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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

作者:金木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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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类


      “有时候,没人会来教你什么是爱;但至少,你可以选择去教会你爱的人什么是爱。”

      《异类》
      从闵玧其的住所返回时13号公寓楼下站满了人。
      “啊,南俊。”和他同在一个研究所的同事向他打了招呼,“公寓的供电系统正在进行检修,你大概还要再过几分钟才能回去。”
      “谢谢。”
      金南俊礼貌的道谢后便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公寓楼下的草地上,抬头看着这栋毫无特色的纯白立方体建筑,一块块正方形玻璃规则地镶嵌其上,在阳光下闪耀着冰冷地银光。
      不久后沉默地人群开始缓缓向建筑中移动,金南俊提起脚刚准备走向公寓时耳边突然刮过一阵劲风,随着那突如其来震耳欲聋地巨大碰撞声,他感到几点混着泥土草屑地水滴溅到了自己的裤脚上。
      周围响起嗡嗡地议论声。
      “啊,又有了。”
      “最近突然一下多起来了。”
      “希望他们能早一点找到办法治疗,这个病真的不会传染吗?我但愿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周围平淡地议论声随着他们走进公寓地脚步声离去,然而金南俊却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作。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死死咬住牙齿才没有喊出一个字。
      远方已经传来了医护机器人前来收拾残局的嗡鸣声,摔在地上那滩尸体很快被送进小小的金属盒子中送走,填埋好新草皮的地面上看不出一丝痕迹。
      金南俊跟着人群慢慢走回了公寓楼,一路上都听不清周围人的话,他抑制着胸口狂跳的心脏,等回到住所才滑倒在门后。他死死咬住嘴唇,指尖掐进了手心,那种熟悉的痛感终于让他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候他才看见自己白色的长裤上那几点鲜明的血迹,红得刺眼。
      他猛然爆发一般跳起来扯下了长裤,又立刻脱掉身上白色的上衣后迅速把它们卷成一团恶狠狠的砸向了垃圾桶的方向。柔软的布团砸在墙角发出一声轻响,落在地上片刻后由镶嵌在墙壁中的清洁球收进了垃圾管道。
      走进浴室后的金南俊将脸埋在双掌中在喷洒的热水下站了很久,一动不动。
      从浴室出来后才发现房间一片漆黑,远处形状规整的白色光点从那一整面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中透进来,金南俊好像又看见了下午刚见过的闵玧其坐在床沿边凝视窗外的样子。他叹口气,在黑暗中摸上了那张窄小的单人床。雪白的床单在玻璃窗前的微光中带着点莹白,他侧卧着面对窗外无边无际的白色方块形建筑,看着他们在同一个时间段里先后归于夜色,慢慢闭上了眼睛。

      金属刀叉将煎蛋分成整齐的碎片,金南俊又把盘子里的沙拉一个个分开,等到玉米、胡萝卜、芹菜和鸡蛋被整齐罗列在盘子中央后他才慢慢把它们放进嘴里咀嚼。将盘子放回房间中央餐桌上的回收孔,穿好床头收发处自动分发的白色衬衫和长裤,一整个早上房间里依旧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金南俊毫不留恋的走出了房间。
      街道上面色平淡的人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套装,仿佛流水线上的木偶般走向不同的方向。陶瓷地面上反射阳光被紧邻的方块建筑接连不断的阴影吞没。金南俊在公司里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始继续前一天没做完的工作,半个小时后却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健康中心”的邮件。
      邮件中要求他在三天内前往健康中心进行检查,因为昨天自杀的那名患者并未登记患有情感障碍,为保证大家的安全健康,一整栋人都将强制接受健康中心的检查。
      金南俊紧抿着嘴角看完了那封邮件后关闭,一整个上午都心绪不宁。他强忍着恐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电脑,直到中午时他们的项目负责人坐到了他对面。
      “南俊,健康中心给我发了邮件,他们说你没有及时回复他们,我想你大概是太忙了,所以我帮你约了今天下午的检查,可以吗?”项目负责人说这话的时候随手切碎了盘子里的牛肉,酱汁和肉块蔬菜搅拌在一起,金南俊紧盯着那染满了酱汁的玉米笋,过了很久才回答他:“我下午正要把之前的数据汇集起来做比对分析……”
      “啊,那个!”负责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安排别人去做。”
      “健康最重要,南俊,下午就立刻去检查吧。”负责人盯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点警告意味。
      “……知道了。”
      午餐后穿过公司楼下的草地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大多数同事都会在午餐后选择休息一会儿再面对下午的工作。金南俊一个人走在草地上,步履匆匆。
      ‘为什么要让我去做检查!?’他的心脏几乎跳出胸口。
      ‘我会被发现的!’
      ‘没有办法躲过去了吗?’
      他一路小跑着走到了交通中心,交通中心只有寥寥几人,空旷的地下检票口和清晨截然不同。金南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整个地下回荡,径直走到向西方向的检票口刷了一下手腕上的标识码。
      “叮叮——!”
      机器立刻发出错误提示音。
      “见鬼!”他在心里一声大吼,提手猛捶了一下检票口。那上面正显示着他的个人信息,一行醒目的红字居中显示着:冻结ID,请速前往健康中心检查。
      沮丧和绝望涌上心头,金南俊崩溃般的抓着脑袋在检票口前来回徘徊,习惯性地拼命抑制自己不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他站在检票口,不停在脑子里酝酿出一个新的逃离的方法又一一掐断。
      ‘不可能的,ID被冻结的话,不可能离开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空洞洞的检票口背后,慢慢的拖着脚往外离开了。正午的阳光也没有多热烈,即便是白天,整个天空也始终是灰蒙蒙的颜色,灰和白,就是这个世界的色彩。
      他慢慢向健康中心的方向挪动脚步,坐在那冰冷的金属椅子上等待自己的名字被医生喊起。‘就算离开,又能去哪里呢?’他看着等候室里一脸苍白的人群,感到深深的孤独。恍惚间整个房间的白色墙壁都在顷刻间崩塌向他倾轧而来。他皱紧了眉头闭着眼睛,却无法自制的双手发抖。然而在他的名字真正被喊到的那一刻他又突然想到:‘算了吧,又有什么分别呢?’
      ‘毕竟这样的痛苦一分也不会减少。’
      他绷紧了嘴角走进检查室躺下,看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发愣。医生走进来和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他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狂跳的心跳声和紊乱的呼吸。紧接着胳膊上一阵刺痛,他微微撇过去,看见那位穿着白色长袍的医生正一脸惊讶的盯着手里的检测器具。金南俊看着他转过了身。
      “别让我去‘治疗基地’!”他突然一下伸手抓住了那名医生的下摆。
      对方面色讶异的转过身来看着他。他身上衣服凌乱,上半身悬空,以一种挣扎的姿态艰难的半趴在病床上,一只手笔直往前死死拽着那一点洁白的袍角。他的样子在对方眼里看来大概像是实验室里把头努力钻出栅栏间隙的小白鼠。
      对方没有反应,金南俊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手,那一截衣摆皱成了一团。他又一下砸进身后的病床上,用手臂捂住了眼睛。
      “我不想去治疗基地……”他喃喃自语着,好像这个房间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
      “我不想……”
      只不过是想象一下所听到的那些关于治疗基地的消息,都让他从心底升起一阵绝望。
      “我……”
      “好吧。”一个困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
      金南俊睁大了眼睛猛地看向此刻房间里唯一还有可能发声的物体。那名医生正不解的皱着眉看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治疗基地,毕竟你已经是第二期末期了,这还只是你的第一次检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加重病情。”
      “如果是我的话会建议你尽快去治疗,不过既然你看起来这么不愿意的样子,我想我还是该尊重你的想法,希望这对你有帮助。”他说着伸手抽出了检测仪里的血样分析瓶,随手扔进了病床边的垃圾桶里。
      “……”
      “不过你还是应该吃药,我会给你——”医生转过身正要给他的检查结果做记录时突然被金南俊拉住了手臂,金南俊有些呆愣的看着他,睁大了眼睛,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抓着医生的手太过用力,自己却并没有自觉,片刻后那名医生才有些为难的想要挣开他的钳制,“金南俊先生?”
      “……能不能不要把我标记成患者?”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沉默。金南俊自觉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却又不禁带上恳求的语气再说了一遍:“我不想被同事们隔离到另一个房间里工作……我的研究马上就可以出报告了,如果被标记为患者我会被调离工作组的,我希望至少可以做完——“
      ”你这样很奇怪。“医生的语气说不上热情,”如果不把你标记为患者的话你就拿不到药了,如果你是担心会被强制送去治疗基地我可以——“
      ”不是!“金南俊忍不住又一次狠狠收进了五指,对方发出一声吃痛的嘶鸣,他却不能控制的用双手都紧紧抓住了对方。”拜托……拜托!“他不知道还能如何开口,毕竟对方和他是不一样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他的心情。
      说到底,他是那个唯一的异类。
      ”……“医生慢慢从他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臂,用一只手揉着那五道被掐红的指印,片刻后他突然开口说道,”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不给你患者的标记。“
      金南俊慢慢抬起头盯着那名医生。
      对方穿着洁白的长袍,正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操作台上点击着。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表情,既不像那些见惯了的医生一般冷漠无情,也不像自己的同事那样满脸恐惧厌恶。他白净的脸在窗外射入的光线中模样分明,尾端上翘的剑眉下漆黑的瞳孔仔细正仔细盯着操作台,挺直的鼻子下一双略厚的唇微微抿起时像是微笑的样子。
      金南俊仔细的揣摩着他脸上每一寸线条,感觉胸腔里那颗心脏缓缓地以另一种加速的方式狂跳起来。
      ”但是,你还是得在一周后再来检查一次。“对方收回操作台上的全息投影仪,转过头来冲金南俊说,”因为我正在做关于情感障碍与传播途径的调查报告,至少我得保证你对其他人是安全的。“
      刚刚热起来的胸口缓缓又归于平寂。
      ‘啊,原来是这样啊。’金南俊想着。
      ”但是我希望至少我做的事有让你好一点。“对方说着让他从病床上坐起来,最后他笑着拍了拍金南俊的脑袋,”希望下次检查时你会好一点。“
      浑浑噩噩间走出了检查室,他听着那道声音又喊了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名字,然后什么人擦着他的肩走进了检查室,金属门关闭的声音很轻,却占据了他的大脑。金南俊顺着长廊走向建筑外,半路上经过电子显示屏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屏幕上正依序播放着那些医生们的照片和名字,大概一分钟后他看到了刚刚才分开的那个人熟悉的脸孔。
      屏幕上的脸看起来有些怪异,放大了数倍的脸比他整个人更高,显得有些距离遥远。金南俊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默念了一遍旁边显示的名字:金硕珍。
      他轻声默念这三个字时仿佛有什么东西就从那弹跳的唇舌间悄然诞生跃然而出。
      一路上他都只记得逃过一劫的喜悦,不用去治疗基地的庆幸几乎侵占了整个大脑,让他无力再想其它。返回公司后轻松完成了工作,就连听着同事们议论昨晚自杀的”患者“时,那种想挥拳嘶吼的痛苦似乎也变得能够忍受了,他心里满满装着一种他也说不清的东西,这像是有一团柔软的温暖阳光被塞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无时无刻不想握紧拳头跳起来发出几声叫喊,以免那份心底的热气膨胀后爆炸。
      工作结束,检查合格,返回公寓的路上看着将整个世界重新染成橘黄色的夕阳时,金南俊终于想到:‘为什么他会答应我呢?’
      一个人回到公寓,在沉默中独自吃饭、睡觉、处理旧衬衫和长裤,重新在黑暗中躺进床单中的金南俊依旧看着窗外那些白色的方形亮斑,把这个问题放在脑子里想了一遍又一遍。迷糊中金南俊感到他的脸仿佛又镶嵌进了那些白色的光斑中,整个玻璃窗外似乎挂满了他的照片和画像,漆黑的瞳孔和上扬的红艳唇角。
      ‘如果他和我一样……’金南俊闭着眼,直到睡着时依旧感受到胸口有一团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怦然心动,这心跳的节奏让他第一次忘记了孤独的感受,在黑夜中却感到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如往常,直到第三天下午他在工作时又一次收到健康中心的邮件。邮件里写着:
      金南俊先生,请您于今日或明日前来领取药品。——金硕珍
      金南俊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迟疑的小跑着去了健康中心。‘我要去问问,我要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的人!’这种渴望无比强烈,就连得知闵玧其已经被检查标记为情感障碍第二期患者时他也没有过这样将要和对方产生某种紧密联系的预感。
      他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惴惴不安的等待,被那道清晰温暖的声音喊进治疗室时金硕珍正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白色的包装袋。
      ”我取了一些治疗药的样品,虽然是样品,但效力是一样的,有总比没有好。“他说着把那个纸包放进了金南俊的手里,然后转回头看着操作台,修长的手指飞快点击着,看样子正要喊下一个预约的人。
      ”医生。“在感到他就要开口的前一秒,金南俊突然出声说。
      “哎一古!”金硕珍似乎被吓了一跳,他转头看着金南俊说,“怎么了,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金南俊仔细看着金硕珍的表情,刚刚还在喉间的问话突然消失无踪。他最终开口道谢,“……没什么,谢谢。”
      “不用谢。”金硕珍说完又转回身,似乎毫不在意。
      金南俊最终独自走出了治疗室,和人擦肩而过时对方身上浓烈的消毒药水味儿让他打了个喷嚏。等待室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一个坐姿端正的人,他们像金南俊在文献中看过的过去展览在橱窗中的木偶,神色呆滞或是充满悲伤。
      ‘我脸上的表情在他看来是什么样子呢?’金南俊这么想着时又想起此刻正在治疗师中和人谈话的金硕珍,对方是否今天也依旧笑容温暖?
      回程的路上脚步沉重,怀里藏着的纸包有些咯人,每走一步都戳得胸口刺痛。他把它从怀里掏出来,将里面装着的药片倒在了手心。那些白色的小药丸在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圆润可爱,让金南俊又想起了治疗室里那个轻易就让他从绝望的边缘醒来的金硕珍。他一扬手把那些药丸洒进了公寓楼下的草坪中,白色的药丸在半空中时还闪着一点细碎的光,无声落入草地后便不见了踪影。
      吃饭、睡觉、处理旧衬衫和长裤、工作。整个世界的人们都独自穿梭于城市的每个角落,却没有一个人因为这熙熙攘攘的世界而暂停脚步。
      之前自杀的人空出来的房间和工作都很快被取代,金南俊看着他和公寓的人们打招呼,心里涌起一点莫名其妙的愤怒,但那点小火苗很快就在几次呼吸后平息。他就这样度过每一天,慢慢连对那医生和检查的事的记忆都模糊起来,几乎要忘掉那次让他崩溃的检查。然而即便如此,每晚入睡前窗外的风景总是一成不变的转化成金硕珍的画像展,对方那个下午在检查室露出的一点笑容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直到四天后闵玧其找到他。
      他给闵玧其的光盘连他自己也没有看过内容,他只知道那是一种名为“偶像”的职业的人留下的音像记录,刻录着那些宝贵资料的东西叫做光盘。研究时同事们说那是一种可以带给人们梦想和希望的职业,他于是怀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把偷来的光盘交给了闵玧其。
      现在想来,大概是那时候的闵玧其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让人绝望。而他害怕自己有一天最终也将独自面对这样的孤独绝望。
      他最终还是又去找了那个“偶像”的资料加密后发送给闵玧其,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点开过那据说能给人带来梦想和希望的音像内容。他不知道什么是梦想,什么是希望,他只清楚的看见闵玧其变化的眼神,那种炽热好像有温度,能将人轻易灼伤。
      他潜进公司的研究库查找了闵玧其口中提到的“爱”。当对方询问他自己看着他的眼神是否就是爱时金南俊本能的否定了。他不知道这个字,却总隐隐猜到那个字背后的含义。关于“爱”的资料少之又少,他最后在一份被封冻的古生物调查报告的某一个小章节里找到了关于爱的定义:爱,对人或事有深挚的感情。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金硕珍的影子。
      那个晚上金南俊辗转反侧,过去那些在每个夜晚都让他痛苦的孤独和寂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痛苦,那种痛苦就像是心里有什么就要喷薄而出,却又酸涩拥堵。
      窗外透进第一缕晨光时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匆匆套上前一天的衬衫就冲出了大门。他快步跃下楼梯,大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独自前行,最终迫不及待的跑了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急切的做些什么才能舒缓他心里的痛苦。
      然而等金南俊顺着那条熟悉的道路走到健康中心时周围依旧是一片静谧。纯白的建筑在晨曦中逐渐被染成淡淡的金色。他站在树丛间,心跳加速的盯着大门处,自己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他看着阳光渐渐洒满大地,他看着人群逐渐走上街道。
      害怕被发现的恐惧和渴望见到某个人的酸楚在心中交织,他握紧了双手紧紧盯着健康中心的大门,双眼和喉头干涩。
      “没错,我希望最近可以——”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金南俊倒吸一口冷气屏住了呼吸。他从树丛的枝叶间看见金硕珍正和另一位同样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士向健康中心走去。对方显然不可能会发现藏在树后的他,但金南俊却连呼吸也小心起来。他看着对方黑色的头发在朝阳下闪耀,却逐渐心里的酸楚让他觉得头疼欲裂,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被人从中间劈开,再从他身体中诞生出另一个金南俊。
      他转身拔腿就跑。
      他在朝阳的晨光中迈开了步伐逆着人流狂奔,那些好像流水线上货物般的人们无不侧目看他一眼,又很快转回头。他把每一步都迈到最大,尽力的摆动着自己的双手,发泄般的狠狠喘气,最后倒在房间冰冷的地面上喘息。他浑身湿漉漉的蜷缩在电子门后的地板上,从地板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一团漆黑。
      他向项目负责人撒谎说自己早上身体不舒服去了健康中心,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想要集中注意力工作。
      吃饭、克制自己想他、睡觉、克制自己想他、处理旧衬衫和长裤、克制、工作、克制、和同事去看政府新闻、克制、堆积木、克制、洗澡、克制——
      第四天晚上他又不能自制的去了健康中心。
      四天一次到三天一次,再到两天一次,最后到每天下午下班后都会去健康中心的地步。
      在这个世界里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现在只是看着他也能感受到两个人的温暖。
      两周后闵玧其来找他时他已经见过了金硕珍九次。一次在检查室,一次在治疗室,七次在阴影中。每次他都告诉自己他只是去索要治疗药,然而七次里没有一次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去和对方说一句话。
      “去孤岛吧。”
      向闵玧其这么建议时他感到心里仿佛放下了什么般轻松。
      这整座巨大的白色牢笼让他喘不过气。他不敢告诉闵玧其那个“偶像”是早就已经死去的古人,他怕闵玧其会像那些人一样随便找个楼顶飞身一跃。那天溅在他裤脚上的血迹即便已经连着长裤处理了,他却总觉得那丝溅到他心里的绝望始终无法忘记。
      说服闵玧其后他立刻一个人匆匆去了健康中心。他站在门口的树后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看到此时本该从健康中心离开的金硕珍。再也见不到对方的想法一旦袭上心头就让金南俊有些喘不过气。他站在树后看着那进进出出的门口,又过了一个小时后他才绷着嘴角转身准备离开,缓慢地步伐有如千斤。
      金南俊干脆走上了陶瓷铺成的主干道,路上已经行人稀少,夜色正徐徐拉开帷幕。他慢慢在路上走着,第四次回头时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健康中心的大门走出来——是金硕珍。
      他突然一下不知道自己该留下来还是赶快离开,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是否要先转过身,对方已经一下看见了十多米远处的自己。
      “呀,金南俊!”对方冲他挥了挥手,看起来和整个世界的氛围都截然不同,充满了某种看不见的色彩。
      ‘果然。’金南俊一边看着对方走近一边想着,‘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呀,是来拿药的吗?”金硕珍直到走近后才压低嗓音问道。
      金南俊点点头。对方立刻开始盘算着该怎么给他找一点没有记录的治疗药,那认真的样子让他对被自己扔进草坪的药丸也有了一丝愧疚。
      但他最终打断了金硕珍的唠唠叨叨,“我要去孤岛了。”他说。
      金硕珍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你疯了!”金硕珍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能去哪儿?你会死掉的!”
      “那里都是原住民!是野蛮人!更何况你还在生病!”金硕珍几乎要在原地跳起来,他有些口齿不清的说着话,一边还大幅度的甩手,似乎以此来作为他措辞和情绪的补充。
      但金南俊却没有理会他的这些话,他只是突然又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要拍我的头?”
      “……那天?”金硕珍困惑的看着他,金南俊却突然一下只听得见那双嘴唇开合间发出的声响了。他紧盯着那两片双唇,不想错过它们碰撞间发出的每一个音符。
      “……研究中心的患者们都很喜欢这种行为,我以为这样做会让你舒服一点。”金硕珍皱眉说完又离开开始劝说金南俊,“也许你现在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都是因为生病的错,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没必要因为不想给人带来麻烦就自己一个人去孤岛。那天和你接触三天后我又给我自己做了检测,我并没有患病,这说明这种疾病并不会传染,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好好……”
      金硕珍后面的话金南俊都没有再听下去,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了喉头,把他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心口仿佛被人紧紧攥住般,让他没办法顺畅的呼吸和动作。他看着金硕珍的眼睛,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
      “我觉得,我大概是很爱你。”他用掉全身力气轻轻说。
      金硕珍停下说个不停的嘴,用困惑的眼神看了看他,最后迟疑着说道:“……嗯,谢谢?”
      金南俊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却感到胸口的心跳越来越慢,好像没了斗志的丧家之犬,跳动得有气无力。他深呼吸了几口,想要用力撑开胸腔给心脏的跳动腾出地方,最后甚至伸手“咚咚”地打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金硕珍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凑过来问:“你没……”
      金南俊伸出一只手做出制止的手势横在他们中间,然后转头慢慢的往前走。金硕珍跟在他身后,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脑袋。他笑了,“谢谢你。”
      “我只是急着回去做一点工作报告的数据整理,刚才跟你说得,也只是研究的一部分而已。”
      金硕珍没有问他什么研究需要提到孤岛,只是在他再三强调能够独自返回公寓后才停住了脚步。金南俊在深沉的夜色小道中走了三四米,还是忍不住回头了一次。然而他回头时才发现,对方依旧站在刚刚分别的地方看着他,见到他回头时还立刻举起一只手在半空中晃了晃。
      金南俊笑了。
      他在夜色中又分别前往了几个过去的同事那里,向他们拜托了所有前往孤岛必须的事宜后返回公寓时天色已近清晨。他给闵玧其打了电话,对方却一改之前开朗的态度,沙哑的嗓音中还参杂着鼻音。出乎金南俊意料的却是,已经得知“偶像”死亡的闵玧其却笑着和他确认了前往孤岛的计划。
      “应该去看看啊,‘希望’的世界。”闵玧其这么说着挂断了电话。
      金南俊又一次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他害怕自己只要再迟一步就会让闵玧其的血也溅在自己的裤脚上。然而等他抵达闵玧其的住所时,对方却已经收拾好了随身的包括——只有一张小小的光盘。金南俊知道,那是自己第一次送给闵玧其的光盘。
      最后和他分开的闵玧其对他说:“我以为你也会去孤岛。”
      “……一开始是准备去来着。”
      他们面对面站在检票口的两端,远处列车进站带起的蜂鸣声吹乱了两个人最后的道别。闵玧其低着头跟着不多的行人上了驶向边界的列车,金南俊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我现在去的话,就真的只是‘孤岛’而已了。”他喃喃说着,看着那辆载着闵玧其的列车在一阵提示音后驶向了远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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