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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闻人
楚淮把黑色的眼镜框别在了裤口袋上,慢吞吞地往街那边挪,吃了满满的灰尘,楚淮一边在军绿色的学肩包里翻翻,一边往前走,还能准确避让过往行人与车辆及飞溅的泥水,真乃神人也。
一个身宽体胖,身长六尺发须皆白的老货,气势汹汹地张牙舞爪冲向楚淮,脸上架着一副不伦不类的□□眼镜,他的肥肉不安分的独颤,肥硕的胖球在楚淮五尺开外险险停住,老货挺起了怀胎几十年形似六个月的啤酒肚,圆滚滚的月鼻头上几颗汗珠将坠来坠。老货一张嘴,两颗金灿灿的金镶牙几乎亮瞎了钛合金狗眼,眼看着就要开嘴一顿,机枪扫射。
楚淮从包里拿出了胡乱塞成一团的藏青色长衫,轻飘飘地开了口。
“去月球兜了一圈,回到地球时见非洲暴动,便去帮了一把,跨过印度洋又见一艘叫泰坦尼克的游轮要沉,便去拉了一把,进入国门见毒贩猖獗便去踹了一脚,哎,所以才来迟了。”
楚淮把衣服扣子扣开几颗,直接站在一个塑料棚下,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老货满肚子的腹稿上涌到嘴巴边上,就硬生生被堵了回去,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一副斗鸡的样子,没等到开喷就憋了回去。
楚淮懒懒散散地坐在了小塑料凳上,把包里的布条往塑料棚钩子上一挂,扣了扣扣子,掀了眼皮看了看老货。
“老穆头,不代表人类感谢下我吗?”
老穆头:“……”
老夫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老穆头许是一口气被气狠了,一个没留神就放了个屁,屁声清脆,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欢乐轻快的意味。
楚淮一脸慈爱。jpg
老穆头:“……”
老夫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世道,信命的人可分为两种,前种是有万贯家财的商人,家里的存着累一累可当个板砖使,日日户头的流转资金多得数不清,钱多了,心就不踏实了,每天都跟活梦里似的。眼瞧着人人都像是从他的肥肉里咬下一块,于是日防夜防,恨不得将钱堆一堆就睡在上边才是安心,防完了人,又担心起了鬼,整日神神叨叨,就想将那各路神仙的香火都在家中供奉着,只求着能让自己财运亨通。
后一种就是那些要文凭没文凭,要学历没学历的技工仔了,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场子,课本里不信鬼神的马克思唯物理论还没翻过几页,思想品德的分数就没上过两位数,理论是不扎实的,出来看几本谈天说地的志怪小说,地基不摇的唯物理论大厦说塌就塌。白天在厂房里累成死狗,中午晚上食堂里点开仙侠小说也跟打鸡血了一样有干劲,总想着自个儿也是个能一飞冲天的命,保不齐哪天天上掉下个戒指,戒指里边就有个大佬带自己踏平艰苦,走上坦途。
而那些在社会中受过高等教育荼毒的知识分子是不信这些的,一方面是所受教育的影响,另一方面是在公司里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回到家里一个不慎还得被罚跪键盘,私心下应是没这心力这些烧脑的玩意的。
真正懂行的大师是不多的,都被土豪搁家里祛邪了,多的是那些有看半吊子学问的,翻过点神仙志怪,上度娘里泡个半天,褂子一穿,地摊一摆,转眼就能从个水果摊小贩,小区保安,扫地大爷,摇身一变成个某某半仙,真命数看不懂,装神弄鬼倒挺在行,楚淮便是跳大神一群里的一股清流。
像那些有钱人的家里,楚淮是没机会大展身手的,只能屈尊在了这和堪这一亩三分地,楚淮总觉着自个儿是屈才了,怎么着也得让别人唤句“楚大师”,楚淮是神棍群的一朵奇葩,他自己曾一度引以为傲,旁的人再不济也能拿出几本有模有样的书糊弄糊弄人,楚淮却不是的,别人来问卦,他从来都是照着百度直接念出来。
以楚淮的经济水平,是买不起电脑这种金贵的物件的,更别提那苹果1234567,就一个迷你砖头机,时灵时不灵,真能接到电话的次数不多,大半时间只能当个防身的砖头使,所以每次生意上门,他总要拿些预金,扣扣索索地从中取出一些直奔网吧,为了省钱,楚淮从不备纸笔,也亏得他能在既要省网钱又要省纸钱里找到一个奇异的平衡点。
老穆头是个不瞎的假瞎子,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以至在他那被肥肉挤得只剩米粒大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神奇的认知,半仙都是瞧不见的。
当一个不论刮风下雨都戴着墨镜招摇撞骗的风水师遇到了一个啥都有了就是没钱的算命师,其中酸爽真是醉人。
楚淮安安分分地坐在塑料凳上,身后用黑色马克笔写的“算命”狗爬字很是有视觉冲击力,加上楚淮一副民国时教书先生的打扮,整个就是一斯文败类。
老穆头撇嘴,也走到了摊子后边坐着,有个问题他憋在心里头,琢磨到了前几天才算是回过味来,楚淮算命看手相的本事半点没有,却总是有些人傻钱也不多的人找上门来。
就这时,两个身穿某某超市工作服的妹子一脸兴奋地走向楚淮。
“楚大师,楚大师!”头发长些的妹子一脸兴奋,“您可算得真是太准了!”
楚淮抬了抬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
旁边的短发也争着说,“对啊对啊!您说最近会有些事情发生,或大或小,或喜或悲,或己或人,真是神了!今天老板就给每人发了分红。”
楚淮闻声开口:“心诚自然是准的。”
老穆头坐旁边一脸冷漠,呵,这算命的批条发生什么都能往上套,就问你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差别。
长头发不甘示弱,挤开短发,满脸含春地拿眼瞄楚淮,“楚大师,那你能帮我瞧瞧姻缘吗?”
楚淮微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短发妹子也不干了,又将那长发妹子推开,忙嚷着:“我也测我也测!”于是,一口口水还没来得及下咽,就张了嘴,唾沫星子跟天女散花似的到处乱飞,楚淮正对风口,风一吹就被口水糊了满脸。
楚淮的脸猛得僵了一下,额角的青筋隐晦地跳了跳。金边眼镜是有镜片的,扑面而来的口水沫子在镜片上砸出了一个个点状的印子,映着镜片后那双多情的眸子也冷清了起来,那双桃花眸里的是肉眼可见的形成了一场风暴,却又被那人强行镇压,不留一丝动怒的痕迹。
楚淮的手指蜷了蜷,将镜片已经模糊的金边眼镜取下,他仍是笑着的,可那脸色却是白得露出了一种不正常的青色,连眼角那枚鲜艳的红痣都像是退了颜色。
“能看的。”楚淮将那金边眼镜随意地放在了桌面上,笑着说。
两妹子被突然来的美色福利砸的七荤八素,两双眼睛就差没变成四颗爱心了,而老穆头却无端感觉背脊升起了一阵凉意。
楚淮先是探头看了看长发妹子的掌纹,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会儿。
“缘在路上,来或不来,全在自身,佛曰‘不可说’”楚淮这样说道。阳光照着楚淮的脸,雅黑的睫毛下眸色暗沉,白皙的脖颈浮出淡青色的血管。
长发妹子脸上一烫。楚淮又转头看那短发妹子,直直盯了许久,眉头是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了个疙瘩,吓得那妹子心肝一颤一颤。
“哎,”楚淮半响把目光从人掌心里移开,“有些不妙啊”
妹子慌了神了,“咋的啦?!”
老穆头戴着墨镜直播看傻逼。
楚淮沉吟了一会,“情路坎坷多艰,命里桃花带煞。”
妹子长得五大三粗,估摸着到今还没摸过男生小手,一听这话立马急了,“那咋办?”眼睛本来不大,可硬是被她撑起了两个乒乓球。
“法子是有的”楚淮幽幽地说,“就是费点力气。”
长发妹子闻言立马扯了扯短发妹子,眼神示意莫被唬去买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白去做了冤大头。
楚淮眼尖,给瞧见了,却没戳破,脸上的笑像是画上去的,看起来虚假又市侩,摘去眼镜后的眸子暗沉沉的,没有一丝亮光。
短发妹子也明显后悔了,她像是打定主意要走,皱着眉头问:“什么法子?”
楚淮没恼,勾了勾唇,“每天早起两杯薄荷水,中午两杯菊花茶,晚上两杯柠檬水,少言少语,缘分自来。”治治口臭吧,大妹子,楚淮经典微笑.jpg
两妹子没反应过来,只听着不用买些符纸符水,连忙笑逐颜开,连脸上的几颗雀斑也生动起来,拉着楚淮就是一阵扯东扯西,老穆头敢打包票,楚淮现在绝逼烦得能吞下一头鲸,长发妹子眉目娇羞,衬着那满脸麻子,有些辣眼睛,她弱弱开口问道:“楚大师,能一块拍个照吗?”
老穆头双目放空,这万恶的颜狗时代,老夫早已看穿一切。
楚淮继续眯眼笑,从军绿色的挎包准确地翻出一张小纸条。
“算命五元,拍照一元,童叟无欺,概不还价。”
两妹子抱着自个儿的山寨手机兴冲冲地走了,楚淮腾地一下站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开始解扣子,满脸的烦躁都快要溢出来了。
老穆头一脸沧桑,一个连生命线和爱情线都分不清的毛头小子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欺骗无知少女,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楚淮把藏青色的长衫卷一卷就塞包里,那沾满口水的眼镜像是不准了,整个人显得狂躁不安,浓墨色的桃花眼里夹杂着令人看不懂的颜色,他摸起了夹在裤口袋的黑框,看样子打算拔腿就走。
老穆头把胖手伸向楚淮桌面,“这钱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可不客气了。”
楚淮把眼镜扣在了鼻梁上,身高手长,一把就把两张五块同两枚钢镚一卷收进了口袋,转眼又成了个水葱般的大学生。
楚淮笑得人畜无害:“老穆头,小十六的饭钱你都拿,不厚道吧。”
老穆头伸手方向中途一转,将那金边眼镜顺了过来。
“你都穷得喝西北风了,还养个粪球金贵猫。”
楚淮对老穆头的顺手牵羊属于一种爱咋地咋地的状态,对于一个出钱比割肉还疼的元老级人物,楚淮对于自己一个钢镚掰俩的功夫还是自叹不如的,他脚底生风,转身便走。
“老头子,没事帮忙画几张往生符。”楚淮的声音将将传来。
“啥东西?”老穆头猛地抬头,嗓门大得跟洪钟似的,“干啥画那糟心玩意?!”
旁边的人被吓了一跳,看疯子似地绕过了他。
楚淮似乎也回了几句,旁边的车喇叭不耐烦的狂按,菜摊上的小贩同买菜人的讨价还价愈发激烈,街边熊孩子的哭闹声,终将那几句淹没在了一片嘈杂中,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老穆头摸了摸兜里的那金边眼镜,偷偷骂了几句脏话。娘的,就知道那小崽子的便宜不好占,正打算往地上啐一口,就发现一双擦到发亮的皮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老穆头往上看,好家伙,一身衣服满满都是土豪的气息,同旁边的菜市场有些格格不入,那个中年男子也看起来有些不适应,整张脸被旁边鱼腥和家禽折磨得僵掉了。
他开口,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请问,是楚淮楚大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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