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红柏绿

　　姝尧这几天的日子并不太好过。

　　白天，她要在管教嬷嬷那学习规矩，从站姿开始不断练习各种繁文缛节。这事对她不难，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连进门先迈哪个脚都要规定死，这纯粹是件无意义而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可她却不得不在这里耗费精力。

　　晚上，她还要向芸娘多多打听这边的事情。她是在来到这里之后，才遇见了芸娘。姝尧本不长在这里，对这片土地更知之甚少，甚至连一些常识都没有。开始时候也闹了很多笑话，好在芸娘也没疑心，只当她是生于乡野的缘故。

　　从芸娘口中，姝尧大概了解了这里的情况。她所在的国家称为玥国，曾经拥有整片大陆靠南近一半的疆土，称霸一时。因为上任皇帝的昏庸，导致内乱不断，周边许多小国乘虚而入，瓜分了边境的地盘，还有些州府也趁乱欺上瞒下，或是干脆自立门户，导致玥国实力大不如前，虽然朝廷不承认，但实际的疆土已经大大缩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凭借着以往的积累，玥国还可以勉力维持中心一代的安稳。新的皇帝登基不到一年，谈到他，芸娘欲言又止。但从她忧心忡忡的眼神，姝尧明白，境况并没有好转。

　　她们目前所在的是玥国的国都，落城。这座都城不大，却是汇聚了玥国的各路人马。权贵富商，能人异士，好不热闹。姝尧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发着呆，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芸娘坐在一旁忐忑不安，紧张的盯着眼前的茶杯。今天，大夫人那边喊了管教嬷嬷问话，所以姝尧很早就结束学习，回了院子。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两套常服，拉着她换了后，溜出了温府，到了这采仙楼，坐了这靠里的位置。

　　这楼平日都是些大人物进出的地方，芸娘以前只敢远远的望望门口。如今，她都坐在这里小半会儿，才真真切切的回过神。自打遇见了姝尧，芸娘的生活总是有些出乎意料。这不禁让她回想到了她们的相识。

　　那是个有些闷热的下午，太阳将落不落。芸娘常摆摊的地方来了官差赶人，说是要为某个大人物清路，她只得收了摊早早回家。归家的路上，她想着要不要再给弟弟备点绣品，好为他以后娶亲准备妥当。当她推开院门，就看见了姝尧。芸娘当时就想，这姑娘真秀气，当自己弟媳妇可是再好不过了。想到这，芸娘不禁扬起了嘴角，望向了姝尧。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姝尧回过头，终于不再望着窗外发呆。她有些不解的问道：“芸娘，是不是待在这里很无趣？”

　　芸娘笑着摇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罢了。”

　　“噫？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了。”

　　姝尧眨着眼，有些好奇。恰在这时，楼梯那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芸娘也跟着看了过去，待到看见打头的人，她有些惊讶的张开了嘴，那不是她弟弟么？那后面跟着的大人物，芸娘自然猜到了是谁。

　　联想到今天的突然出府，她突然有些惊慌，难道姝尧是故意等在此，想要寻着机会和这白公子来场偶遇？她读过那些才子佳人的民间故事，未出嫁前也曾幻想过这样的桥段，可是后来她才明白，那些故事有多虚假，她紧张的拉住姝尧的袖子，生怕她一个健步冲了出去。“您可不能乱来啊！我从来福那儿打听到，过几天有个百花宴，夫人正打算带您一起去。您现在可不能这么着急，如果真现在见着了，只怕会落个不好的名声！”

　　姝尧顿时哭笑不得，她反手拉住芸娘，安抚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出来瞧瞧而已。放心，这个位置在角落，离那边的雅间远着呢。他们不会过来的。”

　　芸娘这才放了半颗心下来，可是手仍然不放心的拉着姝尧的袖子。“那您今天来是...”

　　本来，她只当姝尧闷久了想出来散心，现在看来，只怕没这么简单。

　　“只是好奇，所以想过来瞧瞧。”姝尧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无辜。

　　“您还真是...”芸娘无奈的摇头，也不便继续追问，她明白姝尧有她自己的打算。

　　姝尧看似盯着茶杯，注意力却全放着在了那一行人身上。走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芸娘的弟弟了。姝尧虽未见过真人，但从芸娘的神情来看应该错不了。芸娘与她弟弟长得并不相像，芸娘长相秀气，她弟弟则五官朴实，皮肤黝黑，是个十足的壮汉。跟在她弟弟后面的就是白舒了，虽身着普通玄衣，却丝毫难掩其气质，那样貌与气度，难怪名门贵族的夫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他。而在白舒身后，则是一名带刀护卫。他身着一袭深褐色的长衫，眼似刀锋，时刻紧盯着周围的情况。“芸娘，你知道的跟在白舒后面的是谁么？”姝尧有些好奇。

　　芸娘摇摇头，“阿柏很少和我说白府里的事。不过我去找阿柏的时候，也曾见过这人经常出入白府，想来应该是他的随从之一。”

　　芸娘的弟弟全名，刘柏，芸娘总是习惯称呼他为阿栢。

　　瞧着他们进了雅间，芸娘才终于舒了口气。白公子虽然看着温和，却给人一种距离感，而跟着他的几个人又都板着脸，一脸生人勿进。他们出现时，整层楼的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姝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口口抿着茶。

　　不一会儿，掌柜又领着另两个人出现。

　　“这不是赵府上的二公子和他的随从么？”芸娘诧异道，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芸娘认识？”姝尧问道。

　　芸娘摇摇头：“都是些听来的事情。他是三大府赵府的二公子，听说为人刻板认死理，经常做些得罪人的事情。因为他出身赵府，别人也不敢动他，但也一直未能高升。不过有传闻，他常与白公子意见相左，闹得极其不愉快。”

　　三大府四大家是民间的说法。因为开国时，朝中权贵多出身或拜于这些家族或是府邸，所以人们就将他们称呼为三大府四大家，一直沿用至今。而这赵府就是三大府之一，如今依旧延续着开国时的辉煌。

　　“那个人身上的煞气很重。”姝尧看着掌柜的将这二人引入了与白舒相同的雅间，一本正经的说道。

　　赵二公子？姝尧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不过令她奇怪的是，这两人据她所知应该没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芸娘刚刚所说也印证了她的想法，那么他们私下见面所为何事，需要瞒住其他人的眼线？而那赵二公子身上的煞气会不会也与此有关？

　　那边，芸娘听到’煞气’二字，回忆起之前的经历，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当人出于某种目的刻意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就会产生杀气，而被这种杀气所笼罩的人的身上就会产生煞气。大部分人可以或多或少的感受到杀气，却无法感受到煞气，姝尧却不同。她的感官异于常人，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煞气的存在。如果杀气不断，煞气就会随着时间而累积。当这种煞气极浓之时，通常也是对方将要动手之时。现下赵二公子正处于这种情况之中。

　　突然，一个蛮横的声音插了进来，“喂，你们两个给我让开，本小姐要坐这里！”

　　“我不让开又会怎样？”姝尧不满的抬眼，只见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少女正对她怒目而视。少女身穿一身粉衣，衬着俏生生的脸蛋越发的红润，一头秀发精致的盘起。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小姐。这人是在赵二公子后才来的，于情于理，她都没有资格让姝尧挪出这个位置。

　　芸娘是识得这位姑娘的，眼看两人都不相让，她忙出来打个圆场，“赵二小姐，您看现在这层也没有别的座位，而且这位置又宽敞，不如您就将就一下，和我家小姐一起坐了这位置，如何？”

　　听到芸娘的称呼，姝尧想起来大夫人之前跟她提过的，因为赵二公子的关系，赵府与白府之间的关系一直十分尴尬。所以这赵府一直希望能与白府联姻，缓和一下两府之间的关系，而府上的二小姐又正值出嫁的年纪。今天她怕是偷偷跟着那赵二公子而来。

　　谁知那赵二小姐并不领情。“你当你们是谁？凭什么和你们同座？”

　　这话可恼了姝尧，她提高了声音，故意拖长尾音说道：“噢？原来这就是赵府的二小姐...”姝尧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整层楼的注意。

　　赵二小姐瞧见不妙，忙捂住了姝尧的嘴，自己也不得不跟着坐了下来。她反复确认雅间那边没有动静后，这才松开了手，恶狠狠的说道，“算你狠！本姑娘今天不和你计较，免得坏了我的好事！”

　　姝尧无所谓的耸耸肩，继续小口吃着糕点。不过，因为身边坐了一个讨厌的人，她也提不起胃口。雅间那边半晌没有人进出，想来今天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于是姝尧起身要走。那赵二小姐却拦下了她，姝尧不耐烦的回过头，“干嘛？”

　　赵二小姐扭扭捏捏，半天不吭声，犹疑了好久，才涨红了脸说，“我...没有带钱。”她之前废了好大的劲才甩开了自己的丫鬟，累得口干舌燥的，坐下来就要了壶茶，不曾想，平日里钱都是丫鬟拿着的，自己根本身无分文。本来这也不是事，报上赵府的名号就行，可偏巧今日还不能露了身份。

　　姝尧却故意不接她的话茬，“所以...”

　　这人是故意的吧？赵二小姐愤怒的瞪大了眼睛，姝尧装作不知。两人僵持了许久，赵二小姐眼见姝尧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不得已服了软，艰难的说出了这几个字，“借我...钱...”

　　“既然是求人办事，这态度...”

　　“你别...太过分了！”赵二小姐咬牙切齿道。这人是故意的！

　　“芸娘，那我们走。”姝尧可不怕，转身佯装要走。

　　赵二小姐可不敢让姝尧真走，忙拉住了她。在经过一番挣扎后，赵二小姐终于开了口，“请...借我...一点钱，谢谢！”似乎是豁出去了，她把后面两个字格外的加重了音。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姝尧大方的掏出了钱袋，将一贯钱放在了桌上，“不过记得，这钱可是要还的。”

　　瞧见姝尧得意洋洋的笑容，赵二小姐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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