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报纸分你一半

　　日子继续，萧阳仍然习惯用脚拨开后门去篮球场，苏宁还是喜欢用手推前门，下左手边的楼梯去图书馆。我猜苏宁也许会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停下脚步，偶尔会站在人群中为萧阳呐喊助威几句，或者萧阳哪天不再理会其他班篮球队下的战书，和苏宁一起去图书馆也说不定。可是对于这一切，萧阳只是摇摇头。现在的他们各有各的生活，也不存在太多交集，似乎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都靠传来传去的半份报纸来维系了。

　　自习课的时候，老师不在，他们便将座位换到了一块，其实一般都是萧阳主动的，他们各有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同一个MP3里的音乐，各干各的事，偶尔头凑到一起，咬咬耳朵，看起来似乎感情很好。这时安安便会钻过来填补我旁边的空位，张口就说你被抛弃了呀，我看看苏宁旁边桌上那个只有安安才有的紫色水瓶，心想你还不是差不多，两只手却掐着她细长的脖子，使劲地摇了摇。我发现苏宁这人其实还挺随和的，有时候经不住萧阳几句调侃地耳语，会无声地笑笑，那时他整个瘦弱的肩膀都会剧烈地抖动起来，偶尔发出类似冲击钻的一阵阵的笑声，我能想象这样的笑声是从怎样一个压抑的心灵中释放出来的。
　　“喂，你觉不觉得那边的气氛很暧昧啊？”安安用手肘撞撞我，目光还停留在萧阳和苏宁身上。见我没反应过来她又补充道“就是默契地过分，心照不宣，友谊上升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我知道安安这么旁敲侧击是为了便于我理解。说到默契，除了每每萧阳抛个眼神过去，苏宁就知道他要的是体育版，我还真没发现其它能体现这点的地方，倒是我们班另外两个男生，每天一起去网吧通宵，一起上课睡觉，再一起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他们两个甩长绳已达到了惊人的同步，说实话我有时候还蛮羡慕这种友谊的，即使是一起沉沦也有人陪着。不过显然安安并不是想表达这，她看过很多那种题材的漫画，并且也知道加拿大法律已经允许同性恋结婚，她当过同人女也写过同人文，总之这女人的思想比我前卫得多，活跃得多。她揪住了这个重大发现，挑挑秀气的眉毛，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好像捕风捉影的娱乐记者开始酝酿一场八卦盛宴一样，我猜想此时无数美少年与美少年之间的美丽可能已经在她脑中呼啦啦地转了起来。为了防止她再次说出超过我理解范畴的话，我立刻装出大彻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是这样。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年级开了誓师大会，那时春寒料峭，我们都拉高了校服的衣领站在操场上，听校长的动员讲话，不知怎么的，平时认为很空洞的话语，这次听着，人群里竟有人抹起了眼泪。此后班里的气氛变得纯粹起来，暗恋的相恋的纷纷偃旗息鼓，喜欢去网吧通宵的也开始打起精神早读，为了梦想，大家都咬牙把七情六欲放下来。班主任建议我们把对未来的期望写在发下来的卡片上，也许他认为被公示的诺言更有分量，并且时常去看看自己当初的豪言壮语，也不会忘了自己为什么而出发。可是他那时说得太含蓄，以致于结果并没有向他想的那样，满满一墙卡片都会写着重点大学的名字，很多同学还是相当害羞的，墙上的卡片中时常出现像“好好活着”“天天开心”之类的小小愿望，谁都不能保证真正到高考那天会发生什么，这样写，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至少也图个保险。可是苏宁就敢那么狂妄，他的卡片上写着：考不上X大就出家。清秀的字迹透着无限野心，X大是国内的顶尖学府，莘莘学子们的终极梦想，然而只有极少的尖子生才能通过它严格的选拔。当班主任深长脖子在卡片群中发现了这张，他疲倦的眼睛亮了起来，琢磨了一会，便带着欣赏的神情走向苏宁“苏宁啊，你这样保持下去，考X大还是很有希望的啊，不过出家的事还是得想开点”那只大手掌在他瘦弱的肩上拍了拍，把他一只耳朵里的耳机都震掉了下来，萧阳也没料到自习课班头会突然从教室后冒出来，他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连桌上那本玄幻小说都忘了塞进屉子

　　那次事后萧阳的话就少了很多，课间也不再滔滔不绝了，由于去篮球场的频率明显减少，上课的精神也好了很多，有次我竟然发现他在认真抄历史笔记，他一定很在意苏宁立的那个毒誓，其实他对有关苏宁的很多事都很在意。可是以他现在的成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苏宁一起去X大的，他还是醒悟得太晚了。
　　“苏宁，你竟然想出家？？”有天他将报纸传过去时，突然又吆喝起来。苏宁回过头，很从容的神情“怎么了？”我很紧张，我那时真害怕安安描述的那些情节会在眼前发生“那样的话”萧阳的眉头皱了起来“会让所有想保护你的女孩都伤透心的耶～”他露出了他一贯风格的夸张表情，一切相安无事“你不打篮球的话，也会伤了女生们的心啊”苏宁微笑着回敬道，那一刻，优雅地像个绅士，唔哇，我开始承认这小子真有那么点迷人了。

　　那些日子，我偶尔还会想起萧阳从前上课打瞌睡的样子，他浓密的睫毛，他结实的小臂，他脏兮兮的阿迪鞋，可这一切竟成了要被缅怀的细节。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非要强迫自己变成另一种样子，除了每天的报纸还会源源不断。看报纸了解时事是文科生的必修课，所以不论学习多紧张，苏宁每天都会买一份报纸，当然这其中的半份是给萧阳看的。

　　我曾经不只一次想恶毒地对萧阳说：“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就像很多言情剧中想夺人所爱的第三者那样。可是每每开口都欲言又止，有一次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说：“萧阳，你和苏宁——”然后萧阳放下笔怔怔地望着我“干嘛？”“你和苏宁……那里……还有报纸吗？”我哆哆嗦嗦地说，“早上不是已经看过了吗？”他重新拿起笔不再搭理我，这件事就算告终了。
　　我后来想知足吧你，只要还坐这家伙旁边，每天就还有报纸看，直接借，又不要钱，你还管那些七七八八干嘛，再说，你管得着吗你？

　　但是，就是这样的半份报纸，也没能陪我走完高中最后的日子。不久后，班上就换了座位，那是一次空前的大洗牌，我和萧阳被换开了，萧阳不知道被抛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然而苏宁的中心地位却没有变动多少，不过安安的位置确凿是离我越来越近了。

　　之后，便很少能知道关于他们两个的消息了，只知道哪一次月考苏宁同学又冲入了年级前几名。偶尔视线游离到教室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萧阳偶尔会塞着耳机，闭着眼睛扒在摊开的课本上，我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他还能找到人为他放哨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