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血族日常

　　凌晨三点，法兰克福当地著名的企业家威尔·拉托斯维加，在位于郊外的别墅中被狗吠声惊醒。

　　样貌上完全看不出年逾九十岁的高龄老人，冷静镇定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柯尔特左轮手/枪，干脆利落地扳开了保险。他苍老劲瘦的手紧握着手/枪，谨慎小心地贴近卧室的房门，悄悄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屏住呼吸倾听楼下的动静。

　　他的爱犬比利，一条体格健硕的罗威纳犬，此时停止了对陌生人的狂叫，转而发出阵阵惊慌恐惧的呜咽声。

　　威尔察觉到了一股异于寻常的气息，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老人，丝毫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即使是今天佣人和贴身助理回家探亲，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一个人。威尔主动走出房间，打开二楼走廊上所有的壁灯，他举起枪指向一楼的昏暗，沉稳又带有威迫性质地问道：“你是谁？”

　　“尼古拉·伊特奈提。”介于光明与黑暗的楼梯口处，从幽暗中踏出一个被黑色包裹的身影，好像看见了威尔用枪指着自己，那个黑袍人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贴着二楼围栏的威尔听到那个名字后，浅褐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握枪的手也有些颤抖，他强压心头的那份震惊和激动，犹疑道：“我不相信，除非你能证明你是尼古拉·伊特奈提。”

　　黑袍人沉默了几秒，说：“你手里的东西是叫作‘枪’吧？具有杀死活物的力量？”

　　威尔还没来得及回答这奇怪的问题，就听见对方继续开口：“向我开枪。”

　　“什么？”威尔吃惊道，仿佛对方在他眼中由恶作剧者变为精神病人，他语速缓慢地说：“先生，这种玩笑并没有意义，我认为你需要一位医生的帮助。”

　　“开枪。”黑跑人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他毫不关心威尔话语的深意，颇为不耐道：“你不是想要证明吗？那么就向我开枪。”

　　威尔迟疑了，黑袍人语调里流露的傲慢并不像疯子持有的愚昧狂妄，而是来自骨子里的强大和自信，让人难以克制产生信服的错觉。他的手心渐渐出汗，往日平稳跳动的心脏也加快了速度，好像有一种令人惧怕又期待的真相即将呈现在眼前。活了快一个世纪的老人，无法遏止那个萦绕心头多年的念想，他颤抖的手指缓缓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三枚金黄的子弹壳先后坠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威尔总共开了三枪，每一枪都精准无误地射中黑袍人的胸膛。

　　没有惨叫，没有鲜血，没有晕倒——好似什么情理之中的事都没有发生，一切和枪响之前毫无两样。

　　“我的主！”威尔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和激动，潸然泪下的他伏跪于地，嘴唇颤动道：“真的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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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不背叛——拉托斯维加家族的祖训，也是几百年以来，这个低调长存的家族一直都在坚持恪守的承诺。

　　作为家族新生的下一代继承人，威尔·拉托斯维加从小便将这句祖训深深铭刻于脑海里，但是年幼稚嫩的他，并不理解家族祖训背后的含义，他只知道，家族内部有个守口如瓶的秘密，与神明有关的秘密。

　　年迈的祖父曾经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威尔，我们信奉上帝，不过上帝在这里。”祖父布满褶皱的手指向了他心脏的位置。威尔像得到了一把求知的钥匙，开启隐藏在每个人内心向往真理的大门。

　　被誉为家族上百年难得一现的神童威尔，偷偷翻阅了家里的大量藏书，他无比好奇那个秘密的真相，关于他们家族永不背叛的“神”的真实面目。可惜，除了一朵黑色玫瑰花的图案，他再也找不出家族和“神”的任何联系，直到那次濒死前最后的呼唤。

　　那一日，他病恹恹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安静无言地听着女人们低低的哭泣声，其中最令人心碎的声音来自他的母亲安娜：“我的威尔，他只有十岁，上帝啊，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母子两人分开……”

　　幺妹索菲亚蹑手蹑脚凑近床头，威尔听见她期盼而天真地问：“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可以陪我玩啊？”

　　家庭医生两个小时前来过，遗憾地摇头表示无力回天，威尔的母亲为此哭得几近昏厥。空气充满了绝望和悲伤，威尔艰难地呼吸着尘世间最后的执念，第一次感觉到死神的镰刀距离他如此近，恐惧和不甘让他逐渐忘记了身体的疼痛，残存的意识只剩下本能地呼喊：“神啊！你在哪儿？求你，救救我！”

　　匆忙紧张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内心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威尔的祖父和父亲终于从外边归来，他们没有请来牧师或者神父，随他们而来的是位衣着考究的陌生男子。

　　房间里的人们很快被祖父下令遣走，仅仅留下陌生男子和威尔。站在门外的祖父一言不发，神色恭谦地轻轻替他们合上房间的门。

　　威尔感受到了死亡浓郁的芬芳，他挣扎着微微张开闭阖的双眼，视野模糊地看见陌生男子将一朵黑玫瑰花放在他的枕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威尔虚弱地发出疑问：“你是……死神吗？”

　　“不，威尔，我是你的教父。”陌生男子展露温和俊雅的笑颜，仿佛给垂死的生命注入前所未有的能量。

　　威尔愈渐停止跳动的心脏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似乎有所明悟：“是、是是神派你来的？”

　　陌生男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轻声低语道：“喝吧，孩子……你和我的尼雅一样大呢。”

　　威尔闻言慢慢低头，他看到嘴边横着被尖锐利器划破的手腕，一行银白色的血液缓缓流淌而出，像是受到了蛊惑似的，他听话地张开唇，接住滴落的血珠，然后意识彻底陷入迷失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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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哪里？”

　　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华丽声音响起，暂停了老人刻骨铭心的回忆。白发苍苍的威尔对坐在对面沙发的人摇摇头，叹道：“抱歉，我的主。自我十岁那次见过他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的尼古拉似乎非常失望，他沉默了片刻才用冷静的语气陈述道：“他给了你白银之血。”

　　“是的，我的主。”威尔虽然不知道“白银之血”究竟是什么，但他确定正是当年教父让他喝下的银白色血液。那份神赐的恩典，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并且给予他异于常人的强健体魄，使他之后毫无病痛地活到现在。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尼古拉非常了解他的伴侣，那个男人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救一个十岁人类男孩的性命，他一定有其余的安排和打算。

　　威尔认真回想了一下，说：“他告诉了我您的名字，说我终有一天会和您相见。”威尔并不知晓的是，他的教父还给祖父和父亲带去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让拉托斯维加家族安稳无恙地度过世界大战，同时在战争结束后积累了巨额财富，奠定拉托斯维加家族如今庞大商业帝国的基石。

　　尼古拉明白目前从威尔身上，已经得不到更多关于他伴侣的线索。传说级血族之间缔结的伴侣契约，只能通过单方或者双方自愿解除，不会因为外力作用而失效，倘若尼古拉依然是传说级血族，即便伴侣联系断绝了，他也自信能在短时间内寻到他的伴侣，然而自苏醒后，他的实力莫名其妙降至低等血族，意味着他既要想方设法将实力恢复至传说级，又要一步一步慢慢寻找线索。

　　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的伴侣在八十多年前，仍旧是拥有“白银之血”的传说级血族，并且留给他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以及仆人身后难以估量的庞大财产。

　　毫无疑问，他们缔结的伴侣契约，只可能是由他那个朝夕相处千年的伴侣单方面主动解除。而仆人和财产，不禁让他想起获取亚历山大血液记忆中的一个名词——“分手费”。

　　“咔嚓！”一声巨响，好像是某种木质的大件物品碎裂了。

　　威尔满是皱纹的眼皮霎时跳了跳，他诸多心爱的收藏品之一——一套名贵的巴洛克式柚木家具，就在他的眼前，光荣惨烈地承受了神的愤怒，成为一地金灿油亮的木头渣。

　　此时此刻，在里加市政厅广场附近一家医院的停尸房内，年轻的女孩在洁白布单揭开的刹那，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噢不！亚历山大……呜呜这不可能，他的身体那样健康强壮！”

　　“我很抱歉，小姐，他的确死于心肌梗塞。”旁边的医生低声解释：“我们初步推测，他很可能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惊吓。”

　　女孩完全不相信医生的说辞，她死死抓住医生的白褂重复叫嚷着“不可能！他是被人杀死的！”，其他医护人员只好强行把情绪激动的女孩带离停尸房。

　　一个体格壮硕、留者络腮胡的黑衣男人，在医院的走廊上与女孩擦肩而过，他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哭喊不已的女孩，然后推开停尸房的大门，从外套内兜里掏出证件，“您好，我是探员安东。”

　　十分钟后，自称探员安东的男人走出停尸房，他来到暂且僻静的消防通道窗边，拨打了一个电话：“是我。通知队长，辖区出现了身份不明的低等血族，他已经杀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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