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数重知几时

　　Episode 2：清明。

　　我那骄傲如名的父亲，留学回来时正是谷雨的日子。
　　祖母微笑地走下楼去，拥抱亲吻他的额心。
　　父亲完全地继承了祖父潇洒不羁的样貌，却独独拥有祖母那狭长深邃的眼睛。一望便陷入，却绝不自知。
　　父亲一回来就不顾祖母反对，只身远赴他乡，只一月一封信来向祖母报平安。
　　他去做了什么？祖母也不知。
　　而那场持续了将近二十七年的战争，此时也已进入尾声。这场啃尽了时间又拖垮了精力的战争，终要是被信军胜利了。
　　即将落败的云军，却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那封家大宅所在的城市，连锦，作为云军的根据地，盘踞了最后一股云军的力量，它必然地落入烽火之巅。
　　云军的首领曾是曾祖一起长大的故友。体魄修长且有力。他那栋华美的将军府正在封宅对面街道，隐秘且低调。它作为云军的指挥所，却似永远平静而秩序，就算那夜火烧红了天，它依旧毫无动静。
　　我还记得多年后，祖母抱我在怀，她望着那边的眼里，依旧还含着那时被燃火烧红了的天际的颜色。
　　那火势起得突然又猛烈。春日正浓，风火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第二日刚日白，信军便已登堂入室，击溃还处于惊慌溃散的云军残余，宣称主导权，登报陈词，全国解放。
　　第三日，那烧的漆黑的华府，竟一日修葺如新，如旧般庄严华丽。
　　第四日，新主人入住，举办庆祝宴会。而随同出席的，竟有离别多日的父亲。
　　那新主人，正是信军的年轻首领。而他，却也正是父亲留学的同窗故友。
　　那夜欢享无数。而祖母，则冷冷地站在高高凉台上盯着荆棘丛门口只身而立的美丽寂寞女子，不发一言。
　　那便是母亲。
　　我的母亲。却不是与父亲有法律认可的妻子。
　　而祖母却认可了她。在隔日回家面见来母亲跪着的父亲的脸颊上狠狠扇了一掌后的祖母，终于叫管家把母亲领入家门。
　　她以后将是你的妻子。
　　祖母说。
　　父亲站起身来，全然不顾面上红肿的手印，捋顺刚刚被打散的头发，他瞥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母亲，冷冷说，她只是个平凡歌女，不配入杨家宅门。
　　闭嘴。祖母怒叱，狭长的眼睛挑起来，管家瑟缩了一下。她转向旁边立着不发一言的母亲，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女儿。
　　名绿章。并无姓氏。
　　母亲清冷的开口，下巴高昂，并不为祖母那句我的女儿所动。
　　祖母点头，微笑，那甚好，以后你就随我姓封，以后这就是你家。
　　母亲。父亲口气急躁地唤，您怎么能够。。。
　　他很快闭了嘴，因为看到祖母眼里的怒气。
　　因为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傲然。
　　祖母最终转身，她说，那将是我第一个孙。
　　父亲眼神波动了一下，却抿紧了唇盯着母亲。而母亲，则连看他一眼都无。
　　九个月后，我出生。
　　那天是清明，微雨，湿气四溢。
　　母亲在产下我，看了我一眼后，就咽了气。
　　我说不出，她当时的眼神，是释然还是怨恨。
　　而被迫娶了母亲而气忿的父亲，那天竟破天荒地等在产室门口，直到医生抱着我出来。
　　他只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祖母从医生手里接过我，轻轻叹气，说，绿章走了，你却在清明出生，可怜的孩子，你一世注定孤苦。
　　她透过窗外望着我父亲在荆棘园里离去的挺拔修长的黑色身影，亲了我的脸颊，说，孩子，记得你的名字，你叫衿遥。
　　封衿遥。
　　这便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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