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 尚茗

　　还记得二十岁的那年春季，舅舅要去云南那边采集一批春普洱。当时出于好奇，实际上也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私下肯请他可以带我一块过去。虽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去成，但舅舅回来时给我带来了许多弥足珍贵的照片。

　　我非常小心地翻着那些照片，每一张似乎都有一个电影镜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尽管自己亲身来到了这个地方，但还是不忘翻出那些记忆稍作对比。

　　我来了，梦中的仙境。

　　走到茅屋附近，已近傍晚。远远望去，小茅屋郁郁葱葱，走近时才发现整间屋子竟然是用好多根柳条编织而成，屋子的门柱和横梁都是整棵活木的树干。

　　我想这间茅屋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匠心独用的老人，才会设计出这么巧妙的房屋来。因为屋子的树干要用好几年时间才能压弯来当横梁，而且每年必须将多余的枝条剪了，只留下个别的来编屋顶。

　　令人惊奇的是屋顶的柳条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而且每一根柳条都各取所需，从各个树干延伸而来，如同一个大的箩筐盖在了上面。

　　我迫不及待地走近茅屋，轻轻地敲了敲茅屋的门，没有人应答，便用力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光线并不昏暗，看来茅屋的主人当初在设计茅屋时特意留了两个窗口，正好赶在这个时间点，屋内斜射进了太阳光线。

　　明浩收拾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来住，一层薄薄的灰尘将屋内的物品包裹了起来，等待它的主人来再次掀开。

　　我摊开行李睡袋，躺在屋子前的草地上，整个夜空格外宁静。不久之后，月亮翻过高山，大片月光撒在了野外的草地上，泛起淡淡波光。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以往的工作，生活经历逐渐离我远去，身体如同一叶小舟，飘浮在空中。梦里曾经无数次出现过的画面，茶农们忙碌的身影以及那熟悉的面庞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来了，为你而来，不知你是否还在。

　　我站在一处山坡上，远远地看见你背着一个箩筐，迈着轻盈的步伐，向着这边走来。那时的你留着长发，头上裹着一缕丝巾，但怎么也掩盖不了丝巾底下那特别的面容，如一抹清泉，沁人心脾。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即便是曾经在梦里出现过的画面，总要寻根问底，希望找到现实中存在的影子。但身影永远只是身影，忽远忽近，忽明忽暗，等到你回头时，却发现她默默地跟在你的身后。

　　我虽然不知道你来自何处，也不知道你最终的归宿，只是记得那段记忆的旅途中，我们一路同行。

　　你背着箩筐，跟着一行人，路过山坡下的小路，径直朝着这边走来。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在面对着你愈渐接近的面孔凝望了几眼后却情不自禁的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你,还好吗？

　　那年夏天，你摘下系在头上的丝巾，拭去鬓角的汗水，然后轻快的手指在茶树枝间轻快地游荡，如同跳动的音符，时而轻快，时而厚重。

　　那片茶园旁边正好有一间小木屋，格局和眼前的这间差不多，只不过设计没有眼前的这么精巧。

　　那个时候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路人，恰巧路过此地，只是不得不为眼前的景色驻足，从来没有这样一处地方，能够让你将脑海中所有用来形容美的语言融进心里，这里不需要语言，用心足矣。

　　大片的阔叶林生长在山顶，成片的淡黄色围住漫山的茶树，一层一层，我只是花坛底里最小的一个。如果可以，我只愿做茶树底下的一颗小草，为花坛增添一点绿意。

　　待到山上的茶农走了之后，我还是不肯离开这片绿地，出神的望着山上各种花卉。这个时候的你离开长长的队伍，迈着轻快地步子，沿着山下的小道悄悄地来到我的身旁，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于是便轻声道了句：你，还不走吗。

　　“对不起，我，我很快就走。”

　　原以为你是来催我赶快离开的，下面的一句话打消了我的顾虑。

　　“没关系的，你可以多待一会，只是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我抬头望望天空，一片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溜在了这座花坛之上。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从我的家乡到你的家乡，从我的童年到你的童年。

　　“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的家乡就是你想像时的样子了。”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像的样子的呢？”

　　后来果真下起了蒙蒙细雨，我们先是跑到半山腰的小茅屋里躲了一会，待到雨变小了之后顺着山路走下山去。

　　第二天一大早，明浩已经收拾好行李，坐在我的身旁。我睁开眼睛之后，将头转过去，问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忍心叫醒你，昨晚是不是又做美梦了？”

　　“没有，没有。”我微笑着回答道。事实上，昨天晚上我可能陷入回忆之中了。

　　离开了小屋，我们继续向着山上走去，一路上我极力回忆着昨晚的梦境，同时望向四周，寻找着与之相似的景色，哪怕是有一点点相似。

　　接近山顶处有几棵茶树，个头不是很高，但根据树干的粗细可以推断出这棵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我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含在嘴里，味道还不错。明浩看见我诧异的目光，也照着我的样子摘了一片茶叶，很是小心的用舌头抿了抿，皱起了眉头，“嗯，还是蛮有味的。”

　　记得当时夏梦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走到一处过弯处，一颗小树苗正好长在小道的拐角处，夏梦走近树苗，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含在嘴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认识到茶树的叶子可以这么吃，同样是在哪个时候我认识了夏梦。

　　跟随者夏梦的脚步，我们穿过了一片山坳。一路上，夏梦迈着轻快的步伐，时不时回头看看我，提醒我注意脚下的石块。整个山坳崎岖蜿蜒，仅有的一点小路是从石缝间凿刻而成，偶有几颗小草顺着顺着缝隙攀岩而上。

　　在爬山的过程中，一股热浪过后带来的凉风足以让人沉醉半分，夏梦的一头长发在微风中自然而然的飘起，一股当地特有的香气萦绕鼻间，我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一口气，渐渐地走上山去。

　　夏梦远远地站在山顶上，一边向我招手，一边喊道：快点呀，天快要黑了。还记得当时，到她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夏梦让我先在门外面等一等，而后跑进屋去。不一会儿一位身着少数名族服装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边招手示意我进屋，边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欢迎我的到来。

　　这是一家少数民族的房屋，院落十分整齐。进门之后，我刚坐下不久，便看到夏梦身着礼服，披着长发，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只是这次见到我之后，她嘴角微微扬起，莞尔一笑，一个大家闺秀亭亭玉立在眼前，十分端庄，颇有气质。

　　那个时候我刚二十来岁，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得以来到这个静谧的地方。

　　记得第二天早晨，夏梦起床很早，我站在窗户边上，看到她收拾好背篓里的工具，并将背篓轻轻提起来搭在母亲的肩上，紧随着母亲出了大门，走到门口她的母亲示意她回来，并且告诉她要做怎样的早饭来招待我这位客人。

　　夏梦回头望了望这边屋子 ，笑了笑径直走向了厨房。我来到了厨房门前，站在院子里看着夏梦忙碌的背影，刚走过去想要帮助她时，一首清脆的歌谣声飘在了我的耳旁 。那是一种很自然干净的歌喉，像是来自久远的大山深处，清脆清凉。

　　我收回了刚迈进屋子里的一只脚，站在门口渐渐沉醉在夏梦清脆的歌喉之中。待到我回过神来时，夏梦怔怔地站在我的面前，睁着大大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看。

　　“你没事吧”

　　“哦，没事。”我笑道。

　　这是第一次与夏梦以这样近的距离注视对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柔情与纯真，真的很想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她的双眼。

　　饭桌上夏梦将所有炒过的菜挨个夹上一些放到我的碗里，然后放下筷子，双手托住下巴，很认真地看着我吃饭的样子。

　　“嗯，不错。”

　　“嗯，很好吃。”

　　我也许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回答菜的口味，因为自己始终找不到一种更合理的方式来回答，无论是对人或者是对物。我所尝到的每道菜都带有特别的清香味，细细品尝，或许是一种淡淡的茶香味。

　　“你以后会每天都尝我做得菜吗？”

　　“会的。”我微笑着回答道。

　　“你真的不会离开吗？”

　　我想了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了看窗外。

　　“好了，我就随便问问了。”

　　“哦。”实际上，对于未来我真的不是很清楚，也许这个地方只是我旅途中的一个小驿站，但总觉得这个驿站将会给我留下一些不能割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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