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禹往事书之结梦梁

　　顾长亭从睡梦中醒来，营帐内灯火未灭，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闪烁跳跃，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得有些虚幻不真实。

　　顾长亭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似乎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坐在桌前就着烛光看书的苏醉，静谧的夜晚除了两人的平静悠长的呼吸声以外，就只听见苏醉偶尔翻书的沙沙声响。

　　“你醒了？”苏醉耳尖，听见了这边的响动，从茶盘里随手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茶，走到床前递给顾长亭。茶水还是温热的，茶雾在两人之间氤氲萦绕。

　　顾长亭略微皱了皱眉头，接过苏醉手里的茶，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你手下的副将说这几日军务繁忙，没个好觉可睡，就给你点了一炉安神香，”苏醉回到桌前盘腿坐下，继续看他的书，“这一炉香还未燃尽，你便醒了。”

　　“军中哪像京城，况且我向来睡得浅，”顾长亭牵起嘴角苦涩地笑了笑，“对了，你什么时候到白泠城来的？我记得似乎与你告别才不久。”他脑海里隐约有着与苏醉在柳外长亭饮酒的画面，具体情况却模糊不清，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接到殇帝陛下的旨令，赶过来助你，今日晚间方到，”苏醉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那时你便睡下了，没打扰你。”

　　顾长亭只觉得脑袋迷迷糊糊的，随意“嗯”了一声。

　　“看来我那个安神香效果不错，你要是觉得头晕犯困便再睡会儿吧，”苏醉笑道，“我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唤你便是。”

　　顾长亭点点头，大概是刚刚从梦中醒来，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却如何也想不起来。鼻腔里充斥着安神香舒心安宁的味道，顾长亭又躺回了榻上。

　　帐外依稀传来巡夜将士的脚步声。白泠城西萨尔部叛乱久久镇压不下，顾长亭这几日也未得个安生觉可睡，现下军中有了苏醉，他便也放心了不少。

　　苏醉是殇帝陛下的第一谋士，他虽不会武功，却精卜筮，晓秘术。顾长亭年少时与之一同投入殇帝麾下，有着很深的交情。

　　顾长亭还未睡下多久，便被清越的笛声唤醒，那笛声别人或许不知，顾长亭可熟悉的紧。他赶忙翻身起来，见苏醉负手立于帐前，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安神香已经熄灭了，帐内带着一股春夏之交大漠边缘干燥却又湿润的泥土气味。

　　“有客人来了。”苏醉淡淡道，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一般。

　　“嗯，是述念郡主。”顾长亭的眉头皱成一团，掀开帐帘率先大步走了出去。苏醉摇摇头跟在他身后。

　　营帐外站着一位紫衣白裙的少女，手执短笛，正偏头望着顾苏二人笑，大漠的夜风抚动她的长发，在明亮的月色下，少女的皮肤仍旧如玉般光滑细腻。这样一个少女出现在这里，却是透出无尽的诡异。

　　“郡主深夜来我镇域军中，不知所谓何事？”顾长亭眼神凝重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万军之中直入首将帐营却无一人发现，况且这位述念郡主深谙古怪诡异的秘法，如若她想，屠戮镇域全军也不无可能。顾长亭心下不禁泛起寒意。

　　“顾将军不必紧张，”述念将短笛别于腰间，笑盈盈道，“述念此番前来，是相与将军做一桩交易。”

　　一旁的苏醉双手笼于袖中，微微抬头看着大漠夜空中皎洁明亮的月亮，不发一言，似乎眼前一切与其无关一般。

　　“如若我不答应呢？”顾长亭不去理会自己这位莫测的好友，轻蔑地笑了笑，问述念。此番两军交战，敌方的郡主却深夜前来与自己做交易，这明摆着便是来示威的。他顾长亭征战沙场多年，生死不惧，却是要他向一个少女示弱，他是万万做不出的。

　　哪知述念郡主好似没听到一般，转而笑着向苏醉道：“这位便是‘谋圣’清若先生吧，述念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实是三生有幸。”

　　“实在不敢当。郡主孤身入敌，也算是女中豪杰了，苏某却是没这本事。”苏醉淡淡地瞥了述念一眼，“郡主就不怕一入敌营，便回不去了吗？”

　　“先生说笑了，”述念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述念入敌之时，无人可拦，离开时，便也是你们拦不住的。”

　　苏醉笑了笑不置可否，顾长亭却皱起了眉头，的确想要留下这位郡主，镇域军无一人可做到，就算是他也不敢夸大，但她这番话却完全没把几万人的军队放在眼里，仿佛镇域军与西萨尔部的这一场大战在她眼中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顾将军，清若先生，我此番想和你们做的这个交易，你们听我说完，绝对不会拒绝。”述念似是胸有成竹，不卑不亢地看着顾苏二人，“这次镇压叛乱的战争我将不会出手干涉，想必你们那位远在苍劫洲的殇帝陛下也是希望尽快结束这里的叛乱，我不出手，不出一月，这场战争便会结束。”

　　顾长亭陷入了沉默，且先不论述念郡主所说的真假，但若是她退出，这场僵持了两个多月的战争便会很快以镇域军的胜利结束，这对顾长亭来说，无疑是非常划算的。苏醉也没有说话，他静静立于一旁，似是在等待顾长亭做决定。

　　约莫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顾长亭突然开口问述念：“条件是什么？”

　　述念展颜，她笑起来极是好看，只是一双眼睛却像是迷雾重重的无妄海，让人完全无法看透。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玉小盒，递到顾长亭面前：“这里头是我从小养大的雪鸣蝉，对我来说极是珍贵，如同多年的友伴，但它的寿命却已到暮年，我的师父告诉我，唯有长久食得盛雪根茎方能救它一命。”顿了顿，“西萨尔部如何与我无关，只希望顾将军将它带去六合城。”

　　顾长亭略一犹豫，最后还是接过了那个白玉盒，微微打开盒盖，里面果然是一只奄奄一息的雪蝉。顾长亭将玉盒收入怀中，向着述念略一抱拳：“顾某必定不辱使命，”又似想到了什么，“只是郡主为何不亲自前去，却要大费周章来拜托在下。”

　　苏醉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个顾长亭收起那个玉盒，并未说些什么。

　　述念拢了拢耳边的散发，看似不经意地瞥了苏醉一眼，淡淡道：“家师病重，述念自是无法事事兼顾，如若不是如此，也不会麻烦顾将军。”顿了顿，向着顾苏盈盈施了一礼，“述念先在此谢过顾将军与清若先生。半年之后，述念自会亲自登门拜访。”

　　“谢我作甚？苏某人可未做任何事。”苏醉略一勾唇角，他一袭白衣立于大漠军帐，倒也清隽，“倒是郡主，生死有命，不可强求，还望郡主看得开些。”

　　顾长亭听他这话莫名其妙，却也没多问。述念笑了笑，道：“多谢先生指教，述念告辞。”

　　顾苏二人向她抱拳拱手，她也略一抱拳，转身脚尖一点，身子如同轻盈的小燕离地而起，衣袂翩飞，也不见她是如何动作，几个起落间，便已消失在二人视线之中。

　　“这个述念郡主实是不简单啊。”苏醉望着述念离开的方向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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