些别扭。

　　地上的卷子还在被风哗啦啦卷着页边儿。

　　杨歉低头瞅了一眼，很快从卷子上捕捉到了熟悉的字眼。

　　市一中高三……

　　几班他没看清，只在后面看到两个劲瘦锋利的行草：叶柠。

　　杨歉眼神亮了亮，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夸了句：”真漂亮的字。

　　叶柠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单手撑着想要站起来。

　　杨歉突然回过神，赶紧伸手把他扶起来，语气很是抱歉：“真不好意思啊，我刚骑太快了，没注意……这样吧，以后你要在这一片儿受欺负，你随时找我，我一定罩你。”

　　他手指往前头一指：“那条河你看见没，我家就在那条河旁边第三户，一楼装着防盗门的那个……”

　　他叭叭说了一堆，讲了半天才发现一年一句话都没说。

　　杨歉又侧过头去看他：“或者你到时候站那河边叫我一声也行，我叫杨歉。”

　　叶柠转头盯着他，银丝眼镜泛着冷光，半晌没说一句话。

　　杨歉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叶柠收回手，表情冷冷的：“不需要。”

　　还挺凶。

　　杨歉又死皮赖脸的凑上去：“我也是高三的，同年级，你初来乍到的，没准你以后还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他说得正气凛然，认认真真的模样，仿佛现在如果真的有谁要欺负叶柠，他都能一拳把对方给抡回去。

　　叶柠似乎被这句话说得有些无语，他看了杨歉一会儿，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你叫什么？”

　　他声音很低，不像大部分少年时期的男生说话语气飞扬，哪儿哪儿都能透着青春的活力，叶柠的声音是沉稳的，说话也是缓缓的，有些少年老成似的稳重。

　　杨歉摸不着头脑他问自己名字要做什么，不过想想叶柠就住这一片，反正以后也总要经常见，就道：“叫杨歉啊。”

　　他想缓和下气氛，于是笑着故意欠了吧唧的说了一句：“当然你喊我杨哥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叶柠听完他的名字扯了下嘴角，想起来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捡地上的一个红袋子。

　　杨歉以为没事儿了，正想套个近乎再过去问一嘴他是几班的。

　　于是他乐呵呵地就去拉叶柠的手。

　　触及的一瞬间，手心传来一种黏腻的触感，像是有一道不浅的划痕，他感觉到叶柠整个身体忽然一僵。

　　杨歉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心一滑，叶柠把手抽了出去。

　　叶柠短促地皱了一下眉，随后很快把这点表情收住了，杨歉这才发现叶柠的手心居然有着很深的一道伤口。

　　杨歉反应很快，马上又抓住了他的手腕，正想上前一步想去看看：“你的手……”

　　然而他话没说完，猛然看到叶柠胸口挂着的那颗弹壳挂饰上，也印有很深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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