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仙古]一梦江湖

　　少年回到房间之后，翻起书架上积了灰的泛黄医书。将尘埃仔细清理干净后，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只当静心之用。

　　他在两年前渡魂到一少年身上，着实是因为情急之下他别无选择。谁知原来的那副身体突然发病离世，半路之中，只能随便拉一上山采药的少年渡魂换身。渡魂的痛苦延续了太长时间，而身旁又没有充足的食物，所以只能忍受痛苦去找。哪晓得遇上了那小姑娘。

　　不过是初次见面，那小姑娘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她看起来瘦骨嶙峋，显然是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他很想当没有看见这个人直接一脚跨过去，但是小姑娘却死死的揪住了他的衣袍，不管怎样也拽不开。

　　许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亡，小姑娘黑沉沉的眼中竟然清明如雪，流露出一种不同常人的强烈的求生欲望。少年看得清楚，小姑娘一直咬着自己的舌头，甚至将舌头咬出血也不曾放开，就是在用疼痛的感觉来刺激自己不能睡过去。因为一睡下去，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睁开眼睛。

　　心性坚韧至斯，实在是不可思议。原本只是想着只是个心性略微与常人不同些的小姑娘，想必还没有经历过人情冷暖才会如此干净纯澈。可是观她表情行事皆不像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所作出的，让他以为她是借尸还魂并一番试探，可给出的答案却是她是个普通人。
　　他用他的法术来探测，可答案的确就是，她是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是人类也好。他本来就想和她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度过接下来的时光，只是不想那般孤独，有人作陪自然更好。也算是为这小姑娘造一座安心荫护之所。既然她这么想出去闯荡世界的话，正好让她看看这世间的丑恶诱惑之处，教会她这世间的伦理道德，再让她经过最迷茫的黑暗，

　　看看她，是否还能保持这等坚忍心思。
　　到时候，她到底是贪婪、恶毒还是阴暗呢？
　　倒真是一件叫人期待的事情，当真是十分美妙呢。

　　小姑娘说，她叫叶云瑾。
　　小姑娘只知道自己的名字，而家人何处，父母何人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也好。
　　无前尘世俗牵绊，一到红尘软丈之中，只怕更不愿意置之度外。
　　陷得越深，便越精彩。
　　便让他看看，究竟会不会本身有多纯澈，到最后毁的就有多彻底。

　　他合起手中的书，默默阖上了双目。
　　他依靠渡魂而生，世世为人。直到最后，却变得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人是神。
　　没有什么能够让更让他明白，情之一字的可贵。
　　那些所谓的亲人，虚情假意，刻薄寡恩……明明用情比谁都深，然而，然而最后不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背叛他？

　　他该死吗？

　　太子长琴的目光瞥向窗外，斑驳的天光洒落在他的脸上，竟无端平添几分凝重。他在袖下暗自握拳。

　　他在天道的夹缝间生不如死的活着。岁月遗尘间，他已经懂得如何识辨情意，玩弄人心。他要看看，这个人的血，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

　　莫要怪他心狠，他也是身不由己。
　　他始终都没有忘记，他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神。

　　岁月苍凉。
　　一场遗沉，一场梦。

　　◇

　　最近，整个即墨的百姓都知道，镇中新来了一位姓林的大夫。这林大夫不仅医术好，模样好，连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寻常百姓如果有普通病症或是疑难杂症，到他这里，几帖药下去便能解决。即便是困扰了许多年的陈年旧疾，他也能给你治好。若是遇上了家境贫寒，无钱支付医药钱的病人，这少年也不恼。反倒会多抓几服药，赠给病人备用，省的再多跑几趟路麻烦。真真像是镇中私塾里的夫子所说君子如玉，温良端方，少年有成。

　　这即墨镇中原来也有一位大夫，妙手仁心医术高超无人不知。可叹天妒英才，在上山采草药的时候竟然一脚踩空，跌落山崖，尸骨无存，想收尸都不知道在哪里收。所有百姓心有戚戚然的同时，内心也在庆幸。大夫也幸好后继有人，承下他的衣钵。据说这新来的林大夫是他的远方表侄，果真是医术、性格、气度都与原来的大夫如出一辙。仔细看，那眉眼处，竟还有几分相像哩。

　　只可惜啊………
　　这么好的一个翩翩佳公子，竟然不想娶妻。理由是自知医术不精对不起先人，等到能够做到悬壶济世的时候，才会考虑嫁娶之事。况且姻缘到了怎么挡也挡不住，不必操心在这一时。多少媒婆不以为意，仍然踏破了门槛，都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挡了回去。

　　叶云瑾躲在屏风后捂着嘴狂笑不止。这大夫哪里是什么医术不精不娶妻，明明是自己那里不行嘎嘎嘎嘎！！！！

　　……好吧。她承认自己太邪恶了，这个理由其实是她自己杜撰出来的。

　　叶云瑾作为一个新来的林大夫的小药童，自然每天都要听从林大夫的指挥。一天到晚就看着林大夫对着病人望闻问切。而那些病人之中大多都是仰慕他的深闺小姐，只为能见温润如玉的少年大夫一面，各种古怪病痛都扯出来了。少年虽是大夫，所以一眼便能看穿她们的用心。碍于男子的身份，有些话不便说出来，干脆搬出叶云瑾直接推掉这些莺莺燕燕。

　　一个两个她还能应付的过来，可是时间一长，这些娘子军中有不断的有新成员加入。叶云瑾一看见她们头皮都发麻，终于她忍无可忍的找到少年，表示要好好谈谈。

　　少年正轻轻倚在竹椅上闭目养神。金辉穿过纵横交织的树枝洒在他身上。一袭云白色的长袍就这样轻轻裹着，勾勒出他清隽的身姿。斑驳的阳光轻轻洒在他的身周，看起来如此安静祥和。

　　他的肌肤在这种如梦如幻的衬托下，仿佛映的透明。又像是一副看尽世间百态，可依旧妍丽隽永的一幅画卷，旁人无论如何也绝难描绘。
　　他如同高天白云一般雅致的仙人，原本就应该独居九天宫阙之上，不染尘俗。

　　没有人能看到他后移开目光。

　　可叶云瑾却清晰的看到他那温润如玉的容颜上，一双眼眸如同颜色深沉至极的墨，又宛如沉寂已久的深渊。

　　叶云瑾一愣，立即低下头去。她抬手默默按住正在狂跳不止的心脏，一对眸子早已移向别处。

　　“怎么了？心口不舒服吗？”少年拧眉，淡淡看着面前青涩的小姑娘，关心道。

　　“没有。”她默默舒下一口气，放下停留在心口上的手，若无其事的搬张凳子坐在长琴对面，一脸严肃郑重的说道：“我要和你谈件事情。”

　　“恩？怎么了？”

　　听完小姑娘一脸悲愤欲绝的无情控诉后，他抬眼看向她，温和地说道：“说完了？”

　　小姑娘点点头，粉雕玉琢的包子脸几乎要皱起来：“总之，这破事我以后打死都不干了！你都没看到那群女人没看见你就天天向我打听你的事情。例如林公大夫爱吃什么点心啦，爱听什么曲子啦，爱看什么样的美人啦，喜欢什么性格的啊……反正这些我不想管了！”

　　尼玛她跟这人虽然相处两年但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就算知道又怎么样这些东西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告诉那群姑娘他的口味尼玛做出来的点心又不给她吃她还附带义务跑腿她闲得慌吃饱了撑的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诶，对哦，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能瞎说几种口味，然后让那些姑娘做成她喜爱的那种点心呢！反正她们又不知道点心到底进了谁的肚子啊！
　　艾玛作为一个吃货她真是太聪明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

　　看见小姑娘脸上突然出现的诡异笑容，长琴无奈的叹息一声，他勾勾唇角，抬手拍上了小姑娘的头顶，轻轻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头发，笑意盎然道：“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恩，手感还不错。

　　小姑娘一愣，眨着大大的眼睛，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她连忙摆摆手，真诚而又讨好：“没有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那群女子其实也蛮可怜的。毕竟也是一颗颗少女心，咱们总不能伤了人家不是。毕竟这里还是你家，以后我们都要一直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不能一棒子就打死了，得慢慢来，慢慢来……”

　　话音刚落，叶云瑾就能清楚的感觉到在自己头顶上轻柔抚摸的手顿了一下，在这一霎那，她看到长琴的眼眸里，飘过些许复杂的情绪，甚至还有一些深沉的漠然。

　　毕竟这里还是你家，以后我们都要一直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
　　少年脑海中不断循环着独属于小姑娘的清澈嗓音，以往的回忆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伴随着其他一些不可对人言说的事。他静了半晌，慢慢的重复道：

　　“这是……我家？我们……要一直一直要生活下去的地方？”

　　他莫名的轻笑了一声，黑沉沉的眸子里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那，是他轻易不能言说的秘密。
　　听着他的话，叶云瑾神色一顿，顿时尴尬起来。
　　一时口快，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她默默摇了摇头，后退一步，眼睛朝着院子外看去。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先走了。你先好好休息。”

　　话音未落，小姑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边。他的手却仍然停滞在半空中，过了很久，才缓缓放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紧握成拳。

　　家？
　　千百年过去，他哪里有过家？
　　那些他曾经舍了生命都要保护的所谓亲人，硬生生的摧毁了他的家。

　　少年垂下眸，静静坐在竹椅上。片刻后，他静静伸出手，注视着这具刚操控不久的躯体，掌心四通八达的脉络如同回路漫漫的运数，唯独那条代表着生命的线，却如斯短暂。

　　他真的想，真的很想，得到一次真情。
　　这有错吗？
　　连仅仅的这些，天道都不曾予他。
　　呵。

　　如果他真心相待一个人，想永远欺骗一个人，天下间又有哪个人能不上当？

　　可是，对着叶云瑾，他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云瑾，既然你认为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与你，是“我们”的话，那么，不妨让我亲眼看看，你可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可好？
　　还是，被君子如玉的温润气度和这副好皮相所迷惑？
　　你，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呢？

　　他很期待啊。

　　不过一念之间，他就想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越是如此想，他的心底便越是冷寒。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抑制不住想要百般迂回试探的恶意。

　　———如果，这副善良纯澈只是伪装，你与那些人其实一样的话。不如就让我撕掉你的面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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