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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
十月初十夜。
梁州,同福客栈。
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停在客栈的偏门处,掌柜李宝贵亲自侯在马车前,躬身行礼,道了声“主人”。
但见马车内出来一人,外披深色斗篷,看不清样貌,但见身形魁梧,分明是个男子。
李宝贵见到那人,神色愈发恭敬,侧身让那人先行,并尾随其后,一同朝客栈后院走去。听他声音远远飘来:“人正在夜厅,等候主人多时了。”
此时门口的马车已静静驶开,偏门再次紧闭,仿佛从来便是那样,不留分毫痕迹。
夜厅内侯着两人,一坐一立。坐着的那位看年纪已过不惑,一身紫袍,气宇不凡,此时他正细细品着手中香茗,并不言语,只是眉间微拢,似是深思些什么;立着的那位是个二十多岁青年,身穿银袍,不怒而威,姿态相较于坐着的中年人,显得随意很多,闲闲地打量厅内布置,尤其对东墙上悬着的那副字,看了又看。
直到两人听见远处动静,知道等候的主人家已来,那紫袍中年人缓缓立起,银袍青年也转过身,朝向厅门。但见门帘打起,大步跨入一人。那人朝身后点点头,李宝贵会意,连忙行礼告退并带上厅门。
那人一扯披风,终于露出面容,是个长相颇为粗矿的中年男子,然而鼻子英挺,双目有神,使原本平凡的容貌平添一股霸气。
来人向紫袍中年人拱了拱手:“魏公。”又转向银袍青年:“这位便是二公子了吧。”
楚元辅与楚括同时行礼:“西昌王。”
那粗狂的中年男子正是夜阀阀主西昌王夜中宵。
双方寒暄一番,纷纷入座。
夜中宵一时也不开口,斜靠着座椅,一双鹰目盯牢楚元辅。楚元辅到底是一阀之主,也不着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看向夜中宵,微笑着缓缓出声:“朝廷不力,以致天下纷争迭起,如今的形势,夜阀主与楚某一样清楚,我也无须隐瞒。目前我楚阀虽取下关中,但毕竟根基不稳,而南边慕容氏即将乘着打败光明教之势北上,届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众人皆知,夜氏一族虽然世代偏居凤鸣,却心记苍生。是故楚某有意与西昌王结下姻亲之好,共谋天下,不知西昌王意下如何呢?”
夜中宵哈哈一笑,说道:“魏公既然开门见山,夜某也不兜圈子。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纵然我凤鸣夜氏想要偏安一隅,恐怕也是力有未逮,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只是……”夜中宵突然话音一转,“不瞒魏公,虽然夜阀出世乃是必然之势,但这毕竟牵连我夜氏一门百口以及门下十数万儿郎的身家。因此这一步到底怎么走,夜某还真没想好,愿闻魏公高见。”
楚元辅心下暗骂一声老狐狸,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还自抬身价,怎么,等我坐地还钱么?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不露分毫,笑道:“楚某听说西昌王膝下有一爱女,年方十五,品貌出众,有意为我儿楚括求之,还望西昌王应允。一旦夜阀与楚阀联手,平定天下指日可待,此乃我楚阀之幸,亦是天下苍生之幸啊。”且不等夜中宵开口,连忙继续道:“何况你我均已过不惑之年,将来这天下总还是他们年轻人的嘛。”
其言下之意夜中宵如何听不出来,不禁多看了楚括两眼。论样貌,与自己的女儿真是龙凤之配,何况楚括的功绩他也略有耳闻,燕州起事,平辽原,攻云州,入关中,可谓战功显赫。甚至听说连夏天术、刑子明等人都被他收入帐下,此子手段可见一斑啊。
夜中宵此次肯赴梁州之约,很大程度上便是想看看楚括为人。女儿自幼明敏过人,非一般男儿可配,如果真有一段良缘,夜中宵是万万不肯错过的。
心下动了数般心思,说话反而愈加地不在乎:“魏公说的是,二公子这般人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夜某膝下只此一女,总怕耽误了她,无法向亡妻交待。这做父亲的心思想必魏公也是能体谅的啊。”
楚元辅呵呵一笑:“西昌王爱女心切,这是人之常情。楚某可向西昌王保证,令千金入了我楚家的门,必没有人敢委屈了她的。”
夜中宵闻言打了个哈哈:“魏公说是,那自然是的了。”又转向楚括,状似不经意的笑侃道:“二公子风流倜傥,乃人中龙凤,听说那天下第一美人都对你倾心的很哪。”
闻言,楚括只淡淡一笑,回道:“西昌王说的可是我的表妹水盈盈?那真是无稽之谈了,括与盈盈素来只是兄妹之情,况且,日前她已婚配我三弟楚振。想必都是些世人以讹传讹之词吧。”
楚元辅也附和道:“正是,这种道听途说,西昌王岂可尽信。”
夜中宵大笑着点点头:“是夜某唐突了。只是女儿的婚事么,还是要容我再斟酌斟酌的。”
楚元辅脸色微变,没想话说到这份上,夜中宵仍不能松口,猜不透他打的是何种心思。如今夜中宵应该也很清楚,他夜阀虽有十几万兵力,却无争天下的实力。楚阀与慕容阀相争,迟早分出胜负,夜阀想要一直左右逢源却是痴心妄想了,届时胜出的那方第一个不能容下的恐怕就是他夜家。现在自己主动交好,夜阀不乘着自己还是香馍馍的时候作个抉择,实在算不得明智。难道他有意联手慕容?
却听楚括缓缓开口道:“听闻慕容成之对夜小姐亦十分倾心,西昌王多思量思量也是应该的。”
闻言,不仅夜中宵,连楚元辅亦脸色大变。夜中宵心下骇然,慕容世家前日才递来消息,有意与夜家结亲,此事知情者寥寥,这楚括好明敏的耳目,果然不可小窥。
楚元辅毕竟老道,看夜中宵反应此事十有八九错不了,没想到慕容家行动如此迅速。暂且不顾儿子如何知晓此事,先按下心神问道:“那慕容成之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居然也敢向西昌王提亲,难道想委屈夜小姐做小么?”楚括自然了解父亲的言下之意,便接口道:“这次慕容成之倒是十分有诚意,据说只要夜小姐点头,他的正妻甘愿让位做小呢。”楚元辅随即冷哼一声:“这人真是好手段,为了霸业自己的妻子也能随随便便地赔上,岂不让人心寒?”楚括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父亲误会了,据说是慕容少夫人自愿的,并非受人逼迫。”
看楚元辅仿佛还要说,夜中宵忍不住干咳一声,心里一阵嘀咕:这父子俩一唱一和的,要不是看先前楚老头的神态确是毫不知情的样子,真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排演过。
其实夜中宵自见到楚括起,心中已有计较,只是照如今的情势,自然免不了拿乔一番,否则当夜家的女儿是那么好娶的么?
见姿态摆得差不多了,夜中宵哈哈笑起,并不否认慕容世家确有结亲之意:“慕容成之打的主意,众人皆知。不过,暂且不论他是否舍弃发妻,有句话却是夜某爱听的。”
夜中宵言及此,停了停,看住楚元辅道:“慕容承诺,将来事成,必立我女为后。”
楚元辅松了口气,说了老半天,是怕女儿当不了皇后啊。夜中宵肯提条件,此事多半可成,楚元辅呵呵一笑:“如能得西昌王相助,则天下大定指日可待。将来括儿继承我的大统,夜姬成为皇后乃必然之事。”
夜中宵但笑,再扫了一眼楚括,见他双眸墨黑星亮,仿如寒潭深不可测,又似夜空浩渺孤寂,就是自己适才初见时的感觉,此子龙资凤表,有帝王之相。早就听说楚元辅偏信长子,宠爱三子,若非此次情势逼人,他恐怕并不乐见次子坐大,是故刚才那番话也说得有所保留。
夜中宵很明白,这次与其说是与楚阀联姻,不如说是与二公子楚括联姻更加确切。于是夜中宵又看住楚括,问道:“不知道二公子意下如何?”
楚括当然明白夜中宵的意思,微笑着盯牢他,一字一句慢慢答道:“如果将来括君临天下,必立西昌王爱女夜姬为后,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至此,夜中宵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姿态放松许多。
“小女心高气傲,凡事都有主意,此事还要看她的意思,当然,这不会影响夜阀与楚阀的联盟。过些日子,夜某有意送她到府上小住两月,与括儿也好熟悉一番,楚公以为可好?”
楚元辅喜出望外,没想到此事居然峰回路转,而且看夜中宵的态度,虽然还是有所保留,却俨然已将自己儿子当作半个女婿看待,哪里会反对,连忙说好。
于是双方商定一番,决定十一月初一,西昌王将携女北上,届时再与楚阀商讨大计。
终于夜阀出山,天下大势即将走向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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