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就是——你？！

　　“你要到这里吗？这小区的单价可是不菲，卖了这里的房子可以在郊区买一栋联排别墅。”唐密有点惊讶。从咖啡店出来后她本来以为是要一起去取车的，结果咸示却和她说不用，竟带着她直接步行穿过了两条街，来到市中心一处非常高档的小区。

　　“住在这儿真的好吗？我一点都不觉得住在这里是享受。”咸示环顾四周，嫌弃地看着来往的各种豪华轿车，“宁城每天都播报各处的污染指数，市中心通常都是污染最高的地方。”

　　“记住，有钱人买房子从来不是为了自己住的。到了晚上你就可以看出，有些特别豪华的小区，只有星星点点的少许灯光，就像是鬼火。不过这里的入住率倒是非常高。毕竟靠着商业区，上班很近也是极大的优势。”唐密的语气中有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案子呢？现在是上午十点十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讨论一下午饭去哪儿吃才是正确的吗？”

　　“以你的聪明，很快就知道是什么案子了。”咸示故意买了个关子，“你早上九点就约我到了咖啡店，现在十点十分也很正常啊。”

　　“天啊，”唐密抚额无奈说：“我以为我们能畅谈一上午，然后愉悦地共进午餐，下午才是办公的正常时间。没想到你说案子内容时干巴的如同压缩到极致的饼干。”

　　咸示乐了，“原来你说对我比对案子感兴趣，是因为我的口才太差的缘故。”她嬉笑般带着唐密来到小区大门处。可小区的门卫却丝毫不给她面子，冷着脸将她们拦住了，“找谁？到哪儿？我们这儿可是高档小区，不能乱闯。”

　　咸示很平淡地说：“7栋607室，何光亮，我们找他。”

　　门卫根本没有任何表示，反而不高兴地说：“这么多业主，谁能记住名字。我们这里的规矩，不管找谁，你打电话 给业主，如果业主打电话给我们了，我们就放行。”

　　“忘了拿他手机号了。”咸示打量了下门卫，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保安的制服，个头中等，身体很壮实，长相很普通，看不出具体年龄，浑身有种混不吝的楞头劲。

　　门卫翻了个白眼，“说不出业主的手机，谁知道你认不认识业主。万一是推销什么的，业主要是投诉到物业，我半个月算是白干了。”

　　典型的狗眼看人低。咸示正欲发话，侧后方的唐密探出身，似笑非笑地看了门卫一眼，“你可以打业主电话核实嘛，或者请示你们领导也行。”

　　门卫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不停相互搓着，讨好地笑着，“那，请你们稍等，我和我们队长说一下。”说着忙跑进了一旁的控制室。片刻后，有位年纪稍长，看上去十分精明的小眼睛男人跟着出来了，眼神自然先被唐密吸引了，一两秒后才转向咸示，“你们找何教授啊，你们有急事吗？我们是可以和他联系上。你可以告诉我什么事，我转述给他，如果他同意你们进去，我们当然不会阻止。”

　　“姓咸，和他预约的。”咸示言简意赅，无意识地问了句，“你们对何光亮很熟悉？”

　　“那当然啦。三年前有好些个警察来调查他老婆的事，整个小区谁不知道。”队长笑得很灿烂，只是他回答的是咸示的问话，笑容却是面对唐密的。

　　咸示没有在意队长的态度，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喂，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们队长名字。”刚刚的门卫不等队长发话，率先跳了出来。

　　“警察。”咸示掏出了证件晃了晃，“本来我不想让何光亮成为八卦中心的，既然这都不是秘密，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警察？现在骗子这么多，谁知道真的假的。”门卫依旧口气很冲，不过咸示和唐密还是从中听出了底气不足。

　　“大力，别和谁说话都像是别人欠你钱似的。你都干了好几年，是老员工了，规矩你都懂，我也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客气点客气点，你以前不是干的挺不错的吗？今天是怎么了，脑袋的筋打结了？别以貌取人，谁知道谁是什么身份。”队长先是严厉地训斥了门卫，又陪笑着对咸示说：“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可千万别见怪。我马上给你通知何教授。哦对了，我先告诉你名字，我叫周大鹏。”

　　咸示没有介意，指指门卫，“他叫什么名字？”

　　“赵力，力气的力。他是我们一个村的，为人就是冲冲的，好像看谁都不顺眼，但是他人不坏，工作也挺负责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他计较。”周大鹏还要絮叨，又想起要去通知何光亮，赶忙先进了控制室，不一会儿又小跑出来，点头笑着说：“何教授让你们进去。对不起，刚才冒犯，您二位千万别介意。赵力这人就是这样的，只有一把子力气，脑袋一根筋，不会拐弯。昨晚打麻将他输了不少，今天见谁都绷着一张脸。”正说着，有辆豪车从小区里开了出来。他赶紧让赵力按下遥控器升起挡车杆，然后和赵力对着开出去的车子敬了个礼。

　　唐密看到这一幕调侃般笑了，“你们不是高档小区不能乱闯的吗？”

　　“是啊。”周大鹏怔了一下，满脸的不明白。

　　“刚开出的车子，你们连问都没问一声，甚至都没让车窗摇下来看看，坐在车子里的人是谁。”唐密虽然是讥笑，但美人怎么笑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周大鹏毫不在意，反而高兴地说：“我们小区主干道上可是有高清摄像头，大门这儿还有红外线摄像头呢，晚上都能看清开车的是谁。你不知道，有的业主很难伺候，很不喜欢开窗被我们盘查。不过业主的每辆车我们都有登记的，外来的车辆如果要进入这里，那流程和你们进入是一样严格的。”

　　“那如果我开了辆十万的车进入这里，又偷了辆百万的车出去，你们怎么知道呢？”唐密问完后冲着咸示眨眨眼。

　　“这——业主的车也不一定业主本人开。”周大鹏被问愣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过，我们会从源头上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陌生人开车进来都要详查的。”

　　“怎么详查？你们能搜查车子的方方面面吗？”唐密毫不客气，“我若谋划故意接近小区的业主，然后找个借口家访，将同伙藏于后备箱，进入小区。同伙借着夜幕偷走豪车，而我可以装作不知道，即使警察问起来，我也可以说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藏在后备箱内。”她又对咸示调皮笑笑，“我可以这样应付警察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但不能找出罪犯的案件，对警察而言，这个犯罪就是‘完美’。”咸示笑笑，主动拉着唐密的手向小区内走去，扔下了一脸目瞪口呆的周大鹏和赵力。

　　小区的绿化很好，虽然才是三月初，但是花园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绿色总是让人舒心，唐密脱开了咸示的手，轻松随意地走着，转头又问：“干嘛突然亮出警察的身份？反正我们能进来，而且你都说了不想让人八卦何光亮。”

　　“警察的身份总是很便利。”咸示回头看了看小区的大门，“都是人精啊，我得费心思套点话。”

　　“便利？”唐密立刻明白了，“这里的业主非富即贵，能长久做下去的物业人员也都不是傻子。我好奇的是你干嘛对保安感兴趣。”她凑近咸示，挤挤眼，“你怀疑他们？”

　　“你想什么呢。”咸示无辜笑笑，“我可不会随便怀疑任何人。有的时候、有的案件、有些无关紧要的人说出的无关紧要的话很可能就含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难道你刚才问出了什么？”

　　“你的好奇心真是旺盛。我只是说有的时候，换而言之，这种情况只是偶尔性的。可不会每次都幸运地能问到有价值的线索。”

　　“原来你破案和大妈闲聊没什么区别。”

　　“对啊，你以为是电影上演得那些惊心动魄的剧情呢，其实就是一群警察到处走访找线索。所谓的科技手段那也只是辅助。”

　　“也没错，我也有幸看过警局一些案件的档案，如果按照小说的标准，那真是枯燥到极点。所以要借助我的妙笔生花。”

　　“唐大记者的能力，我可没有一点怀疑。”咸示忽而问起了唐密，“你觉得我今天的着装如何？”

　　虽然不知道咸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唐密还是认真地打量起来，“蓝色的羊绒大衣偏英伦式，配上这款黑色马丁靴，很衬你的身材。你这款风衣和靴子的搭配是目前最流行的偏中性化的搭配。看得出咸大侦探的收入应该不菲，你这大衣的牌子价位至少四位数。一个辅警穿得这么张扬，你们局长知道吗？不过，我怎么觉得，看样子你应该不像是很注重衣着的人？你这问题有什么深意？”她调侃了一句，又立刻拐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上。

　　“哪有什么深意，我说什么，你都要怀疑一下吗？”咸示笑着指指唐密的大衣，“我只想说，你不觉得我们今天穿着很配吗？你紫色我蓝色，很有点情侣装的味道。”

　　唐密失望的轻轻叹了口气，“难道我的第六感面对你失灵了？明明你该是有深意的侦探啊？怎么觉得有点幻灭？你是在勾/引我吗？”

　　“你如果这么想，我也没有意见。”咸示哈哈大笑，“幻灭好，我就是一普通人，你既然跟着我，早点幻灭也能早点重新塑造我在你心里的形象，说不定这会让我们以后——”她故意顿一下，引得唐密媚眼一翻，“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仅过了一个半个小时，你就‘原形毕露’？如果为了有以后，你更应该藏起本性露出最好的一面，这太不符合常理了。侦探的想法，果然是异于常人。”

　　“往往真相就隐藏在不符合的常理中。”咸示走向了7栋的位置，环顾着环境，7栋已经是在小区最边上了，朝北的单元门前那条路面对就是一排郁郁葱葱树木，后面就是围墙，围墙上是防盗低压电网和隐隐约约看到的两个监控头，除此之外，这条只够单车通行的路上再也不见任何监控。到了四单元门口，她按下607室的可视门铃报上了姓名职业。很快单元门开了，楼道很整洁，一梯两户，电梯在中间正对着楼道，里面的按钮从1往上有11个数字，往下则是B1到B3。

　　咸示环顾四周的样子让唐密觉得有点奇怪，“电梯里有什么好观察的？”

　　指了指斜上方的顶部，咸示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这么高档的小区摄像头有没有带麦克风？”

　　唐密忙问：“这对破获案件很重要吗？这个案子的档案上没有提过吗？”

　　“不是，如果有男男女女在电梯里上演限制级的表演，摄像头带了麦克风，画面和音频的结合，监控室看起来才是享受嘛。”咸示很污的回答彻底让唐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美人的白眼还是很养眼的。

　　出了电梯右手边就是607室。开门的是个瘦小的男人，带着个黑色金属框的眼镜，剃着个极短的小平头，面相上一看就是那种很软弱的知识分子。唐密踩着高跟鞋面对这男人居然有种俯视的感觉，她客气地问了句，“要换鞋吗？”

　　那男人反应有点迟钝，停了两三秒，才抬头无力地瞥了一眼唐密，就手打开进门鞋柜，见里面只有一双拖鞋，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让她们穿着鞋子进来。

　　这是典型的三室两厅两卫的格局。过了进户门的玄关，右手边朝南是客厅，方方正正很宽敞，沙发茶几和电视柜都是偏欧式的咖啡色家俱。左手边餐厅，朝北的落地大窗让坐在餐厅里的人向外看会有很好的视线。餐桌的式样和色系跟客厅的家俱相似，应该是成套的。但是白色后现代风格的酒柜却有点格格不入。餐厅的东面是四扇大的推拉门隔断着厨房，L型整体厨具是不锈钢的，对开门的特大冰箱也是金属色，显得厨房极其干净非常明亮。

　　男子请她们坐下，却并没有沏茶倒水，只是低着头十指交叉握着，一动不动坐在离着她们最远的小沙发上。

　　居然没有任何招待我们的意思，这是让我们快走呢？还是因为心情不好疏忽了？唐密暗自揣摩着。

　　咸示似乎一点没有在意，就好像在自己家那样随意坐着，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站起身来到客厅和阳台推拉门处，望向外面。阳台很大，采光很棒，秋千吊椅和圆形小桌小椅以及花架都是藤制的，花架上满满的仙人球，最让人悦目的是每个花盆，形态各异的陶土盆给仙人球增加了无限妩媚，唯一可惜的是仙人球的长势和男主人一样有气无力，花架上能明显地看出厚厚的灰尘。

　　“你家阳台好大啊，冬天在这里晒太阳一定很舒服，这些仙人球都是你老婆养的吧？”咸示的羡慕问话差点让唐密憋不住出声，沉默了半天，你竟然就问了这么一句话？她悄悄白了一眼咸示，看那男人还是低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是声音有些烦躁，“是，都是她养的，她最喜欢仙人球，经常会买。她不在我也不想打理，就是偶尔浇点水。警官，昨天警局打电话和我说是我老婆的案子要重新调查了，我以为是有新的线索，你——”

　　“好吧，我们言归正传。”咸示抱歉地点点头，又坐回了沙发，“何先生，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姓咸，目前全权负责这个案子。说真的，失踪案还够不上刑事案的资格。在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前，成人失踪一般来说通常是没有罪犯的，除非这成人有智力上的残疾。但你老婆显然不是，她可是大学老师。我们也不排除是她自己自愿离开这里的。你也知道，很多偏远地区的女人为了脱离家庭都是悄然出走的，如果这些都算是刑事案件，我想，那些地方的公安局会恨死你的。”她想调侃一下缓和些气氛，可发现唐密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个傻子。她就知道，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三年了，我就被你们警察叫去认了个包，你们警察没有给我任何交代，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我，我去问，你们也只是说让我等，说有消息会通知我。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何光亮的神色先是有点不忿，紧接着又呈现出深深的失望，“我老婆都失踪三年了，还不算是刑事案件吗？我了解我老婆，她这人的性格很——怎么说呢，她要是想走，她肯定会光明正大的走，她才不会偷偷摸摸。一定是伍彬，一定是他捣的鬼。”

　　唐密想问伍彬是谁，可咸示却没有顺着话题，只是说：“说一下三年前的情况吧。”

　　“你们警局没有记录吗？我三年前就说过了，你还想让我再回想一下当时的煎熬吗？”何光亮很是愤然。

　　“不好意思。”咸示眼神很是无辜，“我不喜欢看档案，密密麻麻的小字，眼睛看得不舒服。我也不需要你说得详细，大概说下，让我走个流程就好。现在上面要求尽可能破获积压的陈年旧案，局里也是没办法，把旧案分了三六九等，你老婆这案子算是末等，我刚办案不久，就划拉给我了。我也就例行公事一下。”

　　“你——”何光亮气得直深呼吸，双手狠狠搓了搓面部，咬牙看着咸示，“你们就这样应付我吗？”

　　“没办法，何先生，我豁出我警察的身份你说句实话。”咸示为难地皱皱眉，“说句不好听的，你老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就是立案也没有受害人啊。你还是说说吧，我尽量调查调查，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个答复的。”

　　“咸警官，谢谢你的实话，”何光亮竭力维持着风度，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颓唐下来，“你能尽力我就很欣慰了。”他痛苦地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三年前的今天，三月十号，我报案的日子。那个时候我老婆已经两天一夜没回家了，打电话也打不通，我找了一夜，问遍了她所有我知道的朋友，还是没有任何音讯，我只能报警。”

　　“你能不能提供些有价值的线索。例如你老婆在失踪前有什么异常？”咸示的口吻很有例行公事的味道。

　　何光亮痛苦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回想一下。我们不急。”咸示的眼神四处乱瞟，见唐密瞪了自己一眼，忙假装正经起来。

　　“我真不知道。”何光亮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无力地说：“三年前那些警察来调查时就已经问过了，我也说过了。”

　　“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警察查失踪案件总没有查刑事案件那样上心，档案记录的也是简单得很，没什么价值。”咸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虽然是菜鸟，但我一定会认真负责的。小唐，拿出录音笔，要认真记录。”

　　唐密乍听到咸示称呼自己，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照做。等反应过来时，狠狠瞪了咸示一眼。咸装作没看见，认真地对何光亮说：“何先生，看得出你很爱你老婆，咱们共同努力，好不好？”

　　何光亮的手有点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掺杂了太多的情绪，努力控制了一下，才呆滞地点点头，“再丢一次脸吧，反正已经丢过一次了。两位女警官，我真不知道我老婆的情况。她失踪前的半年我们的关系已经很——很僵持了。那个时候，应该是四年前的九月份，我老婆的前男友回国了，我发现他们竟然还有联系，我没忍住，就问了我老婆是怎么回事。她却和我大吵一架，从那时起，我们就一直在冷战。她出门回家从来不和我打招呼，去哪儿也不会告诉我。我们就像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有的时候甚至都碰不到面。”

　　咸示问：“你老婆有没有夜不归宿过呢？”

　　何光亮说：“去她父母家或者和她闺蜜去旅游度假。有的时候和她闺蜜玩疯了，也会夜不归宿，可是那最多也就是周末的那一个晚上，而且晚上玩疯了，白天她肯定在家，绝对不会连续几天几夜不回家的。”

　　咸示问：“你说你报案的时候你们的关系已经有点问题了，既然你们各过各的，那为什么才两天一夜不见你老婆，你就觉得不对劲呢？换句话说，你怎么知道你老婆已经两天一夜没回来了呢？”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老婆的事业不顺，她的课是属于学生选修的，但是选修这门课的学生数量太少，学校取消了她的课，她只能做些辅助工作。她虽然忍不下这口气，但是没了她爸这个靠山，校方根本不理会她。她有大把空闲时间到处闲逛，她出门我进门，她回来我出去，再加上我们吵架冷战，我都不记得那半年我们这个房子里碰过几回面。”何光亮陷入了痛苦中，不自觉地絮叨起来，“虽然我们碰不到面，但我每次回家还是能看出她回来过的痕迹。尤其是那些仙人球的花盆，即便不脏，她都会反复擦得干干净净。三月七日那晚我回家就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家里似乎没有生活过的痕迹，但我没有在意，而且那时我也太累了。第二天早晨我还特意等了一会我老婆，大概快到九点，实在是等不及，我就去学校了。等到第三天，也就是三月九日那天，我回家的时候碰到了我家打扫卫生的钟点工。这个钟点工负责我们这儿好几家的卫生，她说我家没人又联系不上我老婆，没法给我家打扫。那时我才真正觉得有点不对劲，我老婆有洁癖，严重的洁癖，她这人非常讲究，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绝对不会窝窝囊囊生活的。钟点工一个星期打扫一次，打扫时她绝对要在家盯着，稍微不干净，她一定会指出的。打扫卫生的日子，我老婆从来不会缺席。我隐隐有点不安，等到晚上十一点半，实在等不下去了，就打电话到我老丈人家，接着又打电话给认识我老婆的人，找了一圈也没有收获。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报警了。”

　　咸示问：“你和你老婆感情到了何种地步？怎么可能住在一起却几乎见不到面呢？”

　　何光亮神情萎靡，“那段时间我老婆闹离婚，我烦，我不想离婚，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就想着躲出去些时间，等她气消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咸示问：“所以你老婆失踪前的一段时间，你也不怎么在家？”

　　何光亮说：“是的，我想回家，但是我老婆她真的闹得太厉害，我是真不想离婚。”

　　咸示问：“照你这么说，你老婆是要铁了心的离婚，你干嘛不同意呢？什么原因？你很爱你老婆吗？”

　　何光亮愤愤地说：“我很爱很爱我老婆，大学新生晚会，我老婆登台表演，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已经爱上她了。整整八年，我关注她暗恋她八年，看着她恋爱失恋又恋爱又失恋。后来她家出了事，她前男友又抛弃了她，在她最低谷的时候终于轮到我可以陪在她身边了，我尽心尽力照顾她，不敢有一丝懈怠。当她同意嫁给我时，我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我也是这么做的，你可以去问问我岳父岳母，你也可以去问问我们的朋友，去问问我们的同事，我是怎么对我老婆的。我真的是爱她，我妈说我老婆这样的女人我们家供不起配不上，但是我就认准了她，我不会和她离婚的，我坚决不离婚。”

　　“别激动嘛。”咸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我只是例行询问一下当时你老婆是否有异常情况。看样子，你也提供不出来什么线索。”

　　何光亮自责地直摇头，“都怪我，如果当时我不逃避，我能再对老婆关心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有些事总是无法避免的。别在自责了，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出你老婆。”咸示宽慰了一句，“你有没有你老婆的相册之类的影像资料。”见何光亮迷惑地看着自己，她进一步解释说：“我只想看看你老婆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一般来说，能在一起照相的都是比较亲近的朋友。”

　　何光亮摇摇头，“相册倒是有，不过里面的相片都是很久以前的了。现在谁还用相册，不是用单反就是用手机了，照片也基本都会存在电脑里。我老婆失踪后她手机当证物给你们警察局没收了。单反倒是在家，不过我老婆很少用，那里面也没有照多少照片。她的笔记本电脑，三年前警察也查过，没存什么照片。”

　　“那就请你把单反相机拿过来瞧瞧吧。”咸示没什么在意的，似乎真是例行公事。

　　何光亮怔了一下，妥协了，起身去了朝北的房间。很快就拿着单反相机出来了。

　　咸示并没有接过，而是很礼貌地笑笑问：“你不介意我把照片拷贝回去吧？”见何光亮似乎有点为难，她解释说：“是这样的，我们下午还要询问这里的其他人，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一张一张地细看。”

　　“你们还要问谁？”何光亮下意识问了一句，又立刻解释说：“不是，我不记得三年前警察还问过谁？你们是不是真的有其它新线索了？”

　　“我们真没有其它线索。”咸示保持着微笑，“三年前警察对这个案子实在太不上心，记录地非常简单。现在大环境不同了，不准懒/政，不准敷衍，我们这次如果还是像三年前那样的话，肯定要挨批，万一你再去闹再去投诉，说不定我工作都不保。所以嘛，这次我们尽可能要多问一些人，多找些线索，希望能有用吧。”

　　何光亮的神情明显是半信半疑，但他还是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希望如此，行吧，你们尽量吧。”他把相机递给了咸示，咸示顺手就把它给了唐密，“小唐，你弄一下。”

　　唐密隐晦地瞪了咸示一眼，从包里拿出个十分小巧的笔记本电脑，摆弄起来。气氛一时沉寂下来，这功夫，咸示无聊地四处张望了几眼，指了指餐厅，没话找话般随口问：“何先生，你们家的家俱都是同一品牌同一风格吗？”

　　唐密抬头讶异地看了一眼咸示。何光亮也很是不解，下意识接口说：“是啊，这些家俱都是在红星美凯龙买的，全是‘欧风’这个品牌的同一系列，我都有□□的，结婚搬新居时买的。怎么啦？”

　　“哦，不是，刚才你不是说你老婆生活很讲究吗，我看餐厅酒柜和整体家俱的风格太不一样了，我就随口问问。我家正在装潢，对这些特别注意。”咸示又看了眼酒柜，“真是太不一样了，你老婆能同意？

　　何光亮一脸颓废，“餐厅有个落地窗看上去大，实际放个餐桌放几张椅子就没什么地方了。以前我和我老婆都不爱喝酒，也就没有买酒柜。酒柜那个地方本来放的是个冰柜。我老婆失踪后我这心里真的乱糟糟的，突然就想喝酒，酒吧也去过一回，第一次去，吵杂地受不了，就买了点酒在家尝尝。其实也就第一口难喝，喝惯了，酒这玩意真是好东西，晕晕乎乎的，倒头就睡，什么都忘了。喝几天真就爱上这种感觉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落下一毛病，看到什么酒都想买来尝尝，家里铺摊地到处都是酒瓶，也没地方放，正好有次下班路过家俱店，见到正打折，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神差鬼使地就买了个酒柜，人工搬过来才发现没有地方放。反正冰柜也没什么用了，干脆卖了算了。”

　　咸示玩笑似地说：“看来何先生酒量不好啊。酒柜这么多酒，屋里却没什么酒味，可见何先生喝的不多。”

　　何光亮虚虚笑了下，“基因不好，酒量不行，怎么喝都练不出来。我现在不是喝酒有瘾，是买酒有瘾。”

　　“理解，就和收集东西成瘾一样。”咸示也笑了，继续问：“对了，你家已经有个特大冰箱，还要买冰柜？你们多能吃啊？你家除了你们两口子住以外，还有其他人住吗？好像看不出有别人生活的痕迹，应该不用再需要个冰柜吧？。”

　　何光亮深深地长叹一声，神情充满着无奈和痛苦，“那个大冰柜买的也是糟心。怎么说呢，反正这个家也毁了，我也不怕丢人了。买这么贵这么大房子的原因一方面是想给我老婆一个优质的生活环境，另一方面我也想经常接我父母过来住住。但我老婆那人有洁癖，我爸妈又是农村的，不讲究，第一回来住，就闹得有点不愉快。”

　　咸示问：“你老婆和你父母关系很恶劣？”

　　“也不是说恶劣，我老婆那人也不是吵架的人，她看不惯也不吵，直接就躲出去了，要么躲到她父母家、要么直接去她闺蜜家，如果实在没地方去，她会干脆去酒店，那种她认为最干净的高档酒店。等我父母一走，她就找保洁公司把屋里上上下下打扫干净，而且还要消毒。”何光亮苦笑了声，“她是不吵架，可她这样做，我父母看在眼里会怎么想，他们哪敢再来啊。我是我家的独子，小时候我爸为供我上学去城里做工，吃了不少苦，后来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就回来了，可农村挣不到钱，我爸除了干农活就给村里人盖房子弄点钱。我爸这人手艺好，瓦工水电木工油漆，他样样都会，小时候不懂事，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在工地转悠，看着他贴瓷砖打孔锯木头，觉得好玩。后来大点懂事了，看着他三十多岁的人像五十多岁又觉得心疼，就想着不上学帮着家里挣钱，让我爸妈别那么辛苦，可我爸一巴掌就把我打回学校了。他们老两口拼死拼活供我上学，到最后我竟然都不能接他们到自己的房子里享享福。”他两眼放空，似乎陷入到了回忆。

　　“那和买大冰柜有什么关系？”咸示的话将何光亮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我爸妈不愿意到城里来给我和我老婆添麻烦，可他们心里又放不下我，就经常托进城的老乡给我带很多我爱吃的土特产。有一回他们竟然托人给我带了个猪头，我最爱吃猪头肉了，可我老婆看见吓得腿都软了，说什么也不让我把猪头放家里，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把猪头送给老乡了。也不知老乡回去后怎么和我父母说的，我妈很伤心，打电话来的语气都是那种带着心疼的哽咽，说实话，我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后来，我老婆的洁癖越来越严重，农村那些土特产她根本不让放冰箱，怕窜味。我也不想再让我爸妈为难伤心，也没顾我老婆的意思，干脆就买了个冰柜放我妈给我带的土特产。”

　　咸示问：“你老婆这么讲究的人，冰柜又这么破环客厅和餐厅的整体设计，你老婆能答应？”

　　何光亮的苦笑中带着自嘲，“那个时候她还会关心这个家吗？她心里只顾着她的前男友了。没想到冰柜才买了半年不到，我老婆竟然不见了。现在想让她骂我，都等不到了。”

　　咸示点点头，又问：“这么说你买冰柜时已经和你老婆冷战了？”

　　何光亮揉揉太阳穴，又是一叹，“本来也是想着引起老婆的注意，就算挨一顿骂，那也好过什么话都不讲吧。我还想着如果她骂我，我就告诉为什么要买这个冰柜，说不定她还会有点点感动，说不定我们的关系也能稍许好转些，没想到她根本熟视无睹。也是，变了心，什么都拉不回来。”

　　咸示问：“你说得你老婆的前男友，是不是就是你前面提到过的伍彬？”

　　何光亮也没有一开始的气愤了，神情有点蔫，“就是他。这家伙太可恶了，当初——”他顿住了，神情又忿忿起来。

　　咸示追问：“当初怎么了？”

　　何光亮有点烦躁，“我说不出口，你问他去吧。”

　　“放心，这个人我们肯定要去问的。”咸示认真地问：“你怀疑这个伍彬和你老婆失踪有关系？你有什么理由怀疑他？”

　　“我没有理由，但一定就是他。”何光亮忽然有点歇斯底里，“他和我老婆一直都有联系，我老婆她，我老婆要不是失踪，就一定是和他跑了。”

　　咸示问：“你怎么知道你老婆和他一直有联系的？你老婆说的？”

　　“我老婆怎么会和我说这些，她从来也不和我说她的事。”何光亮十分痛苦，“校庆那时去度假山庄，我撞见过他们在一起，他们并肩从山上下来。”

　　“并肩下山？这也不算什么吧。就那一次吗？你还是其它证据吗？只撞见过一次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咸示不以为然。

　　“是，我没有其它证据，我只知道那一次，但这还不够吗？”何光亮嘶吼起来，“我想问我老婆是怎么回事？她居然冷冷地从我身边走过去，连个眼神都不给我。”

　　咸示问：“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你老婆和伍彬私下到底有没有联系过？”

　　何光亮狠狠地说：“我是不知道，但是我能肯定他们一定有事。”

　　“你只是怀疑而已。”咸示不再看何光亮，转头看了看唐密，“搞好了没？”

　　“早好了。”唐密收起笔记本电脑，“你问好了吗？”

　　“早问好了，就等你了。”咸示站起了冲着何光亮点头示意，收起录音笔，“何先生，大致情况我们也了解。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她认真诚恳的模样引得唐密暗自不知翻了多少白眼。

　　刚下楼底出了电梯，唐密就忍不住抱怨，“我说你这做得什么工作啊，作案时间、不在场证明，嫌疑人是谁等等等等，你一样没问到，问得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这能破案吗？”

　　“这是个失踪案又不是凶杀案，哪有你说那些问题。”咸示的坏笑让唐密的牙根直痒痒，“那你干嘛还胡扯半天？”

　　咸示又笑了，“我没胡扯啊，我也是按照流程来做的，他老婆什么时候失踪的，失踪前后有什么异常，这些我都问了。而且你不是再忙嘛，我没事干，只能找些话聊聊，不然我和他干坐着多尴尬啊。”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唐密瞪了咸示一眼，“你指使我做事倒是挺溜的。你说，你怎么知道我带录音笔和笔记本电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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