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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珍的来历
老道士带着小娃娃吃起了包子,另一桌的小女娃自己待着,时不时把脸往这边转转,有点好奇的样子。
这小店包子,味道还不错,面皮宣软,该是那大力的男后生仔细揉的。猪肉是上好的后腿肉,三分肥七分瘦,剁的细碎成蓉,和着带些甜味的海沼大葱,真是软嫩多汁,肉鲜味美。老道士细细品,这面皮里面松软外面光滑,好吃不沾牙。肉馅肉汁软嘟嘟一窝裹在皮里,包子拿在手上却毫无湿意。比得上丰都城里华岩斋的名点心--珍珠包子了。
嗬,上次去,那老家伙还吹呐,还说是昆仑岛来的方子,不过尔尔。
老道士边吃边打量小女娃。这世道,怎么回事?道士和尚都带着娃娃,一会儿莫非还有道姐和尼姑?
女娃娃规矩很好,并不十分盯着人看,穿的衣服倒是整齐干净,只是也有一股药味。她的头发十分凌乱,束发之人不知怎么想,在脑后留了几束,偏女娃尚小,发短尚不能达肩,只能支棱在脑后,将将护住脖子。
麻黄、桂枝、甘草、杏仁、白术,这倒是个清热解表的方子,小孩子得了感冒,多是用此方发汗,只是怎么好似还有半夏、桔梗、蛇胆,这几味加了是什么意思。观那女娃娃,并无风寒得愈的形容。反而肤白血紫,眼下有浮影,加之指甲平短指尖发红,很有些补食过度的意思。
老道士并不十分闲,但他自诩通晓黄岐之术,药瘾上来了,便坐着等那和尚,想问问这方子究竟怎么回事。
他眯着眼细细想,腿边的小娃娃却不安分。
小手拿完了包子,把那风帽一掀,原来是个白面丸子似得小公子。
他瞧见小女娃,眼光未免落在那空空落落的桌面上。小男娃当机立断,拿起包子蹬蹬蹬的走过去,递与女娃娃。
老道士扶须看着,那女娃娃她笑眯眯地接了包子在手里,却并不吃。两个小娃娃正互相打量,店里又来了人。
是个尼姑,没带娃娃。
尼姑进了门,拿着个布袋,似是熟人,径直往后厨去了。
门外刮来一阵风,许是谁家宰鱼虾,风里带着些腥与潮。
天色渐暗,丰朝的规矩,凡海防县城,除却初一十五大小节,过了酉时,只许进不许出。今日不巧,离那酉时只不到两刻刻。道士欲走,唤店家。
“掌柜,人何在。”
说话间,李六与那尼姑一起出来了,
“咦,这饼烤好了,人哪里去了?”
尼姑打道士身边过,手里拿着个油纸包。
道士付过铜钱,又抱上男娃,往城门去了。
店里坐着个小女娃,李六直发愁,陪她一起等?
小娃娃瞅瞅空了的邻桌,又瞧瞧黑咕隆咚的门板,她溜下椅子,挪到李六跟前,挨着李六的腿,扬起脸看着,满眼的孺慕。
李六自己的儿子才八个月,最是喜欢小孩子。他一把抱起小娃娃,轻轻惦着哄她,摸着她的手有些凉了,便想给孩子倒杯热奶。正欲转身,门外来了个利索短打的汉子。
“掌柜的,我是智空师父的朋友,他同其他人在街那边相谈,使我来接孩子。”
李六有点不确定,眼前的汉子眼神精明,神情有些催促,旧习使然,他有点不放心。
“在哪里啊?我送吧。”
“咦,你这老板怎的这么热情,便在街西头李记书屋。
李记书屋在珍珠街的最西端,常年一股子书墨味,面前的人确实隐隐散着书墨的味道。
那人有点不耐,自己主动抱过孩子走了。
李六刚转过身,忽然觉得不对。
味道是书墨味没错,可李记书屋到自己这小店,路过必经鱼肆一所。外乡人从那里来,何以半点鱼腥不沾。尤其鱼铺向来巳酉时不到便洗刷桌案,那人却如此干净清爽,必有隐情。
李六顾不得许多,冲门里喊,“素娘,我去去就回,莫要出来。”
他一抽身即飞了出去,“吱嘎”,门晃晃悠悠地靠着一股余劲关上了。
珍珠街名字是街,其实相当于小村子,最近的铺子离城西门,常人还要走上两刻。另一头出去,不远就是城南门,南门通常不开,只有大节时暂时开门。再远处,目光所及便是海,走上两个时辰,尽头就是海瓜子的小村。
西城门口,老道士抱着小娃,正排着队等进城门。
小娃点点他的袖子,他低头一看,是一片油渍,许是尼姑拎的油纸包沾上的。老道伸手捻了捻,忽然想起一桩旧事。
海上有仙山,龙生白玉京。昆仑瑶池珍,仙归长生殿。
传说海外有仙山无数,其中以白玉京、昆仑山和长生殿为首。
昆仑岛名为仙山,其实大丰的子民对它并不陌生。
昆仑岛上地形千变万化,无人能探明其地。其上有岛民无数,多是前朝崩乱时搬迁过去的大丰子民,他们在昆仑居住已有百余年,共同供奉着神女鲛。据说她人首鱼身,全身附满鳞片。
神女鲛能主海上沉浮,祈得大海风平浪静,还善饭食。
有渔民、商队因海上风暴流落昆仑岛,有幸回来的,无一不对昆仑岛赞不绝口。
海外仙山的风姿随着渔民们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交织成大丰国人民心中瑰丽神秘的幻境。
尤其是丰平二十年的状元郎董琦。他生性洒脱,好西洋机巧,曾随船队往倭国时暂登昆仑岛,回来后用锦绣文章把昆仑岛夸了个十成十。全丰国上下皆知昆仑的美食之美。连黄口小儿都会唱“昆仑仙,盘盘尖,一小口,舌头走。”
至于瑶池珍,那是平西王的爱妾,传说中来自昆仑山的梨蕊夫人发明的美食。梨蕊夫人曾将此食献与长公主寿宴,引得四方宾客惊奇。自那以后,坊间昆仑美食无数,尤其专招贵客的酒楼,谁要是拿不出一道瑶池珍,生意肯定开不下去。但名头归名头,归根结底都是臆想之作,跟真正的瑶池珍味道全然不一样。
老道士曾有幸尝过梨蕊夫人亲炙的瑶池珍。
他年轻时曾尝遍百草,年纪大了舌头依然灵光。真正的瑶池珍,必用酸酪调味,且酸酪的制法是重中之重,要加白萝卜、丁香紫和佛叶根,这几样东西掺杂在一起,会使牛乳凝结成特殊的香味。
而老道士衣袖上的一片油渍,正散发出这种令人难以忘怀的香味。
四年前,平西王因旧疾离世。梨蕊夫人并其女夏因被侯夫人直指妖物,赶出侯府。而后竟有流言,说夏因是先皇之女。牵扯到一桩了不起的旧闻,梨蕊夫人母女二人消失于野,再无痕迹。
老道士眼前划过一道影子,半夏、桔梗和蛇胆,这三样药,道士听过一道古方。鲛人血,龙族骨,以黄酒熏蒸,可有起死回生之用,而散发的味道,恰似半夏、桔梗和蛇胆。
老道心头一跳,他虽未想明白其中关键,但直觉已让他动了腿,他加快步伐去往李六的铺子,还未到,空气里已闻到了血腥味。
门板斜斜的躺在一旁,铺子里一切还跟走时一样,走向后厨的那扇门,门帘轻轻浮动着。
老道士屏息走过去,他轻轻伸手扶开帘子,只看见小小的天井里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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