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刃

　　出了茅草屋，沿着向南的羊肠小路走上几步，就到了夏婆婆的小饭馆。夏婆婆约莫六十多岁了，年轻的时候就没了丈夫，连个一男半女都没留下，只是二十多年前收养了一个流落到家门口的小乞丐，起名大山，一般当儿子养，一半当伙计用，十几年前那孩子突然走了，夏婆婆也没有去寻，只是时不时的跟街坊咒骂那个小白眼狼。前几年，夏婆婆又收留一个小乞丐，按照兄弟齿序名唤二柱。
　　这应该是小饭馆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了，下了工的男人们买上二两黄酒打打牙祭，讨到了赏钱的孩子来买个油饼当零嘴。阿泽到了小饭馆的时候，一锅馒头刚刚蒸好，白雾环绕，阿泽生出了一种恍惚间在腾云驾雾的错觉。今日夏婆婆不在，只剩下二柱一个人在忙东忙西，像是一只被人使劲抽动的陀螺。
　　“柱子哥”，阿泽和二柱没事的时候总厮混在一起，阿泽没有兄弟姐妹，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哥颇为依赖。“今天婆婆又让你一个人店里忙？”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一个黑瘦的少年把酒葫芦和几个包子递给旁边的客官，这才腾出手来在阿泽的头上拍了拍，“净说混话！婆婆今日身体不适，这才没来。”
　　阿泽心道，这婆婆真是可恶，开工的时候就脑袋疼屁股疼的，平日里和街上的长舌妇碎嘴的时候，可是中气十足的紧。这时候阿泽还不懂疏不间亲的道理，只是不想让柱子哥生气，方才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婆婆可怜我，这才有一方栖息之所。自此有片瓦遮头，不必日晒雨淋；有三餐果腹，不必衣食不继。婆婆对我有恩，你以后可不能如今日这般。”
　　阿泽觑着柱子哥，见他一张国字脸上满是严肃之色，虽心里不愿，却还是点了点头。
　　二柱虽是孩童，但早年间四处流荡，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何况阿泽此时年幼，还不是日后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木头脸。见阿泽脸上还是有几分愤懑之色，便猜测这孩子只怕没有听尽自己的话。
　　叹了口气，二柱伸手取过阿泽手里的铜板，拿油纸包了三个馒头，又转身从锅里捞出来一个鸡蛋，一并递了过去。“赶紧回去吃饭吧，不然温老伯又要出来寻你了。”
　　阿泽接过东西，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走，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把鸡蛋放到了蒸屉旁，“你自己吃吧！”然后又转身就走。
　　街上的铺子有的早就打烊了，阿泽抱着热乎乎的馒头往家走，边走还边嘀咕，“自己瘦的跟个柴火棍似的，还整天傻乎乎的惦记别人，哪天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今日温老伯貌似太累了，没有考校功课。
　　晚上熄了灯躺在土炕上，阿泽的小脑袋瓜还不肯歇着，一时想着夏婆婆开开合合的嘴，一时想着温老伯皱成一团的眉，一时又跳到了太守府门前的那棵胡杨树，好久才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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