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你咋地

　　卢老师看起来挺温柔的，孟徜想。

　　到了班门口一看，里边儿只冷冷清清地坐了俩仨人。

　　卢老师往他背上一拍:“行了别看了，进去吧。你先坐在最后一排从左数…喏，第七个位子。待会人到齐了再给大家介绍你。”

　　“哦。”孟徜走过去坐下，教室里几个脑袋齐刷刷跟着他转。

　　瞅，瞅你个腿腿儿。

　　看这眼珠子滴溜得，丫比车轮儿转得还快。

　　孟徜有点儿不爽。

　　他想吼声“瞅我干啥”，苦于班主任在场，只能一个一个瞪回去。好歹那几个人都转回去了，他才掏出来书。

　　他感觉霍桑效应搁自己身上没什么体现。除了有时候瞅他的人越多，他越躁得慌。

　　看书是不可能的，被这么一会儿瞅一眼，还能看得进去，才有鬼了。

　　孟徜掏出耳机，戴上后点了首重金，趴在了桌上。

　　迷迷糊糊，孟徜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

　　他烦得很，皱了皱眉，把那只手打开，继续睡觉。

　　“啪”，那只手又拍了他一下。

　　孟徜心里骂了句“搡个屁啊”，彻底睡不着了。吵闹的人声瞬间涌进了他的脑子，像是炸开了锅。

　　他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来，努力把眼神聚焦。

　　眼前…是个光头。

　　好像有点儿眼熟。

　　光头见他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只得叹了口气，撑住桌子，翻进了孟徜左边的座位。桌子“轰”的一声，动静不小。

　　孟徜被声音惊得清醒了，也想起来眼熟的光头是谁了。

　　……真巧。

　　这破地儿真小。

　　孟徜没说话。

　　光头也没说话。

　　孟徜觉得有点儿尴尬，假装沉浸在重金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孟徜猛的一激灵:这他妈是上课铃？

　　真灵性。

　　卢老师喊了他上讲台，拍拍手:“都给我安静。”

　　孟徜赶紧拿下耳机，小跑到了讲台。

　　教室里的锅转了小火，咕嘟咕嘟地冒泡。几十个人头以孟徜为圆心，呈放射状平面散开。

　　有点儿恐怖，感觉自己像那什么邪教传教的大师。

　　“这是新转来的孟徜同学。”卢老师看向他，“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孟徜被盯得难受，尽力忽视那些仿佛在看啥新奇物种的目光，低低说了声:“我叫孟徜，今年高二，希望和大家好好相处。”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甚至想回到十秒前掐死自己。

　　这放的什么废屁…

　　这种“我好恨啊”的感觉，让孟徜更难受了。他走下讲台，踢踢踏踏地回了位儿。

　　那几十个脑袋向日葵找太阳似的，跟着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托马斯回旋。

　　孟徜想骂人。

　　但他不能。

　　如此有素质的一天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社会主义的领头人，时代的未来。

　　他回了位儿才想起来，光头好像坐下之后就没抬起头过。

　　孟徜往光头那儿一看——哟，玩手机呢。

　　这要是搁孟徜以前的学校里，头都能被骂掉，手机也要被收缴。

　　孟徜挺好奇他玩的啥，斜着眼瞄了一下。

　　……宠物之家？

　　有猫狗、兔子、不知道叫啥的瘦瘦高高的鸟，还有……海豹？

　　……

　　孟徜觉得脑子正被拖拉机轰隆隆地碾过。

　　开始讲课了，那些个脑袋也转了回去。

　　孟徜看到教室里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唠嗑的唠嗑，玩手机的玩手机，就剩那么寥寥几个人搁那儿认真听课。

　　四周还弥漫着一股子早点味儿，孟徜又感觉饿了。

　　还挺自由的，这鱼龙混杂得颇有当年盛唐时的开放之风。

　　孟徜也听不下去了，饿的难受。

　　他掏出来手机，开了4G，登上账号。

　　这几周忙的根本没上线，一上来就被汹涌而来的新消息淹到卡机，几个闲聊的破群里99加红得亮眼。

　　看吧，世界没了自己照样转，转得还比以前麻溜。

　　他一个个退掉了之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群，然后开始读私信。

　　狗:[图片][图片]

　　怎么样，哥新买的墨镜，帅莫

　　今天太阳恁娘晒死个帅哥

　　在吗？

　　？？？

　　在吗，辫儿，在吗，在吗，有时间吗，人呢辫儿，在吗

　　……

　　孟徜看了想杀人。

　　他手速极快地敲下几个字。

　　风一样的帅哥:不在。

　　他退出小窗，继续回复别人的。

　　没打完几个字，向愉那边又发来信息了。

　　狗:别啊辫儿，你去哪儿了，咋没来上学，哥哥几天没见又想你了

　　风一样的帅哥:爸爸搬家了，现在搁s市，别太想爸爸，乖

　　狗:？你跑那儿去干啥子阿姨呢

　　风一样的帅哥:和我后爸去国外潇潇洒洒了。

　　狗:握草，你咋的现在自己住？。。。别太难过，哥攒钱买车票看你去

　　风一样的帅哥:就你？怕不是要攒个十年八年嗦

　　狗:你咋能这样说哥，哥的心碎了，被风吹落一地，泪流成溪，好痛，好痛。[心碎. jpg]

　　风一样的帅哥:得了吧你。正上老陆的课呢？别玩手机了，省的被逮到还得再买个新的。

　　狗:那先886，下课找你

　　风一样的帅哥:退下吧。

　　孟徜舒了口气。

　　好像是开心了那么点儿。

　　果然弱智儿就是快乐的喷泉。

　　他扫了一眼其他人发来的信息，一堆子不熟的人全是在问他怎么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头，群发回复了一遍，就打开了置顶的那个群。

　　那是个漂移板同好群，有国内不少地方的漂移板爱好者，国外的也有零零星星几个。

　　群里还有几位参赛获奖过的，经常会分享些诀窍。

　　孟徜平常根本不怎么冒泡，到现在也没被清理出去真是个奇迹。不过他每天都会练习，从买来开始就没有一天落下过。

　　或许是从小的成长环境过于压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孟徜非常渴望自由。

　　所以他享受那种被风包围的感觉。

　　轻盈得快要飞起来，像鸟儿一样。

　　挣脱桎梏。

　　玩了会儿手机，孟徜又往光头那边看去。

　　还在玩宠物之家。貌似还解锁了新宠物。

　　……一只霸王龙。

　　孟徜想起了什么广告。

　　“开局一个道士四条狗，半小时拿到屠龙宝刀”

　　牛逼啊。

　　孟徜觉得可能是头发多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反正他也不能在这儿继续留小辫儿，干脆以后也剃个光头试试。

　　看到光头闪着光、只有短短一层毛茬的脑壳儿，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这游戏有深海巨鲲吗？”

　　光头看了他一眼，点开“未解锁宠物”，在里边找了起来。

　　过了几秒，他在一个灰色的图标上停了下来，给孟徜指了指:“喏。”

　　……居然真他妈有。

　　失策了。

　　孟徜觉得尴尬，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好帅的鲲啊。”

　　“我觉得挺一般啦。”光头的眼神里写着‘你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呢’。

　　幸好向愉那个孙子不在，不然这件搭讪的英勇事迹会被向愉写进备忘录里。

　　云端备份的那种。

　　孟徜搞完事情又老实了，把头缩回去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他想了想，给向愉发了条信息。

　　风一样的帅哥:儿子记得老师发资料跟试卷的时候给爸扫描一份儿啊。这边儿连课都听不清楚，上课跟开趴似的…

　　向愉秒回。

　　狗:莫得问题啰。哥保证给你扫的比五百块钱一部的片儿还清楚。你一定不要辜负哥的期望，继续保持年级前十。

　　风一样的帅哥:……行行行你牛逼

　　向愉没再继续说骚话。估摸着是那边儿老师来巡逻了。

　　孟徜觉得很无聊，而且他更饿了。

　　肚子在叫。

　　光头看了孟徜一眼，继续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光头从桌洞里掏出来个煎饼果子，递给孟徜:“吃不？我没咬过的。”

　　孟徜的意识想要拒绝，但是肚子不允许他这么做。

　　孟徜在心里骂自己: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呢？又不会给你下毒。药死你也拿不到几个钱儿。

　　然后他说了声“谢谢”，接了过去，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要不是光头刚才听到他肚子叫，就他淡定样儿，谁他妈能看出来他饿了…

　　孟徜感动地吃完了煎饼果子。

　　这是他搬到这儿两天以来第一次被人照顾。

　　感觉面前的路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一切应该都会好起来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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