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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同类
雅达沿着学校高大的砖墙,踩着宽阔的石板路匆匆走着。她始终低着头,不知怎么的她有种感觉,今晚不宜四处张望。她隐约害怕还会再见到奇怪或可怕的东西,虽然她自我催眠说都是幻觉,但潜意识似乎并不认同。
突然雅达眼前闪过一道模糊的白影,她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不能动弹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雅达大张着眼睛,在地上摸索着。……到底是怎么了……雅达心中焦躁起来。她感到自己似乎深陷泥潭,又被人剥夺了五官六感。身边无尽的黑暗中……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隐约听到有人在旁边交谈着。
“好姐姐,这都在学校里了,你就别和我抢了行吗?这只的等级不会超过5!我看只有4……3!3!求你了!” 有个男生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正在恳求着。
“小弟弟,想诓我是不行的。这是我的猎物了。但我把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你,赶紧送这姑娘回去吧。”一个女人咯咯笑着,似乎心情很好。
雅达努力地发出声音:“啊……帮……帮我……”她不确定这两些人是否能听见。
“这一次你让我,下一次遇到高等的,我肯定、绝对、第一个通知你!”男生仍未死心。
“好了弟弟,别做梦了,回头见。”
“唉……”
对话落幕,脚步声响起。有人离开了,有人走近了。
就像魂魄突然回到自己身上一般,雅达的感官又恢复了知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狂奔在校园中熟悉的小路上,被一股力量引导着奋力向前狂奔。自己的右手正被一只左手紧紧地攥着,白皙的、修长的,但是又充满力量的,年轻男性的手。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这人汗湿的短发贴着脖子,白色运动外套在昏暗的背景下略微有些扎眼。雅达用力挣脱,步伐也突然停了下来,好像突然从迷惘中醒来。
“啊。。诶?”男生踉跄了几步,猛然回过头来,旋即脸上出现了喜色,“终于醒了,太好了,还以为要再跑两圈。”
雅达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疑惑而犹豫地凝视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这是同班的庄城,没怎么对过话的所谓的同学。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攥着她的手,更不明白他所说的话,为什么醒了,为什么好了。原来自己是在做梦吗?那现在应该躺在床上才是,也许这也是梦的一部分吧。她突然觉得很累,像是有很多很多力气不断从身体里溜走。周围连一个路过的行人或者情侣也没有,也许已经半夜了说不定。时间,空间,都给她陌生的感觉。“……”她默默地推开了面前的人,向前走了两步,感到自己的意识慢慢远离了。
庄城伸出手来,在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孩一头撞到地面前把她轻轻托住了。“睡一觉就好了。”他自言自语地,伸手向前作了个拨弄的手势,空气就这么被轻易地分开了,像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空气中出现了一张窄小的床,是那种上床下桌的宿舍单人床,放着几个可爱的毛绒玩具,拥挤而又舒适的感觉。“果然是女生宿舍呢,东西真多。”庄城咯咯笑着,把雅达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还不忘把毛绒小羊放在女孩脑袋旁边。一切就绪,他才挥手合上了这个空间。
看着空气中的缝隙渐渐消失,庄城脸上的微笑也淡去了,似乎露出了一丝愁容。他略微抬起头来,闭上眼睛默默站着,月光把他的脸庞映照得比平时更加柔和。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他举到耳边。
“嗯,没有……没收获……我在学校了。对了,我遇到了一个新的觉醒者,我的同班同学。……别这么说……明天我一天都有课,后天去找你。好,好。”挂了电话,又深吸了一口气,庄城才睁开眼睛,慢慢向宿舍走去。
刘雅达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早上的专业课通通翘掉了。虽然她平时也不是很在意成绩,但是这种非主观意愿上的逃课还是让她很恼火。更恼火的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宿舍,为何这么困倦,就连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也只剩一点点模糊的记忆。她勉强记得在地铁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后来的事就想不起来了。勉强收拾好自己,匆匆在食堂用过餐,雅达提早到了下午的课堂,看到一个人也没有,终于有点松了口气。不管之前状态有多么不好,她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听下午的课。然后,也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是生了什么麻烦的病就糟糕了。
雅达托着腮,翻开课本,强迫自己专注在文字上。“关于零和博弈,曾经有著名的行为学实验……”周围的人逐渐多起来,环境也变得嘈杂,上课前同学们都在互相闲谈着。但雅达毫无与人交谈的意愿。她早已习惯将所有话消化在心里,或者最多是告诉自己的日记。
“……对啊,所以昨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了,都没来K歌,说好了要来的,你宿舍的人还说你半夜才回去。”前排几个女生正不依不饶地向某个男生声讨着。
“昨晚我突然有事,不是故意不去啦。对不起,下次,再喊我吧。” 干脆地道歉,男孩安抚着女孩们。
真吵啊,雅达努力把这种没营养的对话隔离在外,但对话还是不断钻入耳朵。
“是啊,再放鸽子有你好看哦!!真是的,竟然不打招呼就随便爽约,还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是不是真话。下次你要请客。”
“嗯,请的。下次,刘雅达也一起来?”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雅达瞪大眼睛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庞。庄城坐在前排的桌上,正歪着头看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身边几个女生也一齐好奇地看着她。
没头没脑地被问了一句,雅达一时反映不过来。在雅达的记忆里从未与这位班级的“人气男”有过任何交集,她惊讶于庄城竟然能如此自然地叫出她的名字。虽然昨晚二人事实上交谈过还算拉过手,但显然对于雅达而言这段记忆已经灰飞烟灭了。
“好吧,完全不记得了?”庄城苦笑了一下,“这么冷淡真有点伤心。”
“……”雅达不知如何回应,点头蒙混过去,就此结束了这段不明所以的对话。
庄城似乎不放弃地盯着雅达,总相信她还能想起些什么,但已经□□脆地无视了。
一整天课上下来,全班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连雅达疲惫苍白的脸色都显得不出奇了。为了能有时间实习、打工、谈恋爱,大家都尽量把大三的课密集地排在一周中的某两三天。这么安排确实是能多点自由,但相对的,马拉松式上课对体力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考验。况且大三的专业课并不是像低年级的通识课那么好应付,每个人的脑子都高速运转直到快要发烧的地步。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根本没法去在意究竟听没听懂,人人都只想赶紧吃饭睡觉打豆豆去,迫不及待地涌出教学楼。雅达感到万分疲惫,也随着人流往外走,根本没有注意到庄城一边匆忙收拾东西一边在人群中探头探脑地寻找她。
雅达本想立刻到校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但是到了门口却又犹豫了。毕竟,该怎么说呢?自己在地铁里看到了诡异的幻影,又失忆了……如果闯进去没头没脑地这么描述,也许会被当成精神分裂,也许会被认为是抑郁症……若是被诊断为抑郁,自己倒是不觉得丝毫意外,平日也没有多少值得开怀大笑的事情,自己装出来的冷漠也许已经是疾病了吧。但是如果真的被如此论断,要求休学的话,雅达觉得会让父母非常失望,这对她可能比看见鬼还更可怕吧。
苦笑着摇头,雅达决定回到宿舍好好睡一觉,期待一觉起来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但她的这个自欺欺人的解决方案很快就被现实无情击碎。
宿舍里还没人在,雅达关上门爬上自己的床。刚躺下,就望着天花板愣住了,无论怎么试图用幻觉、幻听来蒙混过去,也无法否认这幅画面的真实性。从白色墙壁的正上方,突出着一张雕塑般的面孔,白色的瞳仁就这样对着自己。这面庞太过端正,让她想起威尼斯人的面具,又像是大卫的雕塑。不像之前在地铁里那样扭曲模糊,而是异常清晰的,像是本来就存在的装饰一般自然地出现在那里。奇怪的是雅达并不觉得害怕,或者说害怕、尖叫这些活动太耗费力气,对于现在的雅达而言实在是力不从心,她只是抱着被子静静地看着。
要说起来小时候雅达也有些所谓的“灵感”,虽然记忆早已不清晰,但似乎有段时间总能对着小石头小动物兴高采烈地聊天。被惊慌失措的父母送到乡下“神人”处做了一次法事之后才算“治好”。雅达的思绪漂到了很远的过去,也许是法事的时效到了吧,
“好了,求你走吧,我给你烧纸。”雅达盯着上方轻声默念着,她认定这是遇到了脏东西。
雕塑脸毫无变化。
“走吧,我念大悲咒送你。”雅达的声音带上了些哀求的语气,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会大悲咒,“好吧,那……南无阿弥陀佛?欧玛尼呗美哄?”
依然毫无反映,雅达端详着这张脸,几乎就要相信这本来就是天花板装饰的一部分。
“我来帮你吧,这是无害的。”像是闲聊一般的,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想起。
“嗯……”雅达下意识地回应着,侧头看了看旁边,瞬间如被电的鱼一般弹跳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庄城站着倚在她的床沿,正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脸。
“你你你!!这是女生宿舍!!”雅达惊恐万分,抱着被子拼命往墙边缩,在同班男生闯入闺房的冲击中完全忘了头顶的异象。
“为什么你看到我这么害怕,看到它却没有叫呢?”似乎有点郁闷的,庄城苦笑着指着雕塑脸。“不会我比它看起来还可怕吧?”
“这是女生宿舍!你怎么进来的!我……我锁门了!不对,楼下明明有门禁!”雅达回头看,但门还好好地关着。
“嗯……一会我再解释给你听,先把它处理了吧?”指指头顶,庄城征求着雅达的意见。凡事分轻重缓急,雅达默默地点头。得到许可,男孩伸出左手,做了个向上托举的姿势。雅达看着他,又抬头看天花板。雕塑脸随着他的手势逐渐向上陷入白墙中,仿佛被流沙的漩涡吸入一般,逐渐消失了。
雅达坐直身体,用指尖触碰着天花板上面具消失的部位,确认还是坚实的墙壁。她低下头看着身侧的男孩,男孩也用清澈的目光直视着她。这种目光让她感到熟悉,似乎唤醒了一些并不久远的记忆。
“昨天晚上,是你救了我……”雅达喃喃自语。
“对。”目光的主人点头。
“后来的事,虽然我并不记得……是你送我回来的?”这是合理的猜测。
“对。就像你刚才看到的,我并不需要经过门就可以出入这里,这是我的能力。”
“能力?你有超能力?”这真的有点好奇。
“嗯……有点像,但是我们不这么说。你也觉醒了能力,你现在有灵眼了。”
“我不懂……”
“好吧,一开始是很难解释。昨天晚上我见到你之前,你也看到什么了对吧?”
“对,我在地铁里看到了跟刚才天花板上那个,一样的东西。”
“我们叫它灵体或者幻灵。刚才那个几乎已经没有残留的力量,只是个残存的影子罢了,它没办法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但这并不是唯一的一种,也有更加强力的存在。在这个城市,有无数幻灵游荡,我也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但从某一天开始我就能看到,就像你从昨天开始就能看到一样,这也是一种能力,叫做灵眼。当你觉醒了灵眼,你所看到的世界就完全不同了,一开始也许会有些可怕,但习惯以后也没什么。”
雅达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很清楚但是依然无法理解,她觉得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像一条呆头鱼,微张着嘴,努力地消化这一大群信息。
感觉到对方的困惑,庄城仔细地选择着语言,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每一句都说得尽量清晰:“在这个城市,拥有灵眼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并不少,只有能看到的人才会被这部分人接纳。总之,我们是同类,是伙伴,我很高兴你加入我们。”他的声音确实隐含着一些喜悦。
雅达默默听着,不发一言,可能是因为这实在太夸张,觉得就算是骗子也编不出来,反而变得非常真实可信吧。总之,她并没有质疑对方的意图。她只想好好听,然后默默记下来,之后再思考也可以。
“从昨晚你觉醒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一直跟着你,我希望能第一个向你解释,虽然我也并不擅长这个。你有了灵眼,我们可以一起行动,可以做很棒的搭档。”庄城的眼睛闪闪的,充满期待的眼神好像一条小狗。
同类,伙伴,搭档……这些词听着有些陌生,但听起来真不坏。曾经在入学时交际的朋友,曾几何时都在繁重的课业、激烈的竞争和各自的自私冷漠中散失了。雅达几乎想不起来身边还有任何可以称为伙伴的人物。同学有,舍友有,但是,没有一个朋友。而现在站在面前的,虽然有些古怪却依然深受同学喜爱的男孩,正趴在床沿忐忑不安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等待她认可身为“伙伴”的身份。不得不承认,这对于雅达而言有着巨大的诱惑。
门外传来脚步声,庄城一惊,后退了一小步。雅达匆匆扫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饭时间,舍友们应该要回来了。
“你先走吧,被她们看到你真的会被扭送给舍管阿姨的哦。被当成变态的话,千万别说认识我。”雅达微微一笑。虽然之前的对话并没有继续下去,但她的心情显然轻松了许多,已经可以调动起身上仅有的幽默细胞。
庄城也感到了雅达态度的软化,笑了起来:“那可万万不行,阿姨超~可怕。明天再说,明天。”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像是被流沙包裹一般逐渐消失,从手指,慢慢到胸前,最后连一丝头发也不剩了。
门边传来钥匙转动的咔嗒声,几个女孩挟着屋外的冷风进了房间,一边相互闲聊着一边向呆坐在床上的雅达打招呼,问她为何没有去上课,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就是睡了一觉。”雅达面无表情地回复着,这就是她平日的样子,冷漠、安静。没有人听出来她话语中微微的颤抖,暴露了她强装的镇定下是激动与期待。几个舍友很快失去了对她的关注,转而热烈讨论起当红明星的话题。在这种嘈杂中,雅达长久地坐着,望着庄城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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