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未央

　　我跟伯伯回到了江南，江南的三月，已是草长莺飞的春天了。他的家，在那一片桃花的掩映之中，隐隐的透出江南春季的暖意。桃花堡。我默默的念着匾额上的字，跟着伯伯穿过重重回廊，一路上，楼台精致，繁花似锦。

　　我想，伯伯的家，一定很温暖吧？！

　　“花伯伯，您回来了。”我还未及站稳，身后，便有清脆的声音传来。我转身，看着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女。见我看她，少女也对我微笑，那一刻，我的心里彷佛有江南的春水，温柔的滑过……

　　“文漾，满天呢？”那一刻，我听见伯伯问。

　　“媛伯母刚刚醒来，便将满天唤了过去……”少女轻轻的敛了衣襟，温柔的回答。

　　“阿媛怎么了？！是病又重了么？！”伯伯的声音徒然大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伯伯——那一刻，伯伯眼底的神色，竟和父亲那晚同出一辙。我怔住，伯伯的家里，也会……也会被血色吞没么？在那个叫文漾的少女缓缓摇头的同时，伯伯也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文漾，我去看看阿媛，你带着未央去见总管。”

　　看着少女明丽清亮的笑容，我下意识的朝她伸出了手，跟着她离开了大厅。恍惚间，我还听见，伯伯叹息般的轻语，未央，真的是个苦命的孩子呢。我没有回头，但是眼中却有透明的泪水悄然落下……

　　我喜欢和风细雨的江南，所以，就甘心留在花家当一个丫头。平时，经常跟我在一起带我四处熟悉地形的是个十岁的女孩子。她告诉我，她叫无颜，花无颜。我有些想笑，花怎么会没有颜色呢？无颜对我很好，平常，当我出神的时候，她会督促我学好总管教的那些功课，比如如何待客，如何施礼，再比如倒茶的时候，多少才是正好。

　　无颜还告诉我，如果学好了这些，就可能去伺候花家的少爷们。能伺候少爷，就不用干那些粗重的活计了。可是，我宁愿干那些重活，因为只有极度的疲劳，才会让我忘了那天的噩梦。

　　是的，虽然离开了北方，但是，我还是会经常梦见那个雪夜——在荒凉的土地上，弥漫着浓浓的血气。我听见，有个温暖的声音在叫我，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怎么也无法走近那个影子。

　　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无颜总会在我身边，她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怜惜。梦醒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入睡，只是不断的发抖。那时，无颜会伸手抱紧我，陪我一起，睁眼坐到天明。

　　慢慢的，从身边丫头们的嘴里，我知道了花家一些零碎的情况：比如我刚来时看见的少女文漾，是当今尚书府的千金，也是花家三少爷满天的未婚妻；再比如，伯伯这次去北方是为了找一个人，但究竟是为了找谁，又为什么没有找到，我却无法知道答案。

　　我第一次犯错，是在花总管把衣服发给我的时候。花家是江南首富，给丫头们穿的衣服也都很精致，上面绣着漂亮的花纹。但是，我却不喜欢，因为那红色的衣料会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晚上的血色。

　　那天，我一反常态地推开花总管，一口气奔了出去。多日前的无助和绝望淹没了我，我不停的跑着，慌不择路……直到吐尽肺里的空气，才停下来。这里没有人，只有满地的鲜花，我躲在角落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敢在人前哭，因为怕有人会问起原因——那样的记忆，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太过于惨烈，我拒绝一次次的想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前，多了一方蓝色的手巾。我抬头，透过满眼的泪水看着面前的人——少年逆光而立，素衣如雪，漾着满园的春色。“你为什么哭？”少年蹲下身，静静的看着我问。少年有着琉璃般纯澈透明的眼睛，让我有了倾诉的冲动，甚至忘了问他，那么残酷的往昔，他愿意听么？

　　“这样，你带我去见花总管，我请他再给你做一身衣服，好不好？”少年就在我旁边坐下，一直微笑着听我絮絮叨叨的说完，才又开口。他的声音，温暖而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过我的脸庞，连同泪水，一同抹去……

　　“你叫什么？”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笑容，温润如玉。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我叫花满楼。”

　　花满楼，鲜花满楼，这样温暖的名字，能配得上面前这个少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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