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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桌
嘿,钟叙,现在是2017年12月31号北京时间23点59分,不对应该是2018年1月1号的0:00了,我站在漠河的冰天雪地里,漫天的烟花和孔明灯,还有身旁的篝火让我忍不住想起你,在这片灿烂的星空下,你现在在哪里?在说着什么话?遇见了什么人?有在抬头看这星河吗?现在站在你身边的人是谁呢?
“俞言~”贝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看到她举着一大把超长的仙女棒,笑得无比灿烂地朝我招手,“干嘛呢?快过来快过来,你看!”她兴奋地挥着手里的仙女棒,让我过去。
王贝贝,我的大学室友之一,北京长大的温州人,热情,善良。
我小跑着过去。漠河的冬季满地都是冰雪,走路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不然你的膝盖或者你的屁股就有一个会开花,我显然是忘了这事儿,没跑两步就双膝跪地扑在冰雪上,不过还好,没多大感觉。趴在地上想爬起来但是地面太滑,我穿得又太多,稍稍爬起来一点就又趴下了。周围篝火的狂欢和这跨年的特殊,让我突然洋溢出一丝滑稽,哈哈大笑起来。贝贝看到我趴在地上,幸灾乐祸地用那超级长的仙女棒指着我哈哈大笑,边笑边朝我走过来,边走边哈哈大笑,边笑……
“哎哟!”贝贝砰的一声朝后摔了下去,手上的仙女棒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洒落了一地,她这下可摔得不轻,在嘈杂的环境里也听到了那声屁股落地的“砰”。我们俩先都愣住了,然后过了三秒,就变成了一只乌龟和一只螃蟹的仰天大笑。在这样的时刻,所有人都愿意放下烦恼,享受这来自新一年的贺礼,所有人都无比灿烂地笑着,围着篝火跑着唱着歌,对着烟花许下新一年的愿望,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俩这什么情况啊,拜天地呢!”文亭和楚妮走过来。
“你个臭文亭,你见过拜天地这样一正一反的吗?快扶我起来呀!我屁股痛死了!”
文亭和楚妮费了不小的劲把我俩给拽起来。“哎哟,我的屁股啊。”贝贝面目狰狞地扭着脖子向后看自己的屁股有没有开花,还真像一只乌龟。
“行啦行啦,没开花,我们赶紧去把孔明灯放了吧,我快饿死了,司机师傅说村子里还有烤肉,让我们结束了过去。”楚妮摸着自己的肚子,舔着嘴唇说到。
“好啊好啊,烤肉,都说东北的烤肉很好吃,赶紧的赶紧的,孔明灯呢?”贝贝瞬间又复活了。
楚妮,我的大学室友之二,土生土长的宁波某小岛人,活泼,聪明。
文亭,我的大学室友之三,天津长大的河北人,腼腆内向,且闷骚。
我们四个人拿了一个大的孔明灯,轮流着在上面写下心愿。
“新年快乐!”我们对着星空大声地喊。
看着孔明灯慢慢地飞上天空,先是慢慢的,慢慢地向上,慢慢地变快,然后和星河融为一体,成为烟火的一部分,大家许下一个可能还是实现不了的愿望,希望明年再明年,还是可以:
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做白日梦。
来到烤肉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室外的寒冷和店里的热火朝天形成的鲜明对比真的太有趣了,进出门的时候都像神仙下凡似的,自带干冰特效。这儿的火锅烤肉真的太痛快了,像极了东北人的热情,大家在这不足二十坪平米的小店里酣畅淋漓,大快朵颐,庆祝着新一年的来临。
当我们吃饱,喝完十三瓶啤酒走出烤肉店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了,记忆中天空的星星被篆刻地更加深刻了,周围寂静无声,这里没有高楼,也不是深沟,你可以完完全全地被星空笼罩,每颗星星都触手可及般的在你的周围,真的是遇上方知有。
回客栈的路上,我看到一只小狗,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它还在外面逛来逛去,也不怕冷。凑巧的是,它和我们是顺路的,漠河夜晚刺骨的寒冷让人瑟瑟发着抖,我缩了缩羽绒服,加快了脚步。没想到那只小狗也加快了脚步,它紧跟着我的脚步,还超过了我,哈哈,这样的夜晚,连它也不希望一个人呆着。
然后,我看到它停在一盏路灯下,是一盏昏暗的老路灯,那种被挂在贴满广告的电线杆上的老路灯。灯晕下还能看到像小雨一样的飘雪,我站在离它两三米的地方,我忽然想到了数年前的一天,一个十二月初的日子,南方的十二月也已经非常湿冷了,我记得我带着满头满身的孜然味和油烟味从热闹的烤肉馆子里出来;我记得大概是在一条有一盏旧路灯的小路上,就是电影里那种可以看到小飞虫和灰尘的那种旧路灯,水泥的,高高的,破旧的;我记得大概是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平时还算热闹的小路空无一人,连平日里的小黄小黑小花小白都不见了踪影,我想大概是因为这连日里突然的冷空气;我记得大概是因为我喝了点酒,没有了平时的矫情,轻轻的几步上前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撒着娇,无声的那种,迷糊的那种;我记得大概是因为我的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酒味的情欲,初级的那种,简单的那种,我想应该还算眼似秋波。然后,他低头亲吻了我刚吃完烤肉,被冷空气吹得起皮的嘴。眼里带着笑,浅浅的,生涩但是美好的,时间是长长的。
“俞言!干嘛呢?快点!我快冻死啦!”贝贝在前面缩着身体朝我大喊。
我缓过神来,浅浅地低笑,然后赶上她们。
那个吻是我们的第一个吻,是高二的冬天,那一年的冬天,南方下了一场十几年不遇的大雪,格外的冷。好多学校都放假了,但是我们没有,同学们都闹着联名上书要求学校放假,但其实我很开心,因为那个冬天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冷,还是我最开心最幸福的一个冬天。
高一的军训就这么结束了,我每天都坐在一边看着同学们训练,她们都很羡慕我,但其实很无聊。
军训结束后就是正式开学了,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都来的特别早,嗯,除了我们寝室…….
“stacks on deck~patrone on ice~and we can pop bottles all night~”Anya Marina的《Whatever You Like》已经不知道响起多少遍了,寝室里四只懒虫才刚刚开始蠕动,然后“砰”的一声,
“啊!七点十五啦!快起床啊!迟到啦!”心仪一手无力地掀着被子,一手揉着眼睛。
“什么!七点十五了!完了完了,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大姐已经在爬梯子了,看起来已经完全醒了。
“我的天哪!诶俞言快起来快起来!”小雨在下面边刷着牙,边拍着我的床杆 。
就这样我们四个迷迷糊糊地用十五分钟时间收拾好自己然后花四十秒从寝室踩着上课铃声跑到了教室,我拖着我的伤脚一瘸一拐地,心急如焚地最后一个走进了教室。果然,大家都已经到了。
因为太晚到了,教室里已经没有三个空座是连在一起,所以我们就分开自己找个位置坐下,我走在最后。虽然我的视力有5.3,但是这一早上的事情弄的我眼睛还没睡醒,环顾了整个教室也没找到有空着的座位。
“这位同学站着干嘛呢?快坐下,上课了来。”
我回头一看,是我们的班主任,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不算高也不算矮,不算胖也不算瘦,操着一口东北口音,很有趣。
“老师,没有空位了。”我小心地说。
她伸长脖子环顾四周,然后伸出手指着教室后方靠窗的一个位置说:“那儿不是有一个吗?快过去坐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有一个,刚刚怎么没看见啊。我加快脚步走过去坐下。
呼~可算是赶上了。
“好了,同学们,很高兴呢由我来担任你们大家的班主任,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阮小凤,大家叫我阮老师就可以了,我呢也是第一次带你们这些学艺术的孩子们,所以我们还要相互磨合,相互理解.......”
“嘿,俞言。”
我转过头:“诶,怎么是你啊。”
因为刚刚太紧张了,所以都没看旁边坐着的是谁。
是住我隔壁寝室的周若,是个四川妹子,很辣。
“好了,因为时间不多,那我们这个座位呢,就先按现在这样定下来了,个别同学有意见的可以单独来找我,我们再调整。另外呢,为了公平起见,每周我们都换一次座位,就是整组整组的顺时针移动,然后每个礼拜每一排都往后移一排,最后一排呢就移到第一排。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大家可以熟悉熟悉教室各个角落,也可以活动活动。”班主任说。
什么?这么随意?这么草率?早知道就早点来了,还能和心仪坐在一起。
接下来班主任说了什么我压根听不进去,一个一个观察着我前后左右的人。我的同桌是住在隔壁寝室的周若,脸小小的,笑起来嘴巴像个月牙,很漂亮。坐在我后面的是个男生,叫周止隆,寸头,看上去很冷漠的样子。坐在我前面的,叫.......看不到他的脸,我也不好意思问他,看起来个子很高,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我可以侧着看到黑板,我应该会被他彻底挡住视线。
“好了,现在我发一张表格给你们,一人一张,上面填好你们的家庭住址和父母的联系电话还有一些其他的基本信息,写完了最后一位同学收一下给我。”班主任说。
教室一下子都是传递纸张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前面的几位同学一一传下来,然后到我的前桌,他转过身,是他!我看着他的脸,和那天在楼梯上见到的一样,干干净净,冷冷冰冰,那双眼角下垂的眼睛低低地,低低地看着那张表格。我愣住了,但是他没有一丝停留,轻轻地放下表格后就转回身了。我也没有愣住太久,毕竟还是快乐大于震惊的,他居然坐在我的前面!我开心的写家庭住址的手都是甜蜜的。过了大约十分钟,班主任让招呼最后一排的同学站起来收表格,然后我的后桌拍拍我的肩,说:“你去吧。”一只手递给我他的表格,接着趴下睡觉了。
我几乎是跳着站起来接过他的表格,强装镇定地往前走,我不敢看他,他伸手把他的表格递给我,这之间只有五秒的时间,但我觉得有五分钟那么长,我接过来,自然的把他的那张放在我和后桌的上面,低头一看。
“钟叙?”
“他是钟叙!”
我很庆幸当下的自己没有大喊出声。
这一刻,我在心里偷笑着,真的做起了美好青春爱情的美梦,脑补了一部狗血的爱情电影,还把那天雨中的事情也搬了出来,想着男主角对女主角一见钟情,在雨中救下女主角的梦幻桥段。
接着这半天我都是懵懵的,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看着钟叙的后脑勺中度过。感谢着老天对我太好了,感谢昨天晚上大姐忽然翻出手机里下载好的《死亡圣器下》;感谢我们看到了凌晨一点才睡下;感谢今天早上的迟到;感谢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座位,真的是太感谢了。
和心仪她们在食堂吃完午饭,一起收拾了画材准备到楼上的画室准备上专业课,第一天上课总是精神满满的。第一天的专业课老师说先让大家放松放松画画速写,当摸个底。每个人轮流当三十分钟模特,互相画同学。在画室的时间总是开心的,我认真的描绘着每一位上去做模特的同学,想赶快记住他们的样子。
“周止隆,下一个钟叙。”老师点着名。
我的心几乎是突然被抓住了,砰砰地加速跳了起来,但是我敢肯定没有人会看出我的紧张。我抬头看着坐在人群中间的钟叙,他正好面对着我的方向坐着,很自然地坐着,目视前方,但不是在看我,也没有在看其他人,就是看着前方。我定了定神,弯下腰在笔盒里换了一只削好的炭笔,翻了一页纸,开始画钟叙。我没有像平时习惯的那样先打一个大体的形,而是直接从他的眼睛开始,一笔一笔,他的那双眼睛还是和上次在楼梯上看到的一样,我认真地盯着他,观察着他,正大光明的,毫不胆怯的,把他留在我的画纸上。我想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以至于一向速度很快的我三十分钟后,才只完成了一半,只画到他的上半身,但我还是很满意,看着纸上的钟叙,心里甜甜的。
“嗯,这张不错。”
我一回头,发现是老师。他站在我身后眯着眼睛看着我手里的画,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本来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在这一刻,我有一种心事被人发现,而且还暴露在天空下的感觉。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尽快让大家的注意力散去。
“来,这张画去贴到墙上去。”老师拍拍我的肩说。
天哪!我愣住。
“去吧,去贴上,这张画的很好。”然后他抬头朝其他人的方向说“大家看看这张啊,速写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捕捉到人物最生动的神态,这位同学画的这张虽然没有完成,但是神态非常生动,动态也非常自然,大家可以好好看看。”
接着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说:“快,快把画贴上去。”
我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走到墙边,小心翼翼的把画贴上去,然后走回座位坐下。
“好了,大家休息五分钟吧。”老师说。
于是,大家都站起来走到我的画前面观摩学习,周围瞬间空空荡荡的,明明应该很高兴的,可是我却笑不出来,用脚勾了一个垃圾桶在身前,削起笔来。耳边时不时能听到同学们的赞美声,我越来越不好意思,明明知道只是很普通的一次课堂作业,明明知道大家只是在看一张被老师表扬过的画,明明知道是我自己想多了,却还是害怕别人会看出我的心思,特别是害怕他发现我的心思。
我磨磨蹭蹭地削完笔,悄悄地抬起头,假装不经意地左右看看,然后用余光找到了他,发现他正低着头玩手机,我才敢轻轻得把目光放到他的的身上。他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去看我的画,而是很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真的是静静地,现在的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坐着。
真奇怪,一般自己是模特的作业都会特别在意才对啊,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有些失落,害怕他去看,也害怕他不看,也因为他的冷漠而感到失落。
就这样,那张画钟叙的速写,在墙上贴了一个礼拜。礼拜一再上课的时候,我想把它取回来,可是却不见了,我问同学,同学们说好像是被老师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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